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提心吊胆
小青跑回了家，母亲正在厨房里抱头痛哭。水池里的水开着，盘子上摆满了刚刚包好的饺子，桌上和地上撒满了面粉。
奶奶坐在靠近厨房对面走廊的地方，她的脸上也沾满了面粉。
虽然小青过来了，可母亲还在哭。奶奶转过头看到小青后，像孩子告状似地说：“你妈妈打我。”
小青回头看了看母亲。母亲把手放了下来，她眨了眨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然后也没有看小青就走出了厨房。
“怎么又吵架了？?这次是为什么？?”
因为难过，小青的声音有些沙哑。奶奶好像是要好好地讲一讲，她站起来坐在了椅子上，然后开始解释：“你妈妈又在包饺子，我不喜欢吃这种油腻的东西，可她还是要包，她是想让奶奶早点死。我这么一说，她就打了我。”
小青烦透了，刚刚包好的饺子像傻瓜似地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
她想抓起饺子扔在墙上，可是，她忍住了，她的右手用力地握紧了抓在左手里的杂志。
“我们可能都会被杀掉的，你们为什么还要吵架！?”
奶奶也在嚷着什么，可由于小青自己都快哭出来了，她没有听清楚。
因为青青旅馆没有后门，所以必须从正门进去。小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能感觉到心在咚咚地跳个不停。她停下脚步，跷着两只脚向里面看了看，好在门口没有人。里面的电视开着，她看到了正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看电视的父亲的后脑勺。于是，小青一口气跑到了吧台。
父亲怎么也听不明白小青说的话，他疑惑不解地看着咧嘴要哭的小青。可是，当他听明白之后，他的脸比小青还要白。
“怎么办啊？?爸爸，去警察局吗？?”
“不，你留在这里。”
父亲看了看她，然后绷着脸严肃地说：“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去，我和你一起去，万一有事，我还可以大声地叫。”
父亲压低了脚步声悄悄地上了楼。小青看了看吧台，突然她抓起放在那里的一把塑料雨伞跟在父亲的后面。
父亲猫着腰站在二楼第一间客房旁边。他伸着脖子、猫着腰着急地向这间摆着一张高低床的客房里面看去。
“是这里吗？?”
小青在背后悄悄问了一句，父亲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前迈了半步。
也许是有所察觉吧，躺在高低床下面床上的男人不安地揭开身上的毛毯看着这边。是稀饭大叔。看上去很憔悴，好像还没有睡醒。
这间简陋的客房里还有股药味。
小青听到父亲的喉咙在发出响声。
“你，客人。”
稀饭大叔当然知道旅馆的老板是在和自己说话，可他并没有看着父亲，而是看着小青。不，如果按那位语文老师的说法，这不只是在看，这种目光是在等待小青，等着小青手里拿着的那把雨伞。
“你、就是辛平文吧？我在周刊杂志上见过你的照片。”
大叔没有说话，他还在看小青，似乎还在等待那把雨伞。我可不能让你抢过雨伞来打我。小青像闪电般地早就想到了。我的胳膊非常有劲，和班里那些软弱的男生掰手腕时从来没有输过，难道还会输给你吗？稀饭大叔把头在枕头上轻轻动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我就是辛平文。”
大叔病了，起床似乎都很困难。出人意料的是，父亲伸出手帮助大叔从又薄又硬的被子里坐起来。他的腰使不上劲，可他用胳膊使劲地撑着大叔。
“你病了。”
父亲说，然后他仔细地看着这位自称是叫辛平文的大叔的脸。
小青的手还紧紧地握着那把塑料伞，因为紧张，她的手已经湿漉辘的了。
辛平文又看了看小青手里的雨伞，这一次不再是等待的目光了。“你们虽然担心，可我不会乱来的，我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他有气无力地说。可是，不能相信被怀疑杀了一家四口的大叔的话。小青反而做好了思想准备。
辛平文苦笑了一下，然后对父亲说：“对不起了，老板，对不起了。”
“你哪里不舒服？?”父亲问。
“唉，我也不知道，以前我的肝脏就不是太好。从逃出来到现在，我一直就是这样生活的，可能许多地方又不行了。”
“爸爸，”小青着急了，“我去打报警电话吧。”
没想到的是，父亲背对着小青问辛平文：“你一直就没有被发现吗？”
“是的，到现在从来没有被发现过。”
“真的吗？?”
“我自己也在想为什么不会更早地被人发现呢？可让我惊讶的是，我既没有被发现，也没有被人怀疑过。”
“爸爸……”小青的一只手从伞上拿开，捅了捅父亲的背部，“我去警察局了。”
辛平文伸出头来看着小青：“姑娘，你还记得我吗？?”
就在这时，父亲用让人诧异的坚定的语气对此予以否认：“不，不，是我发现的。从你刚到我们家旅馆来，我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可是你从一开始身体就不太好，如果要在这件事上认错了人可就麻烦了，所以我一直在观察着你。”
是吗？辛平文把头在枕头上重新放好。小青呆住了。爸爸，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难道不是我发现这位大叔就是辛平文的吗！可是，小青看到父亲的表情非常严肃，她不太敢在今天这种场合下和他争辩。小青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父亲如此可怕的表情。如果妈妈和奶奶吵架的时候，爸爸要是用这种威严的态度训她们一顿就好了。小青居然有了这种不合时宜的想法。
“还不叫警察去？?”小青不安地说。
“是的，辛先生，我们去叫警察，你不会恨我们吧。”
父亲终于这样说：“你真的就是辛平文？?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杀了他们之后逃走的？现在没办法了，即使被抓住？?”
“爸爸，好了，不要再啰嗦了。”
小青生气了。在来这里之前，父亲还害怕认错了人。怎么可能会认错人呢？而且，在没有搞清楚之前，报案总比不报案要好。因为这是市民的义务。
“认错人了多不好意思啊。现在不是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你给我闭上嘴巴。到一边去！?”
父亲劈头盖脸地说了她一句。小青吓了一跳，闭上了嘴巴。
辛平文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小青。不一会儿，可能是因为发烧而混浊的眼睛略微有点清亮了。
“没错，我真的就是辛平文，老板，你们没有认错人。而且，就算被你们发现了，我也不会恨你们的，请你们放心。”
听到这话，父亲低下了头。小青终于明白了，父亲之所以如此慎重不只是害怕认错人，而是害怕因为报案而招致辛平文的报复。
真可怜！为什么要害怕这种愚蠢的事情？一旦这位叫做辛平文的人被警察抓住了，他还能做什么呀？也许是脑子太热了吧，小青没有听到辛平文小声咕哝的话。
父亲突然坐到了辛平文的床边，她惊讶地叫道：“爸爸，你在做什么？?赶快去吧！?”
父亲回头看了看小青，可马上又低头去看辛平文。然后，他压低声音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
“爸爸，你说什么呢？?”小青摇了摇父亲的背，父亲转过头来看着她。然后他说：“他说自己没有杀人。”
小青抱住了脑袋。在这种情况下，在快要被抓到的情况下，谁都会这么说的，不是吗？
父亲好像并不这样想。他非常认真地问辛平文：“可如果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还要逃跑呢？你要是不逃，事情可能不会这样的。”
辛平文眨眨眼睛。他那舔着干裂嘴唇的舌头几乎全都变成灰色的了。
“警察开始也不会说你就是罪犯吧？?”父亲说，“而且你不是受了伤吗？那座公寓电梯录像带里的你，看上去好像受伤了。”
辛平文从薄薄的被子里伸出右手。手掌的内侧有一处被刀砍了的难看的伤疤。父亲抓住辛平文的手，仔细地检查起伤口。
“真的，这个伤口必须缝针治疗。”
“我不能去看医生，所以一直没能治好。”
“是被别人砍的呢？?还是自己弄伤的？?”
辛平文没有回答。他低着头，既像是犹豫，又像是为难，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他已经非常瘦弱了，小青清楚地看到他那半睁着的眼睛在滴溜溜地乱转。
不一会儿，他抬起了头，出人意料地问了一句：“也许这件事老板知道得更详细，请你告诉我。对警察撒谎是不是很难啊？?”
父亲虽然很吃惊，可他还是抱着胳膊坐在床边，他只是有点纳闷。
“啊，我们对警察可不是太了解，住在这里的客人从来没有被警察带走过。”
“是吗……”
父亲已经完全投入了，而小青总觉得自己一个人站在圈外，非常尴尬。
“你、是不是想保护什么人？?”父亲说，“所以你才逃走了？?我总有这样的感觉。”
“爸爸……”
“好了，你稍等一下。”父亲制止了小青，“他已经不能再逃了，因为他的身体非常不好。”
“这不是逃不逃的问题，而是不管我们知道了多少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
“是的，这个姑娘说得对。”辛平文平静地说，“不过，老板，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辛平文从枕头旁边拿出一件被窝成一团的衬衫，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像小笔记本似的东西。他用颤抖的手翻开了一页，可能是在找一个地方吧，然后把它递给了父亲。
“你能替我给这里打个电话吗？我要打的话他们会觉得奇怪的，因为我一直没有打过电话。”
笔记本上的字很难看，写着一个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对方是个有了婴儿的女人。如果是她接电话的话，你就告诉她说辛平文快要被抓到了。”
“就说这吗？?你不在电话里说话好吗？?”
“即使我打，我也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表示歉意。可是，老板，我真的累了，说实话，我都在想，为什么没有人发现我并把我带到警察局呢？可这是不是一种背叛呢？?因为我和别人有约在先。为什么当时要说那样的话呢？?”
一口气说完之后，辛平文有点上气不接下气。
“打电话去的这个人是你的家人吗？?”
“不，不是。”
“要不我通知你的家人来接你怎么样？?然后再一起去警察局。”
“我想不会有人来的。”
父亲还想说什么，可他摇了摇头没有说出来。
父亲站了起来，可这时好像才觉得自己面临一个非常困难的选择。小青想笑。不管父亲是个多么善良的人，可也不应该自己离开这里把辛平文一个人留下吧，他还是需要有人看着的。可是，谁来看呢？总不能把小青一个人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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