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审讯怪圈

案件到此似乎已经明朗。但令警方没想到的是，虽然徐玉凤跟田艳荣都承认了曾经想雇凶杀死吴建豪，却不停强调吴建豪的死和她们无关。

        “我没杀吴建豪。”田艳荣委屈地说。这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审讯陷入了一个怪圈。田艳荣承认替徐玉凤雇凶杀人，却不承认吴建豪的死跟自己有关，“去年8月份我就通知他们计划取消了。我发了条短信给王鹏，短信你可以在我抽屉的手机里找到，我写得很清楚：人不用杀了，你们把10万块钱还给我吧。”

        广州警方按照田艳荣提供的线索，在她家里找到了那个手机，并将短信作为重要证据向法庭提交。

        证据显示，2016年8月1日，田艳荣的确给王鹏发送了一条短信：你们回去吧，事情拖太久了，不要干了，把10万块钱还回来。

        徐玉凤被捕后也只承认，她曾经有过杀死丈夫的念头，但是杀死丈夫的真凶肯定另有其人。早在半年前，她就放弃了杀掉吴建豪的打算，并且及时通知了田艳荣，让她停止行动。

        葛蕾回想起在吴建豪家中看过的他们夫妻两人旅游时的照片，从北京到海南岛，每一张下面都被徐玉凤标记上了日期，时间跨度有十几年。最新的一张是两人在香港大屿山的天坛大佛前，拍摄日期是2016年7月。徐玉凤说那次旅行结束后，她就彻底放弃了杀人的念头。

        “我和吴建豪的关系是去年春天开始缓和的。他主动找医生帮忙戒毒，也不再动手打我，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多，家具也是他提议换的。他迷上了收集古董，说这些东西能让他安静下来。他把钱都拿去买古董了，我也没什么意见，总好过被糟蹋。我对生活没什么要求，不指望大富大贵，就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吴建豪只要心里还装着这个家，我就什么都能忍。”

        检方对徐玉凤的这番供述产生强烈质疑，他们不相信，吴建豪这样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你们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他就是一点一点变了，我看着他在努力。”她对这个问题有些愤怒，满脸通红却不知如何解释，“有一天晚上我望着身边的人，突然吓了一身冷汗。我想起自己曾经想杀掉他，我问自己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想想也没有。他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也改正了。我一夜没睡，吴建豪一走我就给田艳荣打了个电话，告诉她我改变主意了，行动停止吧。”

        田艳荣在供述里回忆，听到徐玉凤要放弃这个行动时，觉得大大舒了口气。尽管当时她出于义愤主动提出要帮朋友解决这个问题，但事后想到是要杀掉一个人，还是十分害怕。尤其是王鹏跟杨毛毛，总是不停地向她汇报行动进展，每次接到他们的电话，她都害怕听见吴建豪被杀的消息，“那是一条人命啊！”她含着眼泪不停地强调着。徐玉凤决定放弃这个计划后，她立刻表示出了强烈的赞同，她挂了徐玉凤的电话立刻给王鹏发了条短信，要求他们停止计划，同时要求归还之前的10万块钱。她盘算了一下，这件事从开始到现在，过去了半年的时间，他们俩除了一次次跟她要钱，什么也没做成，既然这样，那10万块理应还给她们。

        第二天，田艳荣看见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这可不行，钱我们都花了。她当时想的只是这两个人不肯归还10万块钱，虽然徐玉凤没有要求，但她作为朋友还是想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可她实在不想和这两个人再有任何瓜葛，就什么也没回，只是迅速地又带着厌恶地删掉了王鹏的电话。

        为了验证徐玉凤突然放弃杀人的说法，葛蕾转而将关注点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

        徐玉凤是老吉安人，葛蕾兜兜转转找到了她的父亲，吉安卫生局的退休干部徐勇，设法取得他的信任。74岁的他躺在病床上，脸上有一种濒死的灰色。他根本不相信女婿的死和女儿有关，指着不远处一个砖红色的四层小楼说：“这房子还是建豪领着施工队特地给我盖的，他说他亲爹死得早，只能来孝敬我。我还后悔反对过他们俩的婚事。建豪是从农村出来的，他父亲在外面工伤，拉回来没几天就死了，他母亲趁着不注意跟卖货的跑掉了。他是被二叔抚养大的，但也不怎么管他。他没上过几年学，都是自己在村子里找活干，后来连地也被人占了，才一个人跑到了吉安。我看得出他心思活络，却吃不准会对女儿好，一直反对女儿嫁给他。我反对的原因，也有徐玉凤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能给的都给她了。她不爱学习，勉强从卫校毕业也是我给她找的工作。说实话，我家女儿心眼不坏，就是读书少，凡事直来直去，不爱多动动脑子，在单位的时候就没少吃亏。”

        “那他们怎么认识的呢？”

        “那时候吉安兴跳交际舞，谁都说我家玉凤跳得最好，她只要不上夜班，就出来跳舞。建豪这孩子学东西快，他跟着朋友看了几次就学会了，专找我女儿跳，跳着跳着就对上眼了。我当时听说有这么一个男孩子，觉得不对劲，让她多小心点，她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他们两个偷跑出去领的证，连婚礼也没办，吴建豪就去外地打工了。回来以后他在建材市场租了摊位，我女儿也辞掉护士的工作，帮忙盯着。两个人越来越忙，玉凤打电话回来说生意做大了，建豪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少了。我也没多问，觉得男人忙点也正常，关键这是夫妻两个人的事，我不好开口。她妈倒是劝她看紧点：男人有钱就变坏。我还说过她。”

        徐勇继续涨红着脸，气息短促地说：“玉凤吃亏生的是女儿，虽然当时建豪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在乎这件事。前两年，是有一些不好的传言，说吴建豪生意越做越大，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我打电话问过女儿，她坚决说没有，让我别听人瞎说。有几次我看见她身上有伤，她都说是做家务时不小心摔的，我们哪知道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今年春节他们两个一起回我家过的，建豪开了一辆奔驰，车里塞满了东西，两人有说有笑的，吴建豪还说要带我也去一趟香港、台湾。看到他们挺好，我也就没再往心里去。”

        准备离开吉安前，葛蕾去了吴建豪跟徐玉凤认识的星光歌舞厅，就在和光明大道平行的幸福大街上，现在已经改成一间电子游艺厅。葛蕾一脚踏进去，看见几个少年举着枪向屏幕射击，他们脸上闪着狰狞的表情，如同面对的不是虚拟的世界，而是一个真实的仇家。墙上还能看见以前舞厅的痕迹，贴着绚丽的闪光壁纸，在游戏机屏幕反射出的荧光和对面冷饮店伤心的音乐节奏下，葛蕾仿佛又见到了他们最初相遇时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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