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从天而降的“神鸟”（一）

自此，那个生活在卡尔坷小巷里的下等女孩缇芙消失了，留下来的是神钦点的、受过重重考验才入驻神殿的尊贵神使。

        艾诺丝圣女只是用手轻轻一挥，少女满头的黑发就瞬间变回耀眼的红，在没有比圣女神力还强的人出现前，她都再也不用希诺花染色了。

        看着秀丽宫殿的华丽装璜，缇芙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她努力告诉自己，只要有了这样的权利，她迟早可以改变什么。

        但是在她的心里，一个声音呐喊着、怒吼着告诉她，不是的，不论你的权利有多高，在斯克大陆，你永远都只是光明神的奴隶，只是光明神规下的蝼蚁。

        而此时此刻，远在卡尔坷小巷的埃文夫妇也并没有像缇芙想象的那样受到好的待遇，恰恰相反，他们甚至丧失了之前已经得到的东西。

        首当其冲的是蒂娜的好工作消失了，没有哪个上等人家敢收神使的养母做帮工——哪怕神殿已经发出消息表示神使天生地养。

        她引以为傲的七个铜币的活计被一个做工远不及她精细的矮小男人替代了。

        但是真正影响到这个坚强女人的事情，不是金钱，毕竟她曾经也度过了猪奴的悲惨生活。

        在平时要好的邻居太太三番五次的拒绝蒂娜的相邀时，这个坚韧柔和的妇人终于还是没有撑住的病倒了。

        在她养病的时候，福尔康太太还是给她写了一封歪歪扭扭的绝交信，大体内容就是她不能和蒂娜这种被光明神定义为苦难的家庭交往了，这会让她的生活也变得不幸，光明神在上，她的儿子今年刚在男爵家找到了守卫的好位子，决不能被坏东西坏了运气。

        悲哀的是，虽然光明神殿的通告里感谢了神使的养父母。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告示中的“光明神的考验”和“在苦难家庭中的淬炼”是在直勾勾地点明埃文一家是光明神认定了的苦命人。

        他们的后半生也就这样了，只要想有些前途的信徒都会自觉地远离这个破旧的小院。

        当缇芙再次回到那个承载她前十八年回忆的地方时，她已经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离开家两个月了，这两个月里艾诺丝圣女给她安排了新的偏殿生活，给她极尽奢华的物质享受，但是从不应允她回家探望的请求。

        她好像是神殿的标识，是大陆对神的新的信仰，同样也只是一个神手下的、给世人看到的花瓶。

        今天早上，在她不知道多少遍的请求下，艾诺丝圣女居然破天荒的允诺了她回家的想法——但是很明显，她被神力幻化成了一个黑瘦的棕发少女，脸上密密麻麻的雀斑看不出半点原来的模样。

        缇芙小心翼翼地走向卡尔坷小巷，却只见到了荒芜一人的小院。

        院子里蒂娜妈妈用来磨豆子的圆盘已经落上了厚厚一层的灰，她和缇芙一起种的小树也不知道枯死了多久。

        墙角埃文常用的猎//枪不见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堆一堆的廉价的草药残渣。

        缇芙伸手摸了摸怀里揣的发烫的金币，这是她两个月的神使薪水。她一分都没有动，只想着把它全部给埃文和蒂娜。

        这样他们可以在小院里种上蒂娜喜欢已久的昂贵花朵，再给埃文买一把新的猎//枪。

        他们再也不用穿着泛白补丁的衣服，再也不用低微的亲吻上等人的脚趾以获取一份工作。

        她想证明，她，缇芙，可以给她的父母一个全新的生活。

        但是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的幻想都破灭了，留下的只有残余的、难闻的草药味。

        缇芙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嘴唇哆嗦着却吐不出一句话。

        在短暂的冷静之后，她转身就去敲邻居福尔康太太的家门。在短促而又匆忙的敲门声中，福尔康太太打开门看向面前这个满脸雀斑、神色匆忙的少女。

        她杂乱的眉毛皱了皱，带着怨气的开口：

        “哦这么没有礼节的声音我以为是哪里传来的呢，原来是一个小栗鼠。”

        缇芙无力再听她抱怨，只是焦急地问道：

        “尊贵的太太，我想知道，隔壁的埃文一家去哪里了呢？”

        肥胖的女人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仿佛在斟酌是否要回答她的问题。

        见她犹豫不决，缇芙也顾不了这么多，将怀里的金币掏出来一个塞入她的手里。

        福尔康太太小小的眼睛瞪的圆鼓鼓的，光明神在上，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慌忙把这枚小小的金币塞入荷包，然后谄媚的开口：

        “您应该也知道，埃文他们唯一的女儿，哦不，养女，现在已经度过神的考验重返神殿了。”

        “重返？”缇芙心里一颤，不好的预感弥漫了她的身体。

        “对啊，整个纳尔米城的人都知道了，埃文他们家注定苦难，所以才会被神选做神使磨练的诞生地。现在神使重返神殿了，他们的使命也结束了。当然，繁琐的生活肯定不可能就此结束，毕竟他们是神认定的苦命人”

        缇芙打断了她喋喋不休地废话：“他们去哪了？”

        福尔康太太被打断十分的不爽，但是想起来荷包里的金币，还是不情愿的开口：

        “应该离开纳尔米城了吧，蒂娜没了那份肥差还得了重病，埃文为了给她采草药也受了伤，没法再做苦力活，现在应该是要离开，另谋生路了。不过也是可笑，他们还妄图给伟大的神使留口信”

        “口信？什么口信？”缇芙此时已经六神无主了，她满脑子都是受伤的父亲和重病的母亲。

        “嗯大体就是说他们会在半个月后回来，但是显而易见，离他们离开已经一个月了大概是扎根在别处了。你知道，我们这样的下等人，都是随着好的活计走的。”

        没有多的消息，缇芙浑浑噩噩的回到了神殿。

        站在她面前的柔美恭敬的圣女贴心地为她除去伪装的样貌，也没有问及一句她此去的结果。

        看着她平静的面孔，缇芙再也维持不了所谓的冷静。她死死地盯着她，恶狠狠的开口：

        “你都知道是不是？！所以你才在今天放我出去！”

        艾诺丝没有回答，但是缇芙知道，她默认了。

        缇芙从未有一刻如此的绝望，她满心欢喜的抱负在这两个月的花瓶生活中消失殆尽，她在意的人在在腐朽的、恶毒的制度下生死不明，而她，还要在可能的刽子手下讨生活！

        这个神殿，这座城，那条布告里的一字一句，都是吃人的魔咒！

        缇芙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悲恸，她额上的光明印在发烫，但是她的身躯空空，一丝神力都没有。

        她，缇芙，光明神神使，就是个笑话！

        这浓烈的恨意让神域里的金色身影终于有了反应，祂微微的笑出了声，修长如大理石的手指轻点了手下小鸟的头，开口道：

        “去吧。”给她，加点猛药。

        后半句祂没有说出口，但是心里逐渐涌上的兴奋感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神的笑容更加热烈。

        千年了，一切，终于要开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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