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鱼饵
“主子,今日穿哪件衣裳?”傍琴在衣柜前,摩挲着皇上前些日子赏的一匹千金的浮云锦做的衣裳,眼里皆是艳羡。“这衣裳真好看,奴婢眼都要挑花了。”
沈明娇还迷糊着坐在妆台前,任由入画替她摆弄长发。昨夜折腾到鸡鸣时分方才歇下,卯末便起身服侍尉迟暄更衣上朝。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了,仁寿宫又来传话,辰时三刻诸宫嫔妃皆要去太后宫中问安。在宫中的日子…着实辛苦。
“主子?”傍琴见她未回话,到外间洇湿了一方软帕子,递到跟前儿。“主子醒醒神儿。”
“就穿那件双蝶云纹的吧!”沈明娇扫了一眼,点了那件最打眼儿的紫色的云形千水裙。
入画闻声也回头看过去,眉心微蹙,望着镜子的人道:“奴婢今儿梳的堕马髻,不如穿哪件月白烟纱的,更相配些。”
姑娘平日在家时,最爱浅蓝、嫩翠、鹅黄这些素净的颜色,偏是进了宫后日日挑些艳丽繁靡的衣裳穿,不是不好看,只是…太张扬了些。
沈明娇如何不知她所想,于镜中笑着睨了她一眼,拍拍肩膀上的手以作安慰。“好丫头,改成朝月髻,就穿那件紫的。”三夜留宿、屡屡破例、明晃晃的偏袒,尉迟暄摆明了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主子,今日戴这套金镶玉的头冠吧!”说话间,桂初手捧着精美绝伦的首饰到她跟前。
“这套头面是老太太给主子的陪嫁,会不会太名贵了…”入画还是担心姑娘太过打眼儿会引来旁人嫉恨,开口拦道。
“就它吧!”沈明娇不着痕迹地打量桂初半刻,含笑应下。都已敲锣打鼓地站到了台上,不全须全尾儿地将戏唱完,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心思。
仁寿宫中,群芳争艳、朱飞翠舞,好生热闹。
“慧妃,丹柔如何了?”太皇太后满面慈和,挥了挥手,示意郑姑姑将准备好的托盘呈于慧妃眼前。“这孩子今年多灾,怕是冲撞了鬼神,哀家准备了几样银器,你回宫给丹柔戴上,养神辟邪。”
“臣妾替丹柔谢老祖宗赏赐。”慧妃恢复了之前妆容精致艳丽的模样,长袖善舞,笑着召侍女接过了托盘。“丹柔有福气,多少人惦记着她。”
“那也是二公主讨人喜欢,莫说是老祖宗,臣妾瞧着二公主遭罪,也心疼得跟什么似的。”许婕妤等了许久,才碰上这么一个见缝插针向慧妃示好的机会。好话说尽,不过是因着丹柔落水时牵连到了她宫里的人,趁机人前洗脱自己的嫌疑。
“我也给二公主在皇寺求了个平安锁,还请姐姐收下。”许婕妤的侍女将长命锁也送到慧妃跟前。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当日的时是太皇太后亲自了的,慧妃心里再怎么怀疑,也得拿出个将此事就此揭过的态度来。“妹妹有心了。”
“人都来齐了,哀家今日是有事要与你们商量…”太皇太后环视了一圈,全然似未见沈明娇缺席,便起了话头,抬手召人给各宫主子奉茶。
“老祖宗,懿妃还未来呢!”愉昭媛掩唇笑着,一句话阴阳怪气绕了三绕,狐狸眼顾盼生姿。
“哀家年岁大了,竟忘了宫里添了新人。”
“永靖侯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慧妃凤眼一横,开口便是奚落。
懿妃前日才奉了灵药给丹柔,如今看来,慧妃并未领情啊。
“昨夜皇上歇在永和宫,想是懿妃早上侍候皇上早朝,这才晚了的。”皇后神情淡淡的,不偏不倚开口替沈明娇打着圆场。回头对沧伈道:“出门去迎一迎懿妃娘娘。”
“皇后娘娘可别吃力不讨好。”慧妃手倚在额间,睬了一眼皇后,嗤笑道:“懿妃进宫这些日子,给皇后娘娘请安才几次,怕是心里不服的很呢!”
“慧妃姐姐这张嘴跟刀子似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把嗓子如游鱼出听似的,低回轻柔而妩媚多情。
众人侧目,见来人佳人莲步迟迟,眉如嫩柳,眼似水杏。一点芙蓉花钿,秀靥艳比花娇。
“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沈明娇婷婷嫋嫋,屈身一福。
“好孩子,起吧。”太皇太后抬手略抚了抚,将人拉到近前儿,仔仔细细端详着眉眼,赞道:“有道是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哀家今儿才算见得了。”
“本该早早儿来给老祖宗请安的,只是…皇上昨夜歇在永和宫,故来的迟了。是臣妾的不是。”沈明娇垂着头,飞红扫到了眼眶底下,更衬得人若雨打了的娇花似的。
听听这话儿说的,就差将张狂二字写在脸上了。底下听着的人,不知又撕碎了几方帕子。
“你很好,”太皇太后闻言笑得愈发慈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颇有几分爱不释手的模样,缓缓嘱咐道:“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是要紧事。”说了话,才放她回到慧妃下首的位置上坐下。
“姐姐送彦儿的将军铜人儿,他可喜欢的紧呢!臣妾替彦儿谢过!”兰昭仪率先开口,起身对着沈明娇屈半身微微一福。
“兰昭仪得空也常带大皇子到永和宫坐坐。”沈明娇轻轻颔首,受了这礼。
“瞧瞧,咱们一时见了这神仙般的人物,都看呆了,竟忘了谢谢懿妃娘娘昨日的赏。”愉昭媛适时开口,变脸向翻书似的,又向人讨气好来。
“都是自家姐妹,何须言谢,不过是些寻常玩意儿,取乐罢了!”沈明娇言笑晏晏,一副和气好脾性的样子。
“好了!”太皇太后打量了众人你来我往半晌,出来将话茬收住。“哀家今日召你们来,是思量着…秋节佳宴,是皇帝登基后首次宴请群臣,届时各府家眷你们免不得见上一见…”
太皇太后顿了顿,亲昵地拍了拍皇后交叠在膝间的手,二人对视一眼,才又道:“旁的便罢了,哀家与皇后的意思是,待各府命妇入宫朝拜时,妃位上总要四角齐全才好。”
此话一出,下首众人神色各异。懿妃才进宫,便要再封妃,这不是打人的脸么。
听太皇太后的言下之意,怕是已有了打算。今时今日,能稳稳当当坐在这仁寿宫里谈笑风生的,有几个是奔着情爱才入宫的。家族在背后挺着各宫主子的腰杆子,权位才是实打实要握在手里的好处。
“老祖宗…言下之意,可是已有人选了?”许婕妤心里清楚,空着的两个妃位,再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可同是出自许家的兰昭仪便不同了,已是九嫔之首不说,尉迟彦更是皇上膝下的独苗苗,论资排辈也该有她的一席。
“哀家心里有影儿,也还想听听你们的推举,总要做到各人都服气才好。”
“既然老祖宗这样宽和,那臣妾也腆着脸说句不避嫌的。”许婕妤听话听音,看向兰昭仪,同众人举荐:“如今皇上膝下唯有一位皇子,便是照量着大皇子的面子,这妃位也该有兰昭仪的一席。”
太皇太后只是含笑听着,却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平白地让人悬心。
“臣妾…”兰昭仪见许婕妤将她推到人前,也不好不开口,仍是不争不抢的模样起身,轻声慢语道:“臣妾虽养着大皇子,却还是将妃位给更得皇上心意的妹妹吧!”
“姐姐伴君多年,从未出过错处,又劳苦功高地养育者大皇子,妹妹们自是服气的!”一直未发一言,丧眉搭眼的萧承徽忽然开口,竟也同意兰昭仪晋位。
“懿妃怎么看?”皇后问道。兰昭仪养着大皇子,若是晋了妃位,可就越到了无子的懿妃前面。
“臣妾也觉得兰昭仪晋位最是众望所归。”沈明娇轻描淡写,当真半点不担心被人压上一头。
“余下一席便给萧承徽吧!”尉迟暄信步而入,仍是黄袍加身,显然刚散了早朝便过来了。
被点到名字的萧承徽如何也不敢想,自己不过从三品,竟也能指望上妃位。喜不自胜,灰败的面容顿时容光焕发。按耐着忐忑,欲迎还拒道:“臣妾资历尚浅,如何能担得起妃位。”
“萧承徽如今不过从三品,又无子嗣,跃升妃位实于规矩礼数不合。”太皇太后原本是想着,在九嫔之中取高位晋位妃位,再寻个机会将萧承徽提拔到九嫔之内。可如今皇上这般行事,倒是让她捉摸不透了。
“江南总督今早快马给朕递了折子,以江宁府为最的秋闱考生罢考之事,已逐渐平息,朕心甚悦。”尉迟暄亲自上前扶起萧承徽,笑容可掬。“此事得以快速平息,尤属萧中正劳苦功高…萧承徽资历虽浅,可入宫以来克己恭顺,从无错处,深得朕心。晋为妃位也算相宜。”
皇上这一番话,属实让在座各位措手不及。
“皇后觉得呢?”尉迟暄看向端坐在一旁,笑容得体如同一尊观音像似的皇后。
“萧中正平息了江南秋闱之乱,替皇上安抚住天下学子的心,此功劳不可谓不大。”皇后笑容滴水不漏,侧身对着太后道:“皇上从来赏罚分明,越级晋位虽少,也并非无先例可循,臣妾亦是觉得萧承徽担得起这妃位。”
“那便…以皇上所言吧!”太皇太后看着下首乐不可支的的萧承徽,心里提着一口气没着没落的。
“臣妾谢皇上!谢太皇太后、皇后娘娘恩典!”萧承徽喜不自胜,已然无暇分辨为何前日还是危如累卵的萧家,为何突然转危为安。
“萧承徽晋为贤妃,兰昭仪抚育大皇子有功,便晋为德妃吧!”尉迟暄一锤定音。
“哀家累了,都撒了吧!”
众人见萧承徽晋为萧妃,而太皇太后面上却不见喜色,皆是在心里犯嘀咕,也不敢多嘴。
“懿妃到御书房伴驾!”尉迟暄扫了一眼安逸自在地瞧好戏,手边的茶果盘子空了大半的美人儿,顿觉好笑。
“臣妾遵旨。”沈明娇见自己又被拎到了众人面前,心里轻叹一声。面上却不露分毫,仍是笑得清甜娇俏,看向尉迟暄的眼神里皆是欣喜得意,跟着他身后,先于众人走了出去。
“娇娇可知,朕为何晋萧承徽为妃?”出了仁寿宫,尉迟暄放慢了脚步,未乘金辇,揽着温香软玉在青森小路慢走。
“皇上见不得美人伤怀,博其一笑呢!”沈明娇一双眸子顾盼生辉,拈酸吃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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