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2章 诱惑者

此时的晏广准过着白天睡觉、夜里漫无目的地开车出去的生活，他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并非全然不感到奇怪，只是她没有逼问晏广准，她觉得不能再逼迫挫败疲累的儿子，而改以温柔的对待。

        晏广准对这样的母亲视若无睹。这也难怪，因为他并不想要别人对他好。

        他要的是尊敬和崇拜，他希望别人承认他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只是这样而已。

        他一开始袭击的是沉浸在深夜约会的情侣。当男性身边有着不得不保护的女性时，虽然心理上会变得勇敢坚强，但实际上却处于非常不利的防犯。

        相较之下，开车冲撞静止的车子，或用铁撬打破车窗，趁对方回神开门出来之前逃之夭夭——干这种小混混的勾当时，还算是好的。晏广准藉由这种暴力，发泄内心积累的支配欲和君临的欲望，也还算是好的。可是，就像服用药物一样，不逐渐增加剂量便无法发挥药效，晏广准开始追求更刺激、更强烈的满足感，同时也学会了袭击的技巧，他开始了将盯上的目标引出车外，再开车追逐的游戏。他曾经把人从马路上撞弹出去，导致对方受重伤，也曾经假装汽油用完了，欺骗半夜独自开车回家的女性停下车子，再突然亮出刀子伤人。不管哪一种情况，晏广准只要看到被害人吓得哭叫，或惊恐地无法动弹，心中就有莫大的满足感。

        而且他从没有失手。他在袭击对方时，头上会套上丝袜，并且用污泥涂抹车牌，让被害人无从辨认。他一离开现场，再将车牌弄干净，以免被警察拦下盘问。

        他攻击人，致使对方感到惊恐，满足自己的支配欲，现在更加上了即使犯罪也不会被逮捕、把警方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快感。

        这一连串的事件迅速窜上当地新闻，报道中极力呼吁民众小心。

        晏广准让毫不知情的愚昧世人为之骚动，成为话题。

        所以白天时他的心情总是很愉快，甚至让父母感到放心，说他仿佛恢复了学生时代的开朗。他们要他再休息一阵子，慢慢思考今后的出路。

        可是，当时的晏广准正处于失控的边缘，因为他追求更强烈的刺激，甚至想要弄到枪支。

        他干脆就这样失控好了，这么一来，他一定会被警察逮捕，而他身边的人就会发现他生病了，需要接受治疗和救助。

        但是事情却不是如此。

        因为那天晚上，雨停了的深夜，在郊外的农场附近，那个干枯的树林里瘦骨嶙峋的枝干朝夜空突出的地方，他和邓世荣这个人相遇了。

        那天晚上，邓世荣——当然，当时他和晏广准并不晓得彼此的名字——正为了自己的杀人计划，前来勘察现场。

        就在这个时候，晏广准出现了。他看到邓世荣只有一个人，以为和平常的上好猎物没什么两样，于是他驶近车子。

        邓世荣将车子停在树林外，在附近走动。他看到一个头上罩着丝袜的男人开车冲了过来，立刻跑回自己的车子。就在邓世荣跳进驾驶座、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晏广准因为车速过猛，颠簸着撞上了邓世荣的车子侧边。

        目测有误，错过踩刹车的时机，这是晏广准第一次失手。因为轻微的脑震荡而无法动弹的晏广准，被眉间插着碎玻璃、流着血从车内爬出来的邓世荣给抓住了，将他拖出了驾驶座。他在晏广准的身上摸找一番，找到驾照，确定晏广准的身份。接着他检查车内，找到了晏广准“袭击”时使用的刀子。

        邓世荣当时的表情——查看物件时候的表情——由于惊愕，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目的是什么？”

        恢复意识的晏广准自暴自弃地说：“打110报警啊！”

        “做这种事，好玩吗？”

        晏广准没有回答。邓世荣蹲下来，一把揪起晏广准的领子：

        “那，我报警了。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吧？今天早上我在酒店看到新闻了。有人开车袭击并砍伤情侣和女人——”

        此时，邓世荣笑了，亲切地对着晏广准笑，那是那种立志要将全世界的昆虫都做成标本的人，发现了从未被捕捉的珍贵而丑恶的毒虫所露出的高兴愉悦的笑容。

        “走吧！”他说。“我放你一马。你这人很有意思，交给警察太可惜了。”

        他的话让晏广准十分吃惊，一时之间，晏广准不知所措。

        “什么意思？”

        “你可能会派得上用场。”

        我会再联络——邓世荣说道，将驾照丢到晏广准的膝上。

        过了半个月，邓世荣真的联络了。邓世荣告诉晏广准他的名字，以及他正在筹划的事——远大的计划。

        “怎么样？要不要协助我？”邓世荣邀他。“话说回来，你要是拒绝的话，我就把你的事告诉警方，这样咱们彼此不都损失了吗？”

        就晏广准来说，与其说他不想被送去警局，倒不如说他是被邓世荣的计划所吸引，这才继续听他说。

        当时邓世荣早已计划好日后的一连串诈领保险金杀人案。

        他的目标是情妇小元的丈夫白波，以及他打算结婚的对象亚韵。亚韵是他为了投保之后加以杀害而挑选的结婚对象。邓世荣对她没有丝毫的感情，她只是投保时所需要的一个名字罢了。

        定下这种计划，邓世荣却完全没有一点心痛或良心不安的感觉。

        “我有很多事想做，需要钱，不过也不止如此而已。我相信自己的脑袋，想要淋漓尽致地发挥。”

        邓世荣和晏广准或许有相似之处，就像黑夜与黑暗有相似之处一样。如果说晏广准是个没能当上独裁者的人，那么邓世荣就是个亲切的诱惑者。他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更进一步想将世人、社会操纵在自己手里。

        “我已经拟定好计划了。但是依照目前的计划，无论如何，我都会被怀疑。所以，我正在考虑，实际动手的必须是别人才行。”

        怎么样？要不要协助我——邓世荣这么说。

        “一定会很爽的。引起社会轩然大波的案件的真凶是你、我，那些愚民永远不会知道真相。你也真是的，老是袭击情侣，做那种骚扰的事，很无聊吧？不想干更有计划、规模更大的案子吗……当然，还可以大捞一笔。”

        “我不要钱。”晏广准立刻说道。“钱的话，我有。钱不是问题。”

        听到这些话时，邓世荣的脸——就像月亮在微笑似的；自己不会发光的、苍白的没有生命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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