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控火
“株叔,你家侄子的刀工不错呀,”封三水走开没多久,厨房里也闹腾了起来。
除了开张前的准备多了些,楼里厉害的师傅多了些,厨房分了上厨下厨两个以外,易百楼和其他大酒楼没啥多大的区别。
丑时已过了大半,该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监工才一走开,大师傅小工们都悠了下来。
其中几个师傅,都围着一名小工打扮的少年。
那名小工少年年纪不大,也就比夜殊长了一两岁,圆脸方额,有双机灵的眼。
别看少年小工皮娇肉嫩的,那双拎刀的手掌心处生了好几个老茧,再看他举着把数斤重的阔口砍骨刀,不见半分吃力,见旁边几位师父都看了过来,少年隐隐有些得意,他有心卖弄,手上那口骨刀上金光乍现。
旁边的几名师父在心底都轻咦了声,不再发话,只等那名少年小工出手。
刀口只是在肋骨上划过,并没有落下,只听得“咔咔咔”数声,肉案上那条三指宽的猪肋骨被均匀的切成了八段,每一段都像是精心丈量过的,一般大小,切口平整。
“金玉刀气,了不得啊,株叔,你这侄子小小年纪,竟能将金玉刀气练到了第二层,天赋委实不错,”夜殊跟着封大师傅二度进了厨房时,恰好听见了厨房里迸出了的赞叹声与各式蒸锅蒸笼里的热气一般,腾腾扑面而来。
金玉刀气是武者修炼中的一种记忆,效用和金属法术有几分相似。大意就是将气力化为一股且刚且韧之力,力道所到之处,碰触到的硬物都会犹如玉器一般,脆而易断。
猪肋骨粗硬,处理起来需要很好的刀工,更不用说将东西切成了如此均匀的数段。
对于二三流的酒楼而言,切工还不如大厨来得重要,可易百楼最为“以食为天”,又宣扬灵珍馐的顶级酒楼,深谙材料是烹煮的第一步。一道简单的蒜醋酥排骨,用刀工上乘的排骨做成,滋味必然要比一般的好上许多。
见了肉案上如此均匀的几块猪骨,封大师对着少年点了点头。那名被称为株叔的刀工师父见状趁机挤上前去,拉过了少年,憨笑着:“封大师傅,这就是我早前和你说起过的内侄,他叫焦阳,打小习武的天赋就很出众,对我们酒楼仰慕已久,就想进来当个小工。”
焦阳恭敬着,站在了一旁,心中暗道:若不是易百楼会什么灵珍馐,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小工呢。他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谦卑的紧,偷眼瞧了眼这位在隋云赫赫有名的易百楼大师傅,听叔叔说,封三水可是摘了灵雀牌的庖者。
在修真者为尊,练体者地位地下的如今,一名易楼出来的庖者就相当于是一名筑基期的修者,地位可谓是尊贵无比。焦阳就是认准了进易百楼能有机会学得灵珍馐,才抛弃了家乡一家武馆的准教头的供奉,跑到易百楼当小工。
他本身底子就好,金玉刀气学了几日后,切起了排骨来,就有模有样,认准了封三水会收下他。
“小兄弟,你也看到了,易百楼的小工可不好当。这名小哥,要是出了易百楼,可是准一号的高手,”封三水没有立刻回应了株叔,反倒是问起来身旁一名衣着和相貌都很是普通的男童。
男童身形适中,皮肤略黑,就是一双眼还透着分灵气。
那人是谁?厨房里的师傅们相互询了起来,这才知道这人也是来做小工的。
株叔冷眼瞅着夜殊,看出他没什么普通,浑身也没丝毫灵气波动,这样的一个普通人,怎么能和他的侄子相比。
“封大师傅,这人又怎么比得上我,不如让他也来切切看,”焦阳嗤之以鼻着,显然不将夜殊看在眼里。
话音一落,在场的几人,全都看向了夜殊。
株叔是酒楼里刀工第一的师傅,由他调教出来的焦阳,自然不是夜殊这种来路不明的野小子能够比得上的。
夜殊走到肉案前,看了片刻,摇头道:“不用比了,比起刀功,我比不上这位小哥。”
焦阳露出了得意的神情,株叔也神情为之一松。
“既然如此,那易百楼的打杂小工的人选,也就再没有悬念了,小客人只得是另谋高就了,”封大师傅也有了决断。
“等一等,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小弟不才,刀功不行,不过小弟最擅长看,一是看人脸色,二是看火候。”夜殊才说了前半句,厨房里都笑了气啦,看人脸色又算是什么特长。不过他的后半句话,却有些名堂了。
还有专门看火候的小工?焦阳哼了声,刚想开口反讽,却见叔叔在内的几名师傅,以及厨房里的其他人都愣了下来。
雾气弥漫的厨房里,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不易被人发觉的焦味,就在半刻钟前,厨房里还烧焦了一盏翅窝粥。
易百楼每日客流过千,遇到了逢年过节的好时候,更可能一下子涌进了数倍人。由于易百楼的招人规矩多,条件又很苛刻,几个煎煮炒炸的灶台,看火的小工,经常会遇到没有及时看火,食物烧煮过头。
浪费了食材不说,有时候火候不足的食物送了上去,还会损了酒楼的名头。
“哦,你会看火候?这倒是稀罕了,就是连大师傅我,做了四十余年的厨子,没事先试菜,还不敢说会看菜肴的火候,”封三水诧异着夜殊留意到了厨房里那股微乎其微的焦味。
“无须试菜,只要是让我看着火候,我就能确保每一道菜出锅时,都是恰到好处,”夜殊淡然笑道,言语之间信心十足。
“当真?”封大师傅来了兴致,“那就来试一试。”
过了一个时辰后,株叔在内的酒楼里的几名师傅都傻眼了。
从看似简单的溜白菜再到火候极难的蒸鱼,就是连滚白粥,一道道下来,那个新来的叫做夜殊的男童,全都是能准确的把握火候。
若说一样是运气,可是酒楼里的数道菜下来,一连五六个灶台,轮番看火,他都是一脸的悠闲,偶尔添柴加火,偶尔注水起锅,每一道菜出来时,菜的火候都是拿捏到了最好。
“叔,怎么样了,”焦阳对于厨艺毕竟还是个生手,只能和其他跑堂伙计那样看个热闹,至于具体的,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落到了他的眼里,他只看到了那名男童很不计形象的在每个灶口奔来跑去,脸上都沾满了灶灰,说不出的狼狈,哪像他使刀时,闲逸的很。
封大师傅会选哪一个,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嘛。
可惜焦阳不是封三水,他哪知道,作为一名发工钱买气力的酒楼大师傅,封三水才不喜欢自己的工人舒坦的跟个上门喝茶的客人似的,他就最乐意见了下头的工人忙得跟只断气的骡子那样,这才显得他的工钱有价值不是嘛?
当焦阳得知他被淘汰了,而那名最后累得灰头土脸的烧火小工被留下来后,他在易百楼的门口,狠狠唾了一口,“呸,什么易百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都不知道,走着瞧,等我日后发达了,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铲平你们易楼。”
夜殊得知被聘用的消息后,就回客栈休息收拾去了。别说今天她一人操控着五六个灶台,又不能直接用火灵控制,还真有几分吃力,日后在厨房里,也得小心点,不被人看出端倪来。想着回去还得头疼仙府除虫的事情,夜殊就觉得浑身发酸,一回客栈,贴床就睡了。
易百楼开张前后,株叔被封三水叫到了内厅里。
封三水坐在了厅里,手中执着个青花茶盏,嘬了一小口茶,也不抬眼,沉声问道:“今日的事,你心里可是有不服?”
株叔在隋云的易百楼里呆了二十余年,若是论起在当地的资历,比封三水还要深厚些,今日封三水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了他的内侄,他心里有几分芥蒂也是正常的。
株叔憨着脸,连声否定着:“大师傅,小的哪敢。你是酒楼里的二把手,大师不在,你就是第一号人。你看人历来准确无比,我家那侄子自小骄纵惯了,对厨艺也不精通,要不是答应了我大哥,要替他谋个好差事,我也不会介绍他到楼里来。年轻人锐气太重,磨砺一下倒是好的。”
封三水听罢,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株叔可以下去忙了。
株叔出了门后,心里冷哼着,封三水,你也别得意,当年你抢了我大师傅的位置不说,今日又在那么多人面前,将我的内侄赶了出去。那个新来的看火小工,以后的日子可没那么好过。
封三水目送着株叔离开后,再折进了小院,走到了院落的一口古井旁。古井旁没有提水的木桶,井是口枯井,井口有一处台阶,拾阶往下,直入了井下数是丈后,却是另外一番天地。
井下昏暗无光,待到封三水走进去后,忽然有三口口冒着热气的沸锅在一个个火阵上燃烧了起来,锅里顷时就冒出了一股股扑鼻的香味。
火光照亮了井下,这里竟又是一个厨房。
封三水手中乍然现出了数个火球,源源不断有火灵喷涌而出,他喃语着:“若是调教得当,不知那名叫做夜殊的男童,能一下子控制住几口奇珍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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