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命妇

苏影刚刚坐好，便见到有宫人领了一众夫人家眷进了宫殿。走在最前的是一位身穿黑色一品命妇朝服的耄耋老太太，后面跟着一位三十来岁的华丽贵妇，贵妇两侧则跟着如花一般的金氏姐妹。霍家夫人越氏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紧随其后，她们身后则是霍欣瑶与霍长佑兄妹。

        最前面的老太太应该是如今京城最高寿的命妇，一品诰命金氏老夫人，比苏老太太还要大三岁，今年已经八十一高龄，而她身后的则是金老太太的孙媳妇，金氏姐妹生母，相国夫人江氏。霍夫人搀扶的老妇人应该是霍老夫人俞氏，也是霍欣瑶等人的祖母，霍家如今家主霍文徵正是俞氏独子。

        苏影在后面偷瞄着几人，正巧与霍欣瑶的小眼神对上了，霍欣瑶偷偷挤挤眼算是打了招呼，随即又继续眼观鼻鼻观心，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位文静娴雅之极的大小姐。

        金霍两家几位夫人家眷上前，给太后行了礼，太后点点头，面色一如往常。其实只有太后自己最清楚，今日这么多家眷里，她最不喜欢的就该数金家老太太了。金家一直扶持二皇子齐王，是有原因的。

        齐王生母淑太妃正是金氏出身，乃金老太太的长女，比太后还大三岁，当年淑太妃冒着难产之危，一把年纪生下齐王，之后竟是妄想自己能坐上太后宝座，明里暗里，联合母家金氏家族给太后使了不少的绊子。其中，金老太太只是一介世家女流，手段却最为狠辣，曾两次使下计谋，要取太后和当年还是皇长子的皇帝的性命。

        可即使是有这样的过往，如今长安殿内，座上的太后面色云淡风轻，殿下的金老太太面上也尽是温和尊敬之色，两人一来一回，不见过往那些血雨腥风的一点蛛丝马迹。

        苏影注意到的，却是金夫人江氏身后的金语婷，今日的金语婷打扮的并不隆重，面上还铺了厚厚的脂粉，眼睛似乎没有了之前的风采，反而有些无神。如今距之前苏影生辰才过了不到一个月，金语婷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了？

        “听说，你们金家大小姐入了第一轮选秀，机会难得，也让哀家先瞧一眼。”太后坐在凤榻上，雍容地笑着说着话，只是闻言的金语婷，肩膀一抖，缓了一下，才颤巍巍站起来，走上前去给太后再次请安。

        “金小姐似乎脸色不大好，可是之前选秀时累着了？哀家已经听说了，金小姐举止容貌都甚为出众，那日在场的几位礼部大人，都是赞不绝口。”太后直接忽略了金语婷有些慌张的动作，依旧是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她那完美的微笑。太后早也听说金家大小姐心系当朝三皇子景王爷，景王少年得胜，英姿风发，自然是许多贵女梦中情郎，不知别的小姐如何，可这位金大小姐只怕是今生没有那个缘分做景王妃了。如今新皇上位不足三年，朝内仍有不稳之象，而开国郡公金士登，便是朝内不稳的根源。金士登教育辅佐齐王十年，是齐王爷最信任的重臣，金士登自先帝时便已上位，在朝中扎根多年，在朝势力盘根错节，若要连根拔起，极有可能伤到辰国朝政根本。所以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分流化之，极力安抚。其中，让金家女子入内宫为妃嫔，则是极为重要的一步，不管是安抚金家势力，还是制衡金家野心，只要没有子嗣，对朝堂安稳，有百利而基本无害。这金大小姐说白了，也只是政治的牺牲品罢了，只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要怪，就只能怪她的家族站错了位置。

        金语婷那日选秀其实穿的极为寡淡，就是怕自己被选上了，京城贵女，出色者可以直接进入殿选，若入了殿选，那就只能听天命了，所以十四岁的金语婷铆足了劲，就是为了第一轮落选，她却不知道，自己入选，其实早就成了定局。如今，她不惜冒着犯大不敬之罪的风险，没有按照礼制穿衣，也专门抹了厚厚的脂粉，又装出一副怕人怕事的样子来，就是为了让太后和皇上不喜，哪怕这样做并不能为她日后嫁与心爱之人带来任何好处，但好歹可以逃过眼下之困。谁知，太后似乎全然不在意，倒是对她嘘寒问暖起来，金语婷心里好恨。

        金语婷不知太后与皇上用意，不代表金家老太太不知。只是，嫁与帝王总归是有好处的，之后再利用后妃之便，金家便可再上一层，如若金语婷日后能争气，生下一男半女，那么他们金家，便可长久不衰。只是现在她这个不争气的曾孙女看不透这一层，眼前全是什么无用的儿女情长，再加上那景王从未表示过对金语婷感兴趣，老太太自然不会让金语婷继续下这无用功夫。中午出门时，金老太太看到金语婷的打扮就已经极为不满了，如今见金语婷对太后有些爱理不理，只保持了基本礼仪，金老太太实在有点火大。不管私底下斗得如何你死我活，这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自己的这个曾孙女可是以玲珑心思冠绝京城的，怎么遇到什么情啊爱啊的事，也变得如此愚笨起来。

        金老太太缓缓起身，上前一步，跪在了金语婷身边，恭敬道：“太后娘娘，语婷近日身上一直都有些不好，在太后面前失仪了，还望太后娘娘恕罪。”

        “无妨，倒是金小姐如今该多多保重身体，免得影响两个月后的殿选才是。连翘，去取那斛珍品东阿阿胶来，赐予金小姐补养身子。”太后笑着点点头，再次吩咐了身后的连翘去取东西。

        “多谢太后娘娘赏赐。待老身回去，定会命人给语婷好好保养身子。”金老太太谢了恩，顺便偷偷白了一眼金语婷。

        苏影饶有兴致地看着前面的金老太太与金语婷，这之间的细微末节苏影并没有细想，她只是有些幸灾乐祸，想那何琪之前在她苏府摆那么大的谱，若是知道金语婷现在入了殿选，是不是会气的在家里撕帕子？若是更好玩些，她们两人都进了后宫苏影不免有些心疼起皇帝来，这些女人聚在一处，简直不知道有多少是非，想想就觉得可怕。

        过了一会，几个国公夫人也携了家眷到了长安殿，太后忙着与几家的命妇们说话，苏影无事可忙，便坐在老太太后面发着呆，再转头看看身边的苏铉，又是早上那副极为认真又双眼无神的样子，苏影偷笑，这人只怕是心思已经飞到天外去了。

        各位命妇夫人们与太后说了近一个时辰的话，苏影觉得自己坐得腿都有些疼了，总算是听到太后说要歇息一下，请各位夫人自便云云之类的话了。苏影同众人一起起身，恭送了太后离开正殿，随后便起身悄悄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就听二婶曾氏笑道：“影儿要不要跟我和铉哥儿去跟铉哥儿外祖母打个招呼？”

        苏影笑道：“好啊好啊，二婶婶的母亲一定极为美丽贤惠，才能教得我二婶婶这么娴雅善良。”

        曾氏捂嘴笑道：“油嘴。尽学了你铉哥哥的坏毛病。”

        苏铉在一旁无辜道：“可是母亲是真的又美又温柔，我觉着影儿妹妹没说错呀，怎么就成了孩儿的坏毛病了？”

        曾氏有点无奈，点点苏铉和苏影两个人的小脑袋，便与杨氏一同带着两个孩子走到了一位身穿宝蓝色百褶宫裙的贵妇面前鞠了一躬道：“母亲。”

        曾氏的母亲是先皇胞姐，大长公主雅，见曾氏带着苏铉来了，脸上露出了慈祥和煦的微笑，苏铉带着苏影，也上前行礼道：“孩儿给外祖母请安，外祖母，这是孩儿的堂妹影儿。”

        苏影闻言也赶紧行礼问安，末了才站在苏铉身后，悄悄打量这位五十来岁的长公主殿下。大长公主雅与太后年纪相仿，周身却全无太后那逼人的凌厉威严气息，身上华丽的长衫不仅没有增添太多的严肃感，反而显得十分温婉。雅大长公主身后站着一个清秀的女孩，看上去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温和开朗的笑容，举止大方端和，便是南国公府大小姐文清歌。文清歌人如其名，说话的声音极为动听悦耳，就像春日里的黄鹂，婉转清脆，想来歌喉应该十分动听。文清歌今年已满十五岁，不过并未参加选秀，据说这是雅大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想让孙女文清歌自己选择如意郎君，太后与大长公主雅自幼要好，所以也同意了下来，特许可以不参与选秀。

        苏老太太休息了一阵子，准备去长安殿后不远的仙居殿参见德太妃，苏影正要同行，却被苏老太太笑着阻止了，只听老太太温柔道：“如今瑶儿也在，清歌也在，我看了一下，这周围还有不少与你年纪相仿的女孩儿，你不跟她们玩儿，跟我这个老婆子到处走什么。快去吧。”

        苏影听老太太这么说，便也应了下来，转头去找霍欣瑶去了。老太太笑了笑，这才同青竹一起出了长安殿，乘了德太妃一早就在长安殿前备好的歩辇，缓缓去了后面的仙居殿。

        德太妃只是先帝嫔妃，并不似太后一般独居一宫，仙居殿内东殿是二皇子生母淑太妃的寝殿，西殿才是德太妃的寝殿，而正殿则是当今景王生母贵太妃的居所。主殿后的配殿则是其他有子嗣的先帝嫔妃的居处，至于没有子嗣的嫔妃，有的随先帝殉葬，有的前往长安城西的清凉观出家，不会留在宫中。

        仙居殿距离长安殿并不是太远，老太太很快就到了西殿内。德太妃正在上座等着老太太，见她进来，德太妃直接起了身上前相迎，也未让老太太行礼，母女俩相扶着一同坐下。

        “母亲之前让我和哥哥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一部分，那秦氏的确”德太妃说了半句，顿了一下，抬头对殿里宫人下令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哀家与母亲说说体己话。”

        宫人们应了，鱼贯退出了宫殿，殿内只余老太太与德太妃二人，母女俩神情严肃，在殿内轻声细谈了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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