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不知道裴润是哪里得罪了曲家，总之一群和曲家曾交好的人轮番来灌他的酒。裴润不胜酒力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裴氏夫妻竟然也没来拦着，裴润看起来就好像棋盘上最手足无措的那颗弃子。

        又有人来灌裴润的酒，他的脸已经发红了。段南这次终于忍不住，起身去替他挡酒。一杯又一杯接着喝下肚，度数并不高，纯粹是拿来针对裴润的，段南倒是没什么反应。

        裴润大脑里酒精作祟，呆怔地看着段南。她留着微齐的刘海，身后披肩发到了腰际，也是剪得很利落，像一条平直的线。身上亮灰色的礼裙很长，一直没过膝盖，露出两条优美而白皙的小腿。

        他就这样看着段南站在他的身前，为了自己与那些她并不喜欢打交道的人说着应付的话，忽然觉得她像是在发光，像一条鳞片闪烁的美人鱼。

        段南会用自己的尾巴圈住他，可永远不会太过用力。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可以洞悉自己身上的每一种情绪……他们两个人都是游荡的旅人，至今颠簸不定，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归途。

        也许是注视的时间太久了，段南再一次碰撞酒杯后，回过神来仔细地打量他的脸色。段南捞起他的碎发，另一只手掌贴在他的脸上：“有点烫，是不是喝酒所以难受？”

        裴润很想说一句：不是的，是因为你所以才发烫。

        可是猛然之间，七年前的事又像一根刺横亘在他们之间。一看四周敬酒的人都走了，裴润恶意道：“是你在我身边像瘟疫一样，才害得我这么难受。”

        段南沉默了片刻，裴润也低下头，看着她的裙摆因水晶吊灯的光晕而流光溢彩，就在他以为段南不会再说话，只是就这样安静地陪在他身边的时候，段南却直截了当地走了。

        抬首看她背影离去的瞬间，裴润的心也空了空，乐声的线似乎也轻轻地断了。他恼怒地想，走了就走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是段南又折回来了，原来她是去问侍者要了一杯温水。她哄着裴润：“你喝醉了，喝点水会好一点。”那条线断是藕断丝连的断。

        纸杯递到他的唇畔，裴润不合时宜地想起段南的吻，向一旁偏了偏头。然而他又有点怕段南会真的走了，于是抿了一口温水，便下颌线紧绷起来，只留给段南一个锋利的侧脸。

        段南拉起裴润的手腕看了看表，眼见竞标会的时间马上要到了，抿了抿唇道：“我要走了。”

        裴润低声道：“走就走，谁稀罕你。”

        段家琛正在满场找段南，此刻见她与一名男性alpha立在一起，心道她交友能力这么强吗。

        段南自然也看见了段家琛，向他颔首致意。段家琛走过来，看见那人原来是裴润，笑了笑道：“你们两个认识吗？”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

        裴润见到有外人过来，酒意稍稍醒了醒：“段总好。”

        段家琛道：“这些年一直在联系吗？”

        段南看了眼裴润：“没有。”

        段家琛朝裴润热络地笑了笑，心想以段南的性子交个朋友属实不容易，仗着自己的长辈身份开始引荐两个人：“那不如宴会结束后加个好友吧，平时随便聊聊也好。”

        裴润也不好意思驳斥段家琛的面子，从手巾袋里取出一张名片来，递到段南手中时略显不情不愿。

        段南觉得好笑，交接时忍不住用指尖刮了刮他的，裴润立刻触电一样收手，再也没了磨磨蹭蹭。

        两人的社会身份都是alpha，其他人当然不会多想。段家琛满意地点点头，伸出一条胳膊给段南，段南顺势挽住，向裴润作别。

        “以后有空就一起出来聚一聚，对了，刚才我看裴启文在那边。”段家镇指了一个方向，“小润也快去吧。”

        裴润面上笑笑的，心里在想他们两个可没有在等我，巴不得把我甩开。

        在门口登记以后段南随着段家琛坐了进去，周围的人有说有笑，阔谈着商界局势。不过今晚的焦点聚集在了段家和曲家，很多人都在拭目以待，看看这对敌手会以怎样的手段较劲。

        去年段家拿下标王收效甚好，曲家紧随其后，今年虎视眈眈。许多人簇拥在曲至诚身旁，就连昔日与段家如同兄弟的钱台长今晚也与曲至诚畅谈不止。

        好像大家都更看好曲家一点。

        偏头去看段家琛，段南倒发现他仍是风轻云淡的，不像是装出来的。

        曲至诚坐在椅子上春光满面，看起来信心十足，曲以雯也一样。那些投放在街上色彩斑斓的全息广告位，曲氏贵酒应该是势在必得了。

        先是主持人激昂感人的发言，段南无动于衷。这无非是在调动众人情绪，令他们将无限热情扑在这上面。段南仍然认为，中心台的大厦是个啖肉饮血的巨人，他用他自身金碧荧煌的魔力去蛊惑那些妄图赚得盆满钵满的商人。可最终谁才是赢家？

        席间的竞价一路飙升，最初段南对他们中气十足的喊价没什么太大的触动，直到价格越抬越高，几乎是一个不可逾越的数字，段南的脸色才略微变了。

        可数字的变化没有停下来。数字通过众人的口腔传出来，带上了属于商人们满腔热血的温度。就在价格哄抬不止时，曲至诚喊了一个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报价，超出前人整整一个亿。

        欢声雷动，所有目光都投到曲至诚得意洋洋的面孔上。就在大家以为应该归于平静之时，段家琛举起了报价牌。

        段南皱眉看向他，他只是递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眼神。她想，这些人无异于是疯了，他们把金钱当做流水为名声造势。

        曲至诚的斗志再度点燃，他喊出一串更为高昂的数字。全场只剩下段家和曲家仍在角逐，段南绝望地想，要是段家一直以来靠的是这种赌王精神发迹，迟早有一天要粉碎得一干二净，何谈让她来接手。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在最后关头段家琛松口了。主持人惊喜高呼着曲至诚的报价，所有人爆发出猛烈的喝彩，笑声与鼓掌声围绕着曲至诚，记者们硕大的相机对准了他，闪光灯的刺眼带有喧哗的性质。

        曲至诚起身，壮志酬筹地向诸位鞠躬，挥洒自如地回应着媒体们的问题，说着自己对于未来的预测和规划。然而在段南眼中，她只觉得这些雷动的欢声实际上是为曲至诚的莽撞铺了一条路，这条路通向的是理智的灭绝，通向的是沉溺于声色犬马的不归途。

        在场的人都像是为这样庞大的数字弄得疯狂，比去年整整高出了八倍。然而电光火石间，段南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也许还有一个人的理智尚存，这个人正在设下请君入瓮的局。

        段南回头，对上的是段家琛在商人们和记者们面前的那张脸，露出看似因被曲家的风头盖过而略显羞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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