第587章 不正常
事实上，在大陆家人的尸体被运出之后，进入房间进行调查的警察们很早就感觉出了一种不正常。这家不是普通的家庭——好像是暂住的——这里的家具和家电似乎都是替别人保管的——事实上，在走廊旁边的卧室里，还有没有使用过的沙发和桌子，上面整整齐齐地盖着块布。
进而从壁橱里又发现了许多能证明这种“不正常”的东西。在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纸箱里有几本贴有家人照片的影集。如果先说结论的话，这是万信哲家留下的影集，所以里面全都是万信哲一家的照片，没有一张是已经被杀的大陆家人的照片。
而在发现大陆母亲尸体的那间房间的壁橱里也发现了许多暂住的物品——里面装有手提旅行包和大型纸袋。公寓房间的使用方法也让人有种很客气的感觉。客厅的桌子上铺着一块大大的桌布，但上面没有一点污渍；组合音响的电源没有插上，电线整齐地捆在一起，并且还有塑料布(?塑料布上溅满了血迹)盖着。怎么看，这家人在租来的房子和家具中就像是踩着鸡蛋似地小心翼翼地生活着。
直到这时，警方还不清楚后搬进来的那家人，也就是已经变成尸体的这些人的长相。他们搜遍了家中所有地方，也没有找到他们的影集，连张照片都没有发现，也没有发现从别处来的信。后来彭董事长被捕之后，虽然通过那份假租房合同查明了这四个人的身份，但里面也没有他们的照片。要从尸体面模上推断出生前的表情，这需要很强的想像力。这家自称叫大陆的一家四口人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是不知道长相的人。
正如万弘所言，能清楚地看出他们的长相始于新闻开始报道之时。
“新闻开始轰动的时候，在整个南昌，大概只有我一个人不感到惊奇。”
万弘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笑了笑。
“是这样的，就连彭董事长对这件事也感到惊讶。你是惟一一个知道大陆家人生前秘密的人。”
这个少年脸上那淡淡的笑容消失了，只有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哭了。
“可我还是一个人，阿姨她们都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万弘所说的“轰动”发生在彭董事长接受调查，查明1702室大陆一家四口身份，媒体对此进行详细报道的三天后。
星子县是一座离南昌市中心约一百公里的沿线小城市，过去的风貌只残存在星子县附近。邻近的地方自从成了新干线的车站之后就失去了古城的风貌，可在星子县，这种古城风貌依然保留着。在车站的入口处，小规模的饮食店和面包房鳞次栉比，多数都是早早开门营业。
“君来”小饮食店的经营一直比较顺利。在这经营的十年间，对这家小饮食店非常重要的一位员工就是那位叫李兰妹的女经理。
李兰妹今年48岁。父母双亡，有两个妹妹，她和丈夫及孩子一起生活。25岁时，经人介绍，和后来的丈夫结了婚。两年后，她生下儿子，儿子现在21岁。也许是因为同甘共苦吧，他和母亲的关系要比同龄的普通孩子好得多，亲热得多。
当博泰江滨发生四人被杀案之后，李兰妹也非常感兴趣。
和所有与案件没有直接关系的人一样，她也通过电视和报纸了解情况，在断断续续的事实基础上，进行带有推测性的谈论。
李兰妹在饮食店的任务就是和老板娘一起采购原材料，然后做成食品再卖掉。上班的时间是凌晨三点，所以她要提前三十分钟起床。小饮食店凌晨四点开始营业，因此在这之前的一小时她们会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看电视或报纸。不过，凌晨三点，电视的新闻节目也没有开始，早报也还没有送过来。李兰妹每天早上悄悄地起床，悄悄地去上班。在这一点上，老板夫妇也和她一样。
所以，直到有客人光临，她们才会开始每天的谈话。那天早上，有一位客人正在从李兰妹的手里接过食品并付钱，李兰妹给他找钱。就在这时，他开玩笑地对她说。
“大姐，你知道吗？?你已经在南昌被人杀了。”
李兰妹愣住了。她正想着要为下一位客人点菜，所以没有听清刚才那位客人的话。
“啊？?您说什么？?”
“这个，在这里，报上登着呢。”
这位中年职员把夹在胳膊下面的报纸拿给她看。
“南昌的高级公寓里发生四人被杀案，是不是？?那些被害人的身份已经查清楚了。”
“啊．是吗？?”
“其中有一个和大姐同名同姓，我很惊讶，当然这纯属巧合，只是让人感觉很奇怪。”
李兰妹的名字一直贴在这家饮食店的墙壁上。
她笑了笑，似乎所有的事情她都能接受，然后把这位客人送走了。
可是，没过多久，一位买牛奶和面包的年轻男客人也讲了和刚才那位中年客人一样的事情。
“阿姨，你的名字上报纸了。”
这位年轻的男客人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天都要到这里买早点。他长着有点自命不凡的漂亮的下巴，还有那招人喜欢的笑模样，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可老板娘和李兰妹都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刚才已经有人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李兰妹笑着说。那位年轻客人把手里的报纸递给了她。这是一份《南昌晚报》。
“你还记得不久前发生的那起引起轰动的案件吗？?南昌一家四口被杀案，被害的一家人姓陆，他夫人叫李兰妹。你想看吗？?”
“啊，好吧，一会儿我会去买的。”
“不用了，不用了，我送给你了，因为我已经看完了，你还经常给我优惠。”
说着，他丢下报纸，接过面包。这位年轻人笑了。
“阿姨，今天一定会有很多客人跟你说这件事的，居然会有让人如此瞠目结舌的巧合。”
事实上，后来还有好几位老顾客对她说，“看报纸了吗”、“大姐，你上报纸了”。这正是早上最忙的时候，买卖双方都很着急，根本没有时间进行更多的交流，她也只能简单地回答说“我知道了”。告诉她这件事的客人也不会说得过多，只是半开玩笑地说“真是不吉利的巧合”。
李兰妹在专心致志工作的时候，也没有想得过多。那位年轻客人留给她的晚报，在早上的忙碌告一段落之前，别说通读一遍，就连扫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瞧瞧，看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当她边说边把报纸翻开时，已经是上午九点多了。李兰妹一边喝着从保温瓶倒到杯子里的热茶，一边翻看着那份晚报。在晚报特别报道的版面上，整整一个版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标题“南昌一家四口被杀案的受害人身份已经查明”，另外有两个版面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那个标题之大令人匪夷所思。又不是抓到了罪犯，或者是已经确定嫌疑犯要在全国进行通缉，只不过是搞清楚了被害人的身份。
李兰妹刚看完两段报道，“大陆”这个名字就映入眼帘，她马上发现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内容。在李兰妹身后看报纸的老板娘也大叫起来：“啊，是真的。”
在这一瞬间，李兰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对老板娘的话没有反应，只是一只手抓着报纸坐在那里。右手拿的杯子歪了，里面的茶水洒到了膝盖上。
“你怎么啦？?”
老板娘赶快抓住她的右手，接住了快要掉到地上的杯子。
“别烫着了，你怎么啦？?”
正像老板娘说的那样，洒在膝盖上的茶水还很烫，李兰妹穿着的那条纯色的化纤裤子已经湿了，膝盖上就像画画似地映出了一个谜一般的无人岛的形状。李兰妹对这些根本就没有反应，没有了杯子，她那只腾出来的手和原来的一只手一起紧紧地攥着报纸。似乎不把它攥住，这张薄薄的报纸会从她的眼前逃走一样。
“大陆……”
老板娘和老板面面相觑。
“嗳，怎么回事？?”
老板娘扶着李兰妹的肩膀，轻轻地摇着。李兰妹就像失去支撑似的，她的头也在不停地摇晃着。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两手，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回头看着旁边的老板娘。
她的脸上没有了血色。
“是我丈夫。”
她小声说了一句。她说得又快又小，老板娘都没有听明白，她还以为只是李兰妹的舌头在动。
“啊？?你说什么？?”
和老板娘相比，老板的耳朵比较尖，他拧着身子看着李兰妹。
“你是说那个大陆不是巧合，他真的是你的丈夫？?”他问。
李兰妹还是把报纸摊在膝盖上，像个傻瓜似地呆呆地眨着眼睛。
老板娘赶紧把报纸拿过来，看了看那个版面。因为太激动了，她根本没有看明白这篇文章。
“被杀的四个人可能是大陆(?45岁)?、李兰妹(?48岁)?、大陆的母亲(?86岁)?。”
老板娘又把这篇文章读了一遍，没错，是有李兰妹的名字。当看到48这个数字时，她条件反射似地想了想李兰妹现在到底多大了。就在这时，老板从她的手上把报纸拿了过去。
“这个是你的丈夫？?下落不明的丈夫？?”
李兰妹用手捂着脸，点了点头。她像是少女般的无助，老板娘觉得她很可怜，走过去抱住了她的肩膀。
“不要紧吧？?坚强一点，也许是搞错了。”
李兰妹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她小声地说。
“什么不知道？?”
“这是我丈夫的名字，年龄也一样。”就像有了惯性一样，她还在摇头，“而且报上登的就是我、儿子和我婆婆的名字。”
老板表情严肃，他从报纸的缝隙中斜着眼看了看李兰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今年为止，李兰妹的丈夫抛妻舍子离家出走已经有十五年了，用现代用语说这叫“失踪”，可在老板夫妇和李兰妹那代人的眼里，这种行为叫作“蒸发”。从那以后，李兰妹就一个人抚养着儿子。
丈夫失踪至今仍然下落不明。而现在丈夫的名字却作为南昌高级公寓杀人案中的被害人刊登在报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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