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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迷雾重重


从凌云回南淮的一路上,车上谁都没有说话,孟霜吟靠在头枕上休息,纪俣琨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浅寐的双眸。
车子开得很平稳,到南淮佛罗唐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纪俣琨将孟霜吟送上楼后,轻轻关上了门,走廊里暖光在孟霜吟脸上消失的一瞬,她缓缓睁开眼睛。
孟霜吟翻身平躺着,侧脸看向落地窗外的夜空,夜空很晴朗,却看不到皎皎明月,孟霜吟闭上眼,脑海里没什么画面,心跳却忽而紧促,忽而压抑。
白日的劳累让孟霜吟无法继续思考问题,她抓住被子盖住脑袋,想靠着低浓度的氧气和高浓度的二氧化碳把自己憋晕过去,好快速地睡一会。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
孟霜吟深吸一口气,扶着床坐起身,拉开旁边的小夜灯后,屏幕上来电显示是“薛覃秋”。
孟霜吟抬眸看了一眼,手机快要没电了,她在床上找了找,从脚底下把充电线拽出来,插在墙上,接通了电话,“是我。”
薛覃秋的语气听上去很着急,“吟吟,你能不能来医院看看澜澜?她病情又加重了,哭着喊着要见你,我们谁都拦不住。”
孟霜吟没想到吴绮澜还在住院,“不是肋骨擦伤吗,还没回清上园?”
薛覃秋说着说着哭起来,“我们现在在神外,你妹妹受了刺激,这段时间一直都精神不正常,之前要做手术的大夫说,澜澜左额叶长了个胶质瘤,得开颅了。”
孟霜吟起身拿着衣服出门,出门前看了一眼二楼的房间,还在亮着灯,她坐电梯下到一楼去,桌上还放着纪俣琨的车钥匙,保姆已经开始早起打扫卫生了,孟霜吟拿起钥匙示意后,推开别墅的门往车库走去。
“我现在去医院。”
孟霜吟上车,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里,打了几次火,都没有发动起来。孟霜吟侧过头,看着钥匙插紧后再转了下,车子总算启动了,孟霜吟坐直身体,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掉落下去。
车里有些暗,孟霜吟打开车内的照明,将座椅往后调整了些,俯腰仰着头,伸手在脚下的地毯上摸索,直到摸到那个戒指一样的东西,孟霜吟坐直身体。
她张开手心,一枚很漂亮的罗马尼亚爱心钻石戒指,静静地躺在孟霜吟手掌中。
这是半颗钻石,另外的半颗,在纪守敬那里,孟霜吟记得很清楚,当年结婚时,国内外有很多高端品牌都送来了定制的钻戒,比这枚钻戒更值钱的比比皆是,但是孟霜吟对这一款却情有独钟。
一半和一半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戒指,孟霜吟一直以为这就是婚姻的真谛。彼此都不完美,合在一起去过完美的人生。
但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如果自己都不完整的话,和谁在一起,人生都不会如意的。
孟霜吟本来是打算把这枚戒指拍卖后捐赠出去的,她低下头将戒指放在手袋里,余光不经意地撇到了油门旁边的地毯边边下面,似乎压着一张照片。
纪俣琨算是个有轻微洁癖的人,对车子的保养很重视,特别是这辆只车牌号就值一个亿的限量款劳斯莱斯,是纪俣琨最喜欢的一辆车。
如果在经常保养的前提下这照片还能遗落在车里,就说明车子的主人几乎是把这张照片每天都带在身上的。
孟霜吟伸手去够,距离太远了,她几乎要把腰折叠起来,手才能够到。
就差一点,孟霜吟脸憋红了,继续往里面够,突然车外面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吓了孟霜吟一跳,她下意识一抬头,后脑勺重重撞在方向盘上。
孟霜吟捂着脑袋看向外面,秋泽连外套都没有穿,示意让她把车窗放下去,孟霜吟腾出手去,眼看着秋泽的脸在面前一点点变清晰。
秋泽似乎是跑过来的,说话都有些喘气,“孟小姐,这么晚了,您要出去吗?”
孟霜吟嗯了一声,“医院那边吴绮澜情况不太好,要找人会诊准备手术了,有可能就这两天要动刀,你出来干什么?”
秋泽忙说,“我送您过去吧,纪少反复吩咐过的,您身边不能离开人。”
孟霜吟觉得应该没关系,她让秋泽看自己的手环,“警员就在这周围,这个手环可以保护我的,你快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你也很累了。”
秋泽坚持要送她,外面天气很冷,秋泽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和马甲,孟霜吟拗不过他,只能下车去坐在了副驾驶上。
车子缓缓驶出,暖风开启后,车上变得很暖和,孟霜吟揉着后脑勺,看眼手机,只剩下不到10%的电了。
手机滴嘟响了一声,没等孟霜吟左右翻找,秋泽抬手就感应打开了一个暗盒,里面放着一个感应充电宝,他拿出来递给孟霜吟,“孟小姐,这个可以用的。”
孟霜吟看了他一眼,看来秋泽对纪俣琨的车,非常熟悉。她把手机放在充电宝上,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圆环,电量开始一点点地增加。
孟霜吟余光瞥向秋泽的右脚,在油门的旁边,那张照片还能隐约看到一点点白边,但是太黑了,车里的灯一关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了。
佛罗唐离京门医院并不远,车子到了以后,秋泽正要下车给孟霜吟开车门,孟霜吟抬手扶额,皱着眉头,很不舒服的样子。
秋泽以为是自己开快了,“是有点恶心吗孟小姐?需要晕车药和风油精吗,后备箱有。”
孟霜吟摆摆手,她看了下远处的7eleven便利店,“我就是突然胃很不舒服,和你没关系,我等下自己去买杯热牛奶喝就行了,天气冷,你快点回去吧。”
秋泽回头看了眼,“我去帮您买,您在车上休息一下。”
秋泽下了车,轻轻地关上车门,大迈步朝便利店跑去。
孟霜吟急忙趴在主驾驶椅子上往下看,抬手翻起油门旁边的地毯。那里空空如也。
照片不见了。
孟霜吟皱起眉头,将整个包裹主驾驶位置的地毯全都掀开,没有照片。
可是刚才在停车场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
孟霜吟坐起身,秋泽还没有出来,她反复回想这一路到底是忽略了什么,直到秋泽将热牛奶递给她,孟霜吟道谢后下车。
黑色的豪车不带丝毫犹豫地驶离,孟霜吟站在门诊一楼大厅里面,透过玻璃朝外面看。
她来不及思索太多,手机又响起来。孟霜吟准备接听的时候,手机已经没电了。
孟霜吟头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听说前段时间有iPhone13免费换电池的活动,可惜时间已经错过去了,看来今年年终奖发了以后,左右都要买个新的电池换上去。
孟霜吟记得吴绮澜的病区号,到了对应的楼层后,房间号她就不太记得了。导诊台这个时候已经好多个护士上班,孟霜吟走到跟前,“你好,请问吴绮澜患者在哪个房间?”
电脑前面的护士已经值了一整夜的晚班,一提起这个名字能看出她瞬间变得暴躁但是还在忍耐,护士不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看到是孟霜吟也是好一顿愣,反应过来后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脖子上的按摩枕摘掉,赔了个笑脸,“孟主任。”
“您是说,那位吴主任吧?她就在315。”
孟霜吟转头看了眼,VIP已经修缮结束了,315这个房间号,不是之前那两个姑娘跳楼的地方吗?“那个房间按照规定,不是要贴一个月的封条么,怎么就让她住进去了?”
护士真是有苦没处说去,“您是明白人,当然知道那封条不能撕,吴主任一家子可就没您这么好说话了,病人非要住315,怎么劝都不听。”
说着,护士把自己的两个袖子卷起来,孟霜吟垂眸一看,上面全是被指甲抓的红手印,血红血红的,“您瞧瞧,就转科过来这几天,给我这一顿挠啊,镇定剂都没用,人家每天白天睡大觉,一到晚上就闹腾。您是过来看病人的?”
孟霜吟嗯了一声,护士很热情地把她引到315门口后就回了护士站。
护士站里好几个小护士弹出脑袋来往外看,“那是谁啊,我们医院的吗?好漂亮啊。”
方才接待的护士压低了声音,“你们几个新来的吧,还没见过人家,那位就是心理科的孟主任,听说咱们医院今年只有一个千万科研经费的博导名额,没啥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人家了,过几天就要上文了。”
几人听后惊讶地面面相觑,“天啊,看这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已经是博导了?这也太厉害了。”
孟霜吟彼时手机没电,自然对身后护士议论的这些事情无从知晓。整个VIP楼全部都进行了检修和调整,现在的三楼分给了神外,吴绮澜就住在面前的315里。
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也不听到什么声音,孟霜吟伸手准备敲门,门从里面忽然一下就打开了。
吴绮澜像一只大猩猩一样,两只手垂着,人保持着半蹲的样子,头发糟乱,眼神里满满的恐惧,像几天几夜没有睡觉一样,黑眼圈很重,人也瘦了一大圈,孟霜吟足足愣了几秒钟,才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吴绮澜歪着脑袋看孟霜吟,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我们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孟霜吟没想到吴绮澜会变成这样,她正要抬手把人拉进去,薛覃秋和护工就从里面出来了,屋里连带着保姆有六七个人,吴镇邦也坐着,此刻气地直咳嗽,却都是一脸无奈。
薛覃秋拉着吴绮澜,一把鼻涕一把泪,“澜澜,你听话,我们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好不好?乖,睡一觉明天病就好了。”
吴绮澜死死地盯着孟霜吟,就是不走,她像猫一样抬起爪子,在孟霜吟的脸前晃了两下,“玩不玩?”
吴绮澜兴奋地瞪大眼睛,“你要是赢了,我告诉你凶手是谁。”
孟霜吟微微蹙眉,她看着吴绮澜被几个医生抓紧去,绑在床上,强行在静脉里注射镇定剂后,像窒息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然后抽搐,痉挛,昏厥。
薛覃秋站在孟霜吟旁边,背对着病床,抬手抹着眼泪,“医生说了,澜澜肋骨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脑袋里得的这个病很少见,就算这次不住院,以后也迟早要发现的,吟吟啊,你别内疚。”
孟霜吟走进病房,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吴绮澜。她的心底对吴绮澜没有怜悯,孟霜吟不会忘记面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人,是如何算计着抢走了她的丈夫,又是如何狠毒地想让别人毁掉孟霜吟的清白。
而且,孟霜吟觉得吴绮澜说的不像是疯话。
身后一个男医生带着三四个住院医走进来,孟霜吟一回头和男人打了个照面,男医生抬手扶了下眼镜,一眼就认出来了孟霜吟,“我没记错的话,你是病人的姐姐吧,以前她复查都是你带过来的。”
孟霜吟看了一眼来人的胸牌,也是金色的,镜江樾,神外特聘斯里兰卡牙学院皇家教授,这就是之前本来约定了要给吴绮澜做手术的神外大牛。
孟霜吟点头,“镜教授,我们出去聊一下吧。”
办公室里,镜江樾给孟霜吟倒了杯咖啡,很熟练地加了两块方糖,放在她面前,“吴医生的病情,坦白来说不容乐观,化验虽然是良性的,但是你也知道,这种肿瘤取样的位置和良恶性的判断非常具有偶然性,而且,位置太高了。”
“从颅内以及核素检查的情况来看,这个肿瘤在过去的十年之间长大了不到零点三公分,但是偏向中颅的部分,脑神经很活跃,肿瘤出现了异型外凸的特征,有积液的影像表现。”
镜江樾手里的长指示杆在刺眼的白炽阅片板上滑动,孟霜吟能看懂大部分,也理解了镜江樾的话外之音。
“所以,您的意思,要么手术,但是可能有加重积液蔓延的风险。要么就保守治疗,定期观察,只要下一个十年肿瘤的增大仍然是可控的,就只需复查?”
镜江樾颇为赏识地看了一眼孟霜吟,点点头,“不愧是孟主任,一点就通。我是这个意思。”
男人扶了下眼镜,“但是,现在还有个问题,吴医生的家属并不同意保守治疗,坚决要手术,但是不肯签知情同意书,他们希望主刀医生,也就是我,开具一个成功率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说明,否则就连手术也不肯做。”
镜江樾虽然还不到四十岁,但是在这个领域,国内已经是无人能及,他靠在座椅椅背上,很严肃地看着孟霜吟,“孟主任,你要知道,这个手术,成功率根本达不到百分之五十,我愿意尝试改善情况,我叫您过来,就是想说明我的意思。”
孟霜吟听懂了,镜江樾从办公室外面叫来一个护士,“如果同意做手术并接受风险的话,等下可以开始采血了。”
孟霜吟拿着一大叠化验单回到病房里面,吴绮澜睡着了,薛覃秋和吴镇邦两人焦急地等待着,听到孟霜吟所言后,两个人的脸色都渐渐暗了下去。
薛覃秋看着病床上的吴绮澜,很心疼,“我真想代替澜澜去受这苦,老爷,要不我们转院吧,去私人医院,那里肯定有比这里做得更好的医生。”
吴镇邦看向孟霜吟,一脸殷切,“吟吟,你觉得呢?你觉得妹妹是手术好,还是保守一点回家好?”
在孟霜吟来之前,吴镇邦和薛覃秋都乱了分寸,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孟霜吟来了以后,他的心逐渐安定下来,那种一进入医院就油然而生的恐惧感,在看到孟霜吟的一刻,皆然烟消云散。
孟霜吟看着吴镇邦,男人的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白了一大半,她虽然不喜欢这个家。
她虽然不喜欢这些“家人”。
孟霜吟把手里的化验单放在窗边的圆桌上,”左额叶的胶质瘤,虽然位置比较高,但是一般良性的居多,她目前颅内的压力不高,如果做手术的话,是个很好的时机,只要做手术,就有机会恢复正常的神志,失败的风险,就是可能一辈子植物人。而这个风险的概率大于百分之五十。“
“如果保守治疗,你们也看到了,她以后的绝大多数时间,会一直都是这个状态,胶质瘤会不断地压迫她的脑组织,从中颅开始向脑干生长,她最后的结果,还是会变成植物人,只是这个时间会延长,可能到四十岁,可能到六十岁,可能到八十岁。”
薛覃秋听得崩溃了,眼泪流下来,“哪一头都是死,我们就这一个女儿啊,这可怎么办?”
吴镇邦推了薛覃秋一下,女人突然意识到什么,有些慌乱地看向孟霜吟,“吟吟,我不是这个意思……”
孟霜吟并不在乎她说什么。
“我建议,这件事最好让纪家的人过来看一下,毕竟她肚子里怀着的,是纪家的孩子。手术需要全麻,孩子应该不能留了,以她现在的月份,只要做手术,就只能引产。”
孟霜吟看向依偎在一起的吴家夫妻,冷静地说,“这些,你们都需要考虑到。纪家到场的时候,吴家最好要派一个律师过来,以她肚子里孩子和纪家的关系,私生子的父亲需要在引产的知情书上签字,而后会支付三个月个人可支配收入的50%作为补偿,以纪守敬的收入,这点赔偿金大概有三到五个亿,后面不管她的手术是否成功,都会有相当大的保障。”
吴镇邦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面色凝重道,“做手术,只有做,澜澜才有恢复健康的机会。我吴家不缺这点钱,我的女儿不需要男人来决定她的未来。她有资格选择自己的人生。”
吴镇邦在薛覃秋的搀扶下,颤抖着手,在手术知情同意书和谈话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孟霜吟出门的时候,镜江樾后亲自和吴家夫妇说明了手术的风险和项目。
孟霜吟很熟悉地走到实验室里,打开自己的柜子,换上实验服,柜子里掉落一块被密封袋裹紧的石头,是那块日朽牌。
孟霜吟低头,张开手指,掌心握着一枚发丝。
听闻前几天,纪龄忠身体不好,到康复科去做了一个全身的体检,有很轻微的肺结节,还顺便给吴绮澜带了很多补品。
孟霜吟坐在电脑前,打开DNA比对数据库,找到自己之前从日朽牌上提取下来的血迹样本。
吴绮澜和纪龄忠的DNA都有了,孟霜吟将两个样本放在了一左一右两个对比皿上,经过提取后和扩增后,电脑开始输出数据。
吴绮澜的不匹配。
孟霜吟叉掉她的页面。
纪龄忠的比对了很久,系统给出了一个让孟霜吟很惊讶的结果。
三代表系。
也就是说,日朽牌上血迹的主人,和纪龄忠是三代以内的表亲,或堂亲。
这是孟霜吟完全没想到的。因为她已经查了所有怀疑对象的DNA,现在的结果是没有一个人能匹配。唯一沾边的是纪龄忠,可是却给出了一个很模糊的范围。
她怎么知道纪龄忠有哪些表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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