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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七章 幸进(七)


梁师成作为王黼童贯背后之人,本来对赵揩的态度就有些模棱两可,并没有露骨支持。

        赵楷现在声望大损,更乏实力,赵佶虽然宠爱不减,但也没有什么易储的风声了,机会一旦错过,就是错过,现在自已朝赵楷贴过去,只有加倍遭忌,除了蔡京一系这个旧对头,还添了太子和太子背后的诸流旧党一系,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好选择。

        如此想来,只有太子了,还有站在太子背后的诸流旧党一系!

        想到这个,梁师成顿时就站了起来,在室中负手飞快的踱步,自已和诸流旧党一系始终未曾撕破脸,当年还在蔡京咄咄逼人之时颇为回护了他们一阵,蔡京去位之后,自已也一直在王黼童贯等幸进之臣和诸流旧党一系之间保持平衡,并没有刻意打压他们,甚至说有一定同盟关系也不过分,这次对付杨凌,更是和他们携手,大家一起灰头土脸。

        自已虽然威风大减,但是对于太子和请流旧党一系,还有相当作用,太子长成之后就为官家所不喜,缺的就是这么一个连通中外之人,他梁师成仍然提点宫观,仍然常在赵佶身边,正是这个不二人选!

        而且现在看来,太子地位已经甚难动摇,大是一个足够好的靠山,他与太子一系携手,在朝中仍然是实力极为雄厚的一股力量,就是官家也轻动不得,而且双方对头都是一般的,就是蔡京和隐隐约约与蔡京有所关系的杨凌这新进之臣,向太子表示投效之意以后,双方再无隔阂,携手应对,互为依靠,岂不是又站住了脚步?

        杨凌杨凌,蔡京蔡京,你们切莫得意得太早!你蔡京已经垂垂老矣,还能风光几年?你杨凌虽然年轻,更携平燕大功,现在又在官家面前有宠,但是要检查驻泊禁军财计费用事,就没有不得罪人的,现在与你站在一处的禁军将门世家,迟早要做了对头,到时候有的是破绽,只要一旦抓住,就足够让你万劫不复!到时候,就再没有上次那般迟疑客气,最后自家反受其害了!

        既然如此,就等着新一轮争斗的开始罢!

        赵佶出宫,蔡京仍然如常一般去政事堂当值,早早也就回转自家宅邸。他何等身份,自然不会陪着赵佶去凑这个热闹,要是跟着去了,招来的只有耻笑。

        蔡京虽然心思清明不减,但是毕竟岁数高大了,精力不济,早早回转之后,吃了一点清淡的东西就去午睡,这一觉睡得还算不错,直到未时才在使女的服侍下起身。起身之后,稍稍梳洗,两名使女就搀扶着他在后花园中散步活动筋骨,才走了多半圈,内宅管事之人就匆匆进来回报,听完管事回禀之后,蔡京忍不住就是皱眉:“他又来做什么?还是这般不会看风色,还是这般沉不住气!传我的话,不见!”

        蔡京动气,管事之人何敢多说什么施礼之后就要退下,走了没几步就被蔡京叫住:“也罢,让他进来!这般沉不住气,要是生出什么事情来,不管他如何不成气。父子总是一体,我也脱不了干系,还是交代他一番该如何行事才好!”

        管事匆匆退下,不多一会儿夫,就见他将现在无差遣在家闲居的蔡攸蔡学士引入花园,远远的就能看见蔡攸一脸喜色,眉飞色舞的迎向自家老子,蔡京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他

        蔡攸走到近前,深深一礼行下去:“恭喜爹爹,贺喜爹爹,梁师成这厮,这番是折了威风矣!”

        蔡京面色阴沉,冷冷道:“梁宫观是梁宫观事,与我何干?我这喜又从何来?”

        蔡攸起身,笑吟吟的道:“梁师成这般对付杨某人最后不济事也就罢了,本来都以为,官家总要顾及他隐相体面,杨凌随便得一差遣名义就够了,实则还是管勾应奉内库那一些事体。却没想到,今日官家临幸军营,又传出来惊人消息。杨凌就要得管勾检查京畿路,京西南路驻泊禁军财计费用事,一如当年韩献肃公故事,可称位高权重……官家如今再不顾梁师成体面美!太师苦梁师成此辈久矣,现在眼看梁某人自身不保,岂不是太师的喜事?”

        蔡京双眉一挑沉吟不语。蔡攸看着自家老爹神色,迟疑着问:“难道这消息还没传到爹爹这里?”

        蔡京哼了一声:“我去钻头觅缝的打听这个做什么?杨凌是杨凌,某自是某并无什么干系,难道非要生出一点干系来不成?”

        蔡攸讶然:“难道不是爹爹那日入对禁中,才有杨某人今日?如今杨某人得大用看来是明摇的事情了此人理财本事不浅,收为羽翼,当有大用,岂能不干爹爹的事情?”

        蔡京又是重重哼了一声:“某入对禁中,也是为国惜才,如此薄待平燕臣,伤损的是圣人体面。杨某人得此重用,与某何干?你要知道,这杨凌只能为官家一人所用,谁要凑上去,就是祸事!”

        蔡攸就历宦海,其间的道理不难能想明白,但是他权位心实在太重。闲居汴梁,就想再复当日位高权重的景况,没头苍蝇似的到处想办,反倒迷在其中了,蔡京这么几句话一说,顿时就在那里愕得,半天没醒过神来。

        蔡京看着这个儿子,也只能无奈摇头,不过自己去日无多,将来撑持门户,也只能靠着这个儿子了,就算他行为再不堪,也只能帮手到底。

        当下长叹一声,缓缓分说:“杨凌得用,平燕大是底子,财计上面的显露出来的才华是关键。某管着国家财计事,如今国用如此窘迫,保他一保,也还说得过去,如果再和他连成一气,那就是真的结党了,难道你忘了为父当日如何去位了?还不就是官家防着老夫结党之事?权位太重,何尝就是好事了?”

        蔡攸赦然,他老爹上次去位的根底,他如何能不知道,还不就是因为官家忌惮蔡京势力太大,党羽太厚,他及时反戈一击,得了参知政事这个执政位置,现在老爹提起,纵然是一家人不计较太多,说起来也是脸红。

        蔡京看着自家儿子脸色,他心中所想当然诸诸楚楚,当下冷笑一声:“不必作色了,你能得执政位也是你自家本事,难道不都是蔡家的?只要能坐稳,老夫只有欣慰,可惜你自已不能成事……”

        “话便是如此,杨凌得用,那是他的事情,绝不能朝上面凑去,保持好距离就罢……老夫对付梁师成和杨某人结党连同一气,这是绝不能混淆之事你可明白了?”

        话说到如此分际,蔡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梁师成压制蔡京,蔡京反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借杨凌之事由头也没什么,作为君主,有的时候还乐见用事重臣这样斗来斗去。

        但是与杨凌连成一气,有结党嫌疑,那就是自找倒霉了,所以蔡京的态度就是不打听,不关心,做好自已这一摊子事情便罢,原来蔡攸还想着梁师成威风大损,自家老爹自然就是权势大张,借着老子东风,复位也不是什么太大不了的事情。现在政事堂中参知政事白时中,又算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一个唯唯诺诺充位之人罢了,父子纵然不能同在政事堂,自已得一个美官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现在却没想到,自家老爹只是斗一斗梁师成便罢,提醒诸人,他蔡京虽老,却不是能说踩就踩的,大家不要打他老太师的主意,根本没有想在由此引的朝局变动当中捞什么好处自家巴望搭顺风船,看来也是没什么指塑了。

        希望落空,蔡攸神色就变得有些讪讪的,却又不能这样转身就走,只好上前探开使女,自家扶着蔡京,陪他在花园当中散步,没滋没味的扯一些闲话:“既然如此,那就是杨凌独得彩头了,此人当真命硬!三帅之一也就罢了还兼领了整理驻泊禁军财计的重任,都门驻泊禁军数十万,积弊之深,人人皆知。杨凌纵然有些本事,难道还能回天不成?多少代名臣,也没在这上面理出头绪来,现在就是更不堪问了……将来只怕也是不了了之,熬一任都门!”

        蔡攸对杨凌何尝没有妒恨之心,他这个参知政事的位置,可以说也是间接的丢在杨凌手里。但是在自家老爹对杨凌看来还颇为赏识,自家也只能表现出恬淡气度。并未曾说什么表示嫉恨的话出来。

        他是宦海沉浮多年中人,随口而说,也将杨凌正常该走的道路勾画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出来,按照常理而言,杨凌要是不出什么意外,不中途落马的话,应该就是按照这个路线图慢慢的朝上爬。

        蔡京却是认真的皱眉想想,沉默半晌,最后才摇摇头:“照常理而言,杨凌绝不能扭转都门禁军积弊,他就是以都门禁军将门世家为依靠,甚而一直勾连到了禁中当中,才在汴梁熬出头来。说什么也不会真去得罪这些将门世家酬……可是此子将来作为,谁又说得准?平燕大,回汴梁之后便下了梁宫观威风,骤然而得重用。哪一样不是常人都不敢想的事情?在这个位置上,他到底能做什么,将来能走到如何地步,老夫宦海沉浮数十年,也猜不出,看不透,实在是看不透!”

        蔡攸呆呆的望向自已老爹,没想到一向成竹在胸,将每个人都能看到骨子里,多少人都被他于股掌之中的蔡京,却对杨凌会做什么,能做到什么,将来到底能走到如何地步,半点把握也都没有。

        哪怕当年他背离蔡京,投靠梁师成,其实内心当中,蔡攸还是将蔡京作为泰山之靠的,遇到烦难不可解的事情,在蔡京这里总能得到答案。现在却看到自已父亲终于承认这世上的事情不是他全然能够掌握,蔡攸心中,一时间竟然有些空落落的,看着蔡京显出的颓然老态,竟然难得在心中浮现出一丝父子温情,加紧小心的搀扶着他,缓缓在花园中踱步。

        蔡京默然半晌,看看自己儿子,也难得的浮现出一些慈爱之情,低声援缓道:“你也不会在汴梁闲居多久了……宣和元年以来,官家所用之人,已经纷纷凋零去位,伐燕战事之后勉力维持一阵,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朝中还是要有些官家用熟之人已为平衡。”

        “你也是做过一任执政的了,将来差遣,定然很快就有说……也不至于出外知军州,应该还在都门中枢之中。为父去日无多,只要在一日,总没有人能欺到头上来,梁师成如此焦灼,也不过如是,将来如何,就要靠你们小辈自已了……”

        蔡攸一怔,难得的脸上没有浮现出什么喜色,迟疑一下才问道:“既然留在都门中枢,如今朝局,总要站队。到时候儿子是对付杨凌呢?还是和他站在一处?”

        蔡攸这句话问在了点子上,如今朝局,已经非结党而不能立足脚了,只有蔡京复位之后,无非是保一个尊荣富贵而终,以他地位,已经不必如何结党了,结党反而就是大招忌讳的事情。此次出马对付梁师成,无非是提醒诸人,他蔡京虎老威风犹在,谁也不能在他在世的时候动他的权位。说是再想一手遮天,将朝局完全掌控,蔡京已经没有那份心思了。

        而蔡攸之辈,要在中枢立足,却只能结党,必须要选边站不可。杨凌和蔡京算是有一份香火情,而蔡攸也不得不认可杨凌本事,至少此子命硬,不是轻易能得罪的。他蔡攸将来如何应对杨凌在朝局中的异军突起?

        蔡京沉默良久,却始终也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到了最后,他缓缓甩开蔡攸掺着他的手,负手慢慢离开这个花园,两名使女无声的接过,蔡京并不回头,只是极是感慨的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旧人总要去的,眼前这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了……将来如何在朝堂当中立足,但凭你本心自处罢……为父就一句话,也不算是叮嘱,也不知道对错,若是为父换了你,将来就不要恶了杨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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