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 章
找薛大夫问诊这事, 要做得隐蔽,仍要通过聂家,所以捱了两天, 等风寒略好一些,聂蓉就悄悄送信给娘亲为她安排,随后回了趟娘家。
得知她竟被大夫诊出宫寒, 温氏早已急得彻夜难眠,一早就依她信中所说的请了薛大夫过来, 等聂蓉回家,便让薛大夫为她诊脉。
薛大夫是妇人,又与她相识,这一次问得倒比先前邵大夫详细得多,最后却仍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最后说道:“是有些宫寒之症,影响孕育, 也是有的。”
温氏连忙问:“那能治得好么?”
薛大夫回道:“服药调理,自然有些用处, 只是……”她抬眼看向聂蓉,似乎以长辈身份诚恳道:“夫人身在侯府,子嗣之事,还须早作打算。”
一句话, 聂蓉便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
她与邵大夫都没把话说死, 一是生育之事确实没办法说死,二也算是宽慰人心。但邵大夫说得更模糊,只让她好好调理, 薛大夫却更明白, 要她早作打算。
意思是, 让她不要作太大的指望,她的身体,多半是调养不好的。
她一颗心犹如坠入冰窟,顿时就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可此时却还有外人在,只能强作端庄持重来应对,最后薛大夫看了先前邵大夫给的药方,让她就这么吃着,到要走时,温氏却已忍不住哭起来,无法去送客,她只得代为致歉,让冯妈妈送大夫离开。
待薛大夫离开,温氏更是泪如泉涌,哭道:“定是你小时候在襄阳老家伤了身子,没一口好吃的好喝的,大冬天你那个奶奶让我给聂兰缝衣裳,让你无人看顾,竟掉在了池塘里,那时池塘上面还结着冰,你浑身都冻紫了,险些丢了命……”
聂蓉只好安慰她:“之前的邵大夫说我若悉心调理,还是很有可能有孩子的,只是时间会长一些。”
“你那个婆婆,哪能等得了你,只怕到年底就该问你话了……”温氏哭道。
聂蓉却是无话可说。
大概是念着她夏季送点心的孝心,老夫人这次没因为陆绯嫣的事来迁怒她,但这并不代表,她能容忍自己无所出。
现在她进门时间不长,严辞又去了几个月冀州,倒好说,但等到年底,等到开年,老夫人就该问话了。
更何况,还有一件事,她现在在服药,是因为有风寒,但没有谁的风寒需要长年累月吃药的,到后面必然是纸包不住火,侯府总要知道她身体的状况,到那时候又怎么办?
这时温氏旁边的林妈妈说道:“不知道侯爷是什么态度,若侯爷喜欢夫人,倒是可以由夫人出面去买两个良家女,给侯爷做小,等她们有孩子,就抱过来记在自己名下,她们身契在夫人手上,自然是不敢造次。”
温氏止了哭声,怔愣一会儿,然后看向聂蓉道:“这倒是个好办法……”说着又愁怅道:“只是不知道侯爷是不是同意。”
大部分人家都还是希望有正正经经的嫡子的,若实在没有,又不想坏了姻亲关系,或是女方强势的,就会另纳妾室生养孩子记在主母名下,但这是原配有地位的情况下,如聂家与侯府这样悬殊的地位,只怕会直接休妻另娶。
所以一切,就看严辞是不是会同意。
林妈妈说道:“不必问侯爷同不同意,反正人是夫人买来的,先开了脸送到侯爷房中,自然也就成了侯爷的人,等人生了男孩,夫人便直接抱来养,再出面给女人抬个姨娘,她对夫人感恩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二话?她没有二话,旁人又会说什么?这时候夫人就将孩子好好养着,两三岁就能看出机灵劲儿了,也知道离不开娘,那时事情就妥了。”
温氏连连点头,与林妈妈说起隔壁尚书家的大儿媳似乎就是这么干的,又商量起细节,譬如在哪里买女孩,得好看,但不能太有能耐等等,聂蓉则是默然无声,想着昨夜严辞还问她风寒完全好了没有。
前一夜两人还恩爱有加,现在她却已经在盘算着主动给他纳妾了,果然什么山盟海誓都是说说玩的么?
但她既无所出,又有什么资格谈山盟海誓?
之前严辞笑她因为陆绯嫣而拈酸吃醋,现在她才明白什么叫拈酸吃醋,原来她果真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人,想到要给他找妾室,就觉得心里落了石头一般的难受。
到林妈妈说起城门外有一批南边来的难民,十七八岁大姑娘只要十多两就能买到时,聂蓉说道:“要不然,我同侯爷商量一下?”
林妈妈和温氏听见这话都有些犹豫,过一会儿,温氏问:“告诉侯爷了,他再去同他母亲商议,他母亲让他休妻怎么办?”
聂蓉再一次默然。
严辞似乎很少和老夫人商议什么事情,但这样的大事,也难免不会商议。
这时冯妈妈说:“万不能让老夫人知道,若是在这节骨眼儿知道,她说不定要将那表小姐留下来,让她做儿媳,那表小姐的身份可不会做小。所以不让侯爷知道是最稳妥的,知道了总是生些麻烦。”
待温氏和林妈妈知道有关陆绯嫣的种种,就更加支持早点行动了,最好在抱了孩子后才让人知道她不能生育的事。
聂蓉最终也没点头,只同意让温氏和林妈妈先替自己打听物色好的姑娘。
她明白,身边这许多人商讨的对策都是足够理智的、胜率最大的,只是她们唯独忽略了她与严辞之前的夫妻情分。
严辞不是个能被他人安排的人,他喜欢凡事自己作主,她就是怕他知道她打着这些主意后会生气。
但如果和他说了,就会有许许多多的风险,比如他更想有名符其实的嫡子,比如他告诉了老夫人,比如他也对陆绯嫣动了心思,总之到那时,一切就都由他来作主了。
太多纷扰的情绪袭来,让她无力去应对。
她生孩子的愿望彻底落空了,还没来及得难过,就要琢磨给严辞纳什么样的妾,还要想着拿捏住另一个女子,抢人家的孩子自己养,又要决断如何做才能最稳妥……
回到侯府,为了静心,她将那本《陶安公食斋录》拿出来看,却看不进一个字,只是盯着那上面的字迹发呆。
冯妈妈给她端过来一碗汤羹,在她旁边看了她很久,开口道:“夫人在娘家没答应下来,是记挂着和侯爷的情分,想和他商量了再说?”
聂蓉回过头来,略微有些诧异,她没想到冯妈妈竟然将她心思完全猜了出来。
这时冯妈妈轻轻笑了笑:“夫人这么年轻,侯爷待夫人又好,那样忙的人,竟能给夫人亲手抄一本书,夫人心里当然会念着这份情,只恨不得与侯爷两人生生世世在一起才好。”
这倒让聂蓉笑了出来,扭捏道:“哪有妈妈说得那么夸张……”
冯妈妈笑道:“谁不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等经过坎坷,年岁渐长,才知道男人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能靠的只有自己的谋算。”
聂蓉忍不住问:“可之前妈妈还总让我讨好侯爷,得他欢欣呢?”
冯妈妈叹声道:“那是因为他是夫人在这府上唯一的靠山,夫人自然要讨好他,可这不是说要让夫人自己沉溺进去,以为有了侯爷的宠爱就万事无忧了。”
她说着,眉眼认真起来:“讨好,得到宠爱,只是手段而已,重要的是依靠新婚的宠爱拿到钱,拿到掌家的权力,得到几个儿女,那夫人才算在侯府站稳了脚跟,什么都不怕了。
“现在夫人不就开始管着府上的事,也拿到了侯爷库房的钥匙吗?唯有子女这一项那是天公不作美,成了夫人的劫数,所以夫人就得凭谋算把这项补齐。再说,夫人只有名下有了孩子,才算得上这侯府永远的夫人,才能与侯爷做一世夫妻,若没有孩子,只怕夫人自己心里也是虚的是不是?”
聂蓉轻轻叹息,她当然虚,她怎么会有那种底气,觉得严辞能容忍她生不出孩子。
“毕竟是这么大的事,我再想想……大不了先停了药不喝吧,反正这调理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她说道。
冯妈妈点头,又宽慰她:“反正有娘家夫人替你先物色着,也不着急,夫人只须记着,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没死,就总能找到活路。”
正好这一日严辞回来得晚,等到晚上她已经平静了很多,不再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加上风寒初愈,本就不太有精神,一切看着倒正常。
上了床,严辞将她端详一会儿,温声道:“生了回病,竟瘦了这么多,我不在家你是没吃饭?”
聂蓉有意露出一个笑,回道:“生病本来就没什么胃口,马上天一凉就养回来了。”
严辞信了这解释,突然问她:“我记得,你生辰是秋天?”
聂蓉一愣,这才想起来竟马上要到她生辰了,这几天她又是生病,又是愁着找大夫的事,身边几个人也都记挂着这事,竟都忘了。
她心情不好,不由开口道:“是这几天没错,可十九岁,不零不整,也没什么好过的。”
严辞却看着她轻轻感叹:“夫人才十九岁,和夫人比起来,我倒是老了。”
聂蓉笑道:“侯爷不过二十四,正当年少,只怕是朝中最年轻的大官,老什么老。”
这时严辞说:“不零不整也要过,说说看,想要点什么?又想怎么摆酒?”
聂蓉仍是摇头,向他解释:“表小姐的婚事散了,姨妈正伤心,老夫人也跟着难受,这种时候我过什么生辰,那不是在人伤口上撒盐么,我就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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