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 章
“昌王的确没想谋反。”严辞漫不经心道, “指控他谋反的证词是他人在严刑之下胡乱攀咬的,他府上搜出的证据也是假的,他的案子虽然可疑, 但案卷都做得很好,这是诏狱擅长的。”
聂长博呆呆看着他,带着震惊和恐惧, 似乎不敢置信传言是真的,更不敢置信严辞竟这样堂而皇之就讲了出来。
他连呼吸都忘了, 半晌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严辞继续说:“昌王的案子之所以处理得这么快,是因为我在他府上找到了其他的证据,一些足以让几位朝中重臣家族蒙羞的东西。比如一块双面苏绣蚕丝手帕,一只盖了印章的团扇,甚至还有价值不菲, 随便一查就能查到出自哪一家的红抹胸。若他们不想昌王被以谋逆罪论处,御史台便会好好查他的奸|淫罪, 所以那几位重臣比我还想让他早点死。
“至于皇上为什么也没放过自己的亲弟弟,是因为昌王有一处隐秘别院, 那别院的床头被搜出了一样东西,是一只女子的祼身玉雕,而那女子模样酷似皇上宠爱的丽妃娘娘。”
聂长博瞪圆了双目,失声道:“这昌王, 竟连娘娘也敢亵渎!还与许多重臣家眷有染?”
他未及弱冠, 对这些事知之甚少,乍一听到,只觉得秽乱不堪、胆大包天, 却万万没想到这竟是那恭谦有礼的昌王做出的事!
在心中琢磨了一会儿他才问:“所以侯爷其实查的是昌王的奸|淫罪, 但为了保住女方及其家人的名声, 所以才假判的谋逆罪?侯爷为京中除此恶棍,却白白担了捏造罪证的污名?”
严辞轻笑一声:“你可以这么想,但我之所以查他,是因为我一开始就想让他死。而且有些关键罪证,也的确是我捏造的。”
听他这样说,聂长博再次怔住。
不知为何,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和宫中娘娘长得一样的裸身玉雕。
怎样的胆子,才敢肖想宫中娘娘,又是怎样的脑子,竟将娘娘的裸身雕像放在床头?
可是如果其他罪证都是真的,多这么一个,也合情合理。
皇上看着罪证,自会勃然大怒,又怎么会命人去查那罪证的真假?
一时之间,他不知道严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用极其恶劣的手段,杀了一个罪无可恕的人,而如果他不用这手段,这个人便可以一直猖狂下去,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害死那些与他有纠葛的女子,而影响不了他。
久久他才问:“侯爷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严辞回道:“以你的才能,大概是能考中进士,入朝为官的——”
得此夸赞,聂长博还来不及欣喜,便听他接着说:“但因为你的身份,他人一定会将你当作我的人,可是不是要与我为伍,还在于你自己。我固然也有拥护者,但也不缺你一个,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在高中之前好好想想,将来怎么走。”
聂长博不确信地问:“侯爷是说,哪怕我日后不想依附侯爷,也……可以?”
“你又不是什么文曲星降世,我为什么要逼你依附我?”严辞不屑道。
聂长博微微红了脸,心中却豁然开朗,看看他,又小声道:“我姐姐说,若我要对侯爷有非议,便马上从书院退学,别受侯爷半点恩惠,也别再和她来往……”
严辞微怔,问他:“你姐姐这样说?”
聂长博点点头:“进书院的机会来之不易,我是万万不想退学的,可圣贤书上又说君子当行仁行义,襟怀坦荡,我……暂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严辞随口道:“圣贤书上还说‘君子在野,小人在位’呢,你若想为官,且官途通畅,便做不成那书上的君子,行事准则只在心中而已。至于你姐姐说的退学——”
他莞尔道:“倒也不用如此认真,书院也不是我开的,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是,谢侯爷,我知道了。”聂长博这句道谢却是真心的。
离开待客室时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昌王似乎并未在朝中领什么要职,侯爷为什么要他死?
而昌王与许多重臣家眷有染,或许是勾搭成奸,又或许是昌王以权相逼,加上姐姐昨天说的几句话,难不成……
聂长博呼吸骤地一紧,难以想象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姐姐之前面对的是怎样的凶险。
……
严辞回海棠院时,聂蓉正在榻前缝着什么,见他回来才连忙将东西放下,起身为他沏茶。
他朝那边瞥了眼,布料颜色素雅,似乎是男子的东西,随口问:“又在给你弟弟做什么?”
聂蓉看看缝了一半的东西,又看向他,带着试探道:“从箱子里翻出来从前绣的一幅竹纹绸缎,想缝个防蚊虫的香囊给侯爷,就是我绣工一般,可能还没府上绣娘绣得好。”
严辞眸光微闪,走到榻前将那只缝了一半的香囊拿起来看了眼,评价道:“倒也不错,你缝了再说。”
聂蓉欣喜地点头,“好。”
严辞这时吩咐房中青梅:“将门带上。”
青梅连忙就过去将门关上,顺便也将自己关在了外面。
聂蓉看着还耀眼的太阳,有些紧张地问他:“侯爷……要做什么?”
严辞从身上拿出一只手帕,将那手帕打开,露出一只发簪来,朝她道:“给你一样东西。”
聂蓉一看,正是自己被昌王拿走的那只白玉兰花发簪。
“它……还能拿回来?”聂蓉欣喜地接过发簪,几乎不敢相信。
严辞回道:“不是什么重要罪证,拿回来也无关紧要。”
聂蓉将那发簪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捧在手心一会儿,然后到梳妆镜前将它好好放在了盒子里。
严辞坐到榻前,又拿起那只未完工的香囊来看着,说道:“今日你弟弟来找我了。”
聂蓉在梳妆台前一愣,连忙上前问:“他找你做什么?”
总该不会,他那么不知轻重,跑去严辞面前说昌王的事吧?
严辞回答:“他问我是不是捏造罪证害死了昌王。”
聂蓉心中“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吓得愣住,但又一想,他刚刚还给她发簪,应该不是想兴师问罪?
于是强作镇定,立刻斥责弟弟:“他怎么这样胡来,那侯爷……是怎么回答他的?”
严辞却没回她,只是问:“你和他说,若不认同我,便从墨阳书院退学?”
聂蓉立刻在他面前指责聂长博:“那是自然,侯爷先是帮他进书院,然后又不顾自身安危为维护我而去对付昌王,侯爷便是我们的恩人,他这样,就算忘恩负义!”
“恩人……”严辞微顿,随后轻笑一声:“你倒明理。”
他看着手中的香囊:“所以这也算知恩图报?”
聂蓉总觉得他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看着那香囊,小心道:“这样的小东西自然不能与侯爷的恩情相提并论,只是……聊表心意……”
严辞将香囊扔回了桌上,不咸不淡道:“既然知道,那就好些做。”
聂蓉连忙应承:“是,我肯定好好做。”
夜半,他在温存间竟又提起了这事,一边动作狠厉,一边说道:“这就受不住了?不是要报恩吗?”
她脑子都是混沌的,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加上难以承受,回答他的只有莺啼般的低吟。
直到后来平息下来,她才想,他说话可真难听,不说夫妻缠绵,鱼水之欢之类的,哪怕说传宗接代呢?怎么就报恩了?
因为前一晚的闷气,第二天她缝那个香囊也觉得索然无趣,半天才缝了几针。
到上午,听院外有动静,问了下人才知道,是严家出嫁的堂姐回来省亲了,现在去了老夫人那里。
这位堂姐是严辞叔父的长女,名叫严若馨,她只在奉茶当日见过一次,到现在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似乎性情活泼,能言善语,是个精明厉害的人。
大堂姐先去老夫人那里待了一会儿,又到表小姐陆绯嫣那里坐了很久,直到午饭前才到她这里来拜会她,笑着让丫鬟将礼品送上来,有一只青州红丝砚、一只鎏金浮雕香炉连同整套的香器,另有两盒茶饼。
严若馨面子上笑得亲热,连声夸她好看,一口一个妹妹,但聂蓉知道她先去了陆绯嫣那里再来这儿,分明就是将陆绯嫣排在了她前面,可陆绯嫣不过是侯府的客人,她才算主母,严若馨也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因为受了怠慢,聂蓉自然也不会对她太过热络,两人寒暄一阵,说了几句客套话,严若馨便说还得赶回娘家用午饭,先行离开。
待严若馨离开,青梅将她送来的东西细看,意外道:“这姑奶奶真大方,这砚台,还有这香炉,看着就值不少钱。”
聂蓉轻哼一声,没说话。
冯妈妈语带叹息道:“你是什么眼神,没看出来吗,这砚台,这样式板正的香炉,都是给侯爷的,真算起来,也就这茶饼咱们夫人能泡了喝两口。”
青梅这下明白了,如果这姑奶奶有心,一定会专程给新弟媳送点什么,比如首饰珠宝之类,但她却只送了侯爷重礼,没顾及夫人,难怪夫人不太高兴。
妈妈比她见得多,分析道:“她看着精明,以往肯定看出老夫人有意让侯爷娶表小姐,所以早早就和表小姐弄好了关系,结果没想到侯爷最后没娶表小姐,娶了夫人。今天如果她先来夫人这里,就会得罪表小姐,先去表小姐那里,也会得罪夫人。所以她最后选择先去表小姐那里,再来这里。”
青梅气不过道:“再怎么样也不能这样吧,既然表小姐没做成侯府的夫人,那她就只能算个客人,凭什么排在咱们夫人前面?”
冯妈妈怅然道:“当然是因为,表小姐现在还当着侯府的家。不说别的,至少她过来该如何招待安置,什么时候带她去见老夫人,哪天请她过来做客,做客时菜品如何,都是表小姐来安排的。”
这时聂蓉不小心扎了手,本来心里就烦闷,这下更不舒服了,将香囊扔回了针线笸箩里,不缝了。
冯妈妈不忍她难过,在她身旁安慰道:“夫人别往心里去,这只能算她看着精明,其实蠢笨,侯爷既然当初没娶表小姐,以后自然也不会娶,那表小姐迟早要交出管家权,难不成她一辈子不出嫁?”
“这是他家的事,爱要谁管就谁管,和我没关系。”聂蓉嘴上这样说,心里自然不可能真觉得和自己没关系。
侯府维持着这样的现状,看似依惯例,其实就是老夫人和严辞对她的轻视,以致严若馨这样的亲戚也做得绝情,没给她脸面。
她还缝什么香囊,严辞在昌王一事上的确对她有恩,但她现在不想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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