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回师尊，”龙棱眼角下垂，语气之中说不清是委屈还是心虚，“弟子只是过来打扫。”

        应星阑闻言，环顾四周。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原本有些凌乱的房间眼下被整理得干净整洁。就连下山前随意丢在床榻上的衣服都被收拾走了。

        应星阑不由地一顿。

        那堆衣服中不乏有贴身的衣物，之前被其他侍奉弟子拿走他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一想到被龙棱拿走，浑身就感觉到不适。

        不是他自作多情，只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就连他自己都感觉两人关系不再像书中说的那样，是应星阑单方面默默付出，而是有着微妙的互动。

        最明白的感受就是自从昆仑山上他舍弃本命法宝相救，龙棱很明显报着投桃报李的心思，处处打点，面面俱到，让人防不胜防。

        但应星阑想说，不爱就是不爱了。不要问为什么，爱就是会有消失的一天。

        “其实你不必做这些，”应星阑淡淡地道。他在努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他很害怕自己处理得不当会伤到龙棱。倒不是怕别的，就怕日后给他来一记狠狠的报复。

        “这本来就是弟子应该做的！”龙棱忙道，但是当他一接触到师尊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声音又小了下去，喃喃轻道，“每一峰的弟子都给自家师尊做这些事情，今日正是弟子轮值。”

        应星阑知道，天玄宗九个峰中，每一位峰主手下都收了不少弟子。他已经算少的了，至今也不过九个。由于弟子少，每个弟子轮值频繁了许多。不似天时峰的峰主沧浪长老，他的弟子差不多半年才会轮到一次。

        “但你做得已经很多了，”应星阑抬起来直视龙棱，“从昆仑山回来之后，就一直是你在贴身照顾。如今你养父母过来与你共聚天伦，应该多去孝顺他们才是。”

        龙棱抬起眼睛，眼底好似蕴藏了泪光，用极低的声音道了一句，“但是弟子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师尊了。”

        应星阑的眼底划过一丝暴躁，实际上他的内心已经原地暴走。

        听不懂好赖话是吧？我特么都这么温和委婉地跟你说了，让你少来，别来，最好永远不要来，你怎么就听不懂呢？

        非要我把话说绝了，是么？

        应星阑的眸色深了几分，清秀的喉结上下滚动，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就劳烦你了……”

        应星阑生生把气给瘪回去了。他实在害怕，现在实力不允许他发脾气，更害怕会对将来产生不好的影响。

        明明师尊对他讲了如此客气的话，龙棱却感觉自己如堕冰窟，浑身都在发冷。

        “我先出去，”应星阑忽道，说完转身就走。

        龙棱低着头，把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来的回应咽了下去，满嘴的苦涩。

        出了门的应星阑面色阴郁，乃至他到了三徒弟融钧的院子时，把正要出门的融钧吓了一跳。

        “师尊，您有何急事？”融钧从未见过这样的师尊，以前师尊清修出尘，气质斐然，即便是在降妖除魔时也是神色不变，无论遇上什么事情都保持不变的淡然。

        应星阑马上意识到自己表情管理不善，于是他马上恢复了镇定，换上了飘然出尘的表情道：“你这是要出去？”

        融钧立即答道：“倒也没什么事，本想去找六师弟研讨一则法术，师尊找我有事么？”

        “那就进去再说。”应星阑没有客气，直接进了融钧的居室。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到这个三徒弟的居处，这里俨然像一个小型的图书馆。有三排大书架，摞着各种书籍。书桌，床榻上也都堆着书，一看便知书不离身。

        这个世界的文字类似于篆书，应星阑自问大概能猜到意思。但他每次看书都觉得只有催眠的效果，只有在偶尔睡不着的时候才会主动拿书。

        融钧见师尊看着书出神，不由汗颜道：“弟子疏于整理，房间里太乱了，等会儿师尊走后，弟子一定马上都归置好。”

        应星阑这才想起他此行的目的，走到书桌前拿起一册书，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问道，“你觉得门中弟子们都怎么样？”

        融钧怔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定了定神，恭敬回道：“师兄弟们都专于修炼，每个人都各有所长……”

        “不是问你这个，”应星阑打断，去掉潜台词，直接问道，“我是想说，你有没有觉得弟子的人数有点少？”

        融钧这下真的愣住了，当初他选择师尊的其中一个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就是入门弟子少。别的峰长老都收了百余位徒弟了，但当时星辰长老却只有两位入门弟子。

        于是他拼尽了全力，只为在弟子选拔大会中拔得头筹，这样他才能有机会选择入哪一峰。入门弟子少就代表着能接受师尊指点的机会多，而且当时星辰长老已经是云境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虽然后来也有弟子源源不断地想要拜入星辰长老的门下，但师尊的入门弟子始终没有超过十位。而今师尊问他入门弟子是不是太少了？这让他如何作答？

        应星阑哪想到这么许多。他的想法简单粗暴，直接把人数增加到几十，这样大家轮值去他那院打扫就能安排得宽松点。少见龙棱一点，他也能自在一点。

        可应星阑又很懒，他不想自己带徒弟。再说他现在一个半吊子，带徒弟只会误人子弟。所以他就把目标瞄到了融钧身上。

        在他看来，融钧身上有很多教书育人的潜质。比如他非常喜欢看书，再比如他经常会跟师兄弟们探讨学术，等等等等，再加之这个人讲话循循善诱，再加以引导，是个人才。

        于是应星阑信心满满地道：“你看，宗门之中有这么多散修，你多观察观察，有哪些人是有慧根的。或者干脆就办一个选拔大会，让师兄们帮着你一起选些出类拔萃之士。”

        融钧越听越迷糊了，什么叫帮着他选？不是师尊想要增加弟子么？

        应星阑看融钧一脸迷茫，于是耐心地指点道，“是这样的，我认为能者为师，而你有这方面的潜质……”

        融钧：？？？

        我是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应星阑继续在一旁煽风点火，“其实你不用把这件事情看得这么重。你大师兄和二师兄都会带着师弟们一起炼器造药，而且舒成济还带其他峰的弟子炼丹。而你要做的事就是把这些渴望学习的可塑之才聚集在一起。从练气开始，逐步提高，共同成长。”

        融钧眨眨眼，好似师尊说得十分有道理。

        “而你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有许多收获，比如你会对书上的某些理论有了更深的理解。再比如你教会了这些初等弟子就能从中获得巨大的成就感。教书育人是一种美德，同时也是一份经历。主要你好好经营，必然会有桃李满天下的一日。”应星阑甚至把远景都给融钧规划好了。在他这边游说之下，不怕融钧不上套。

        果然，融钧抱拳恭敬地道：“既然师尊这么说了，弟子愿意一试。”

        “甚好，”应星阑差点就拍手称赞，“那就趁着为师闭关之前，早日开始选拔吧。”

        融钧不禁惊讶，“师尊您又要闭关？”不是去昆仑山之前刚闭关半年么？

        “不错，”应星阑表面平静，内心沉痛。寻找通关密码已经刻不容缓，有可能下一次碰到那些魔修之时就是他必定要出手之日。

        融钧有些痛心，师尊虽然弟子不多，却为大家劳心劳力。此次为救小师弟元气大伤，却还在关心收徒之事。他身为内门的第三位弟子，的确是应该多给师尊分忧。

        天静峰选拔内门弟子的消息不胫而走，前来报名的散修和外门弟子济济一堂。星辰长老多年没有开峰选徒，突如其来这么大动静把其他峰的长老都招来了。

        初选当日，应星阑也出席走了个过场。大家一看本尊出现，更是激动万分，一窝蜂都往前蹿，希望星辰长老能看自己一眼，留个眼缘。

        应星阑被这么大的阵仗吓到了，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明星办见面会的感觉。但这感觉让他窒息，却还要努力维持自己清风霁月，香兰玉树的外表。

        沧浪长老凑了过来，啧啧结舌，“这阵势，都快赶上开山选拔了。”

        一旁的尔云长老笑道，“可不是么？但谁让我们星辰长老修为登峰造极，但不轻易收徒呢？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我有什么不好？”沧浪长老撩开挂在额前的长发，整理了一下仪容，“我这也是多给弟子们修炼的机会，免得他们在选拔时挣得头破血流，平白伤了和气。”

        “是么？”尔云长老语带讥诮，“我看你这就是来者不拒。”

        “来者不拒？”沧浪长老哼了一声冷笑道：“那总比有些人选弟子只看脸的要来得好……”

        “你说谁呢？”尔云长老马上就炸了。

        “谁应了我就说谁！”沧浪长老不甘示弱反讽了回去。

        “好了！”宗主溥嘉荣出言阻止，“今日是星阑选拔弟子之日，你们都少说两句！”

        尔云长老不甘心还想在宗主面前讨个公道，却被溥嘉荣以眼神制止，于是哼了一声转身走人。

        应星阑哭笑不得，他一个临时起意，却不曾想招来这么多口舌。于是拿眼瞟了一眼同样眉头紧锁的溥嘉荣，却马上收到他出言相慰，“你不用听他们说什么，做你觉得正确的事情便可。”

        应星阑心道：这可是你说的，等日后魔教攻上宗门的时候，也千万不要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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