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飞鸟遗音（6）

二人不敢于正路上山，绕路来至后山，寻了处树林将马匹安置妥当，一路步行，七绕八绕行了半晌终来至一处山口。

        玉罗刹指着山口道：“进了此山口，里面便是上山的路了”

        唐糖抹了抹头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这一路行来辛苦之极，道路积雪湿滑也便罢了，更兼之沿路荆棘枯木遍布，若非有玉罗刹引路如何能寻到此处！定睛观看，眼前两山夹一道，中间隐隐约约显出一处山口，两侧怪石古木□□是险恶非常！暗夜中，这山口便宛如一只猛兽张开了巨口，仿似欲吞人一般，唐糖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惧意。看罢了多时方道：“此地果是难寻，若无人带路绝难找到。只是这地形也太过险恶-----”

        玉罗刹笑道：“此地唤做‘通天峡’，本地人亦绝少来此，你看那地上-----”说罢指了指前方雪地，只见雪地上除了鸟兽所留踪迹之外，更无人类足印。

        唐糖看了看雪地上痕迹，方始放下心来，此处无人知晓便好！如此险要地形果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于此设下埋伏，后果不堪设想！

        玉罗刹又道：“我便送妹妹至此了，妹妹好自为之”

        唐糖笑道：“姐姐行事怎的半途而废？俗话说好事做到底，还是烦姐姐送我上山！”

        玉罗刹一阵苦笑：“我一身武功俱废，与你一起无非是多个累赘，又有何益？”

        唐糖一笑道：“此处如此险恶，姐姐又失了武功，若将姐姐孤身一人留于此处，我于心何安？”

        玉罗刹咯咯笑个不停，道：“妹妹当真是个善心人”叹了口气又道：“你总是不信我”

        唐糖冷冷地道：“还请姐姐前面带路吧”

        玉罗刹不住摇头苦笑，无奈下只得于前面引路，唐糖缓缓跟随于后，空山阒寂，唯闻积雪于足下‘咯吱咯吱’作响。就在二人接近山口之时，玉罗刹鼓足力量，一个箭步突地向前加速猛冲，边跑边喊道：“寨主快救我，我将姓唐的臭丫头带了来！”

        唐糖闻言又惊又怒，骂道：“贱人，你敢卖我？我斩了你”伸手便欲拔剑，却见玉罗刹一个身子忽的一声平地飞起数丈，手脚张开悬于半空，不住地叫喊。

        正在唐糖惊疑之际，突觉手腕一紧，自山口两侧射出数道闪闪发亮的银丝，死死将双手手腕缠住，还未及反应，又觉双足足踝一紧，又是数道银丝射来，随即一阵天旋地转，一个身子已飞上半空。唐糖心中大惧，也来不及多想，只是运功拼命挣扎，那银丝不知是何材质所制，虽纤细却是柔韧非常，又哪里能够挣脱分毫？

        就在唐糖运功挣扎之极，玉罗刹失声尖叫道：“寨主饶命，我有话说-----”话音未落，只闻一道响箭凄厉之声划破暗夜，随即便是乱箭齐发，那箭也不知有多少，便如密雨飞蝗一般自山口两侧向二人身上射来。唐糖一声长叹，便闭上了眼睛。

        危急时分，只闻九霄鹤鸣，一道白影势如流星直射而至，却是一只白鹤。白鹤来至唐糖身畔，振动双翅卷起一阵狂风，击落射向唐糖的羽箭，双翅再一振，将束缚唐糖手脚的银丝纷纷斩断，两只锐利鹤爪抓起唐糖直向远天飞去，眨眼间已飞离通天峡，只余身后一片叫骂之声，数枝羽箭无力跌落。

        这变故发生只在瞬息之间，唐糖本在绝望之际，只觉耳边风声呼呼，睁开眼睛，但见身侧星光漫天，群星仿似触手可及，头顶一只巨大白鹤扇动双翅正自疾驰。唐糖不觉又惊又喜，自己竟被这白鹤所救，这世间竟有如此奇事！料想这白鹤必是老天派来的保佑自己，念及此，不觉将那‘阿弥陀佛’念个不停。

        又过了片刻，白鹤携着唐糖终于缓缓降落在一处山坡。唐糖双足着地，顿时便来了精神，定了定神，抹了抹头上冷汗，抖了抖衣服，朝白鹤拱了拱手道：“多谢神仙相救！”

        那白鹤将翎羽一抖，随即现出人形，却是一童子，也朝着唐糖施了一礼，道：“公子太客气。晚辈乃是奉家师之命前来相助公子”

        唐糖看着那人，心中大惊，转而大喜道：“你是鹤儿！张三哥也在附近么？”

        那童儿正是张三的弟子白鹤，鹤儿笑道：“正是晚辈，家师得知有人欲对公子不利，只是因身有要事无暇前来，故特遣我来相助，幸得上天保佑公子无恙”

        唐糖奇道：“张三哥如何知我欲来此处？又怎知道有人要于此处暗算我？”

        鹤儿一笑道：“家师昨日于道中偶遇阿星前辈，得知公子欲探飞鹰寨，便先公子一步上飞鹰寨走了走，无意间得知了他们欲在此地加害公子”

        唐糖一惊道：“是阿星？他---他真的来过此处？那为何他所绘的地图与苍岭的路途完全不同？”

        鹤儿笑道：“正是阿星前辈，不过---不过我等并非在此处见的他老人家，乃是在桃源镇外的一处小酒馆，他与家师喝了顿酒便又回了桃源镇”

        唐糖听得怒火中烧，心中不住地咒骂，这次若非张三师徒，自己定要被阿星害死了。鹤儿则在一旁低着头笑个不停。

        唐糖压了压火气，道：“这次有劳张三哥惦念，也辛苦了你，你见了三哥代我多多拜谢他”

        鹤儿道：“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公子后续有何打算？”

        唐糖咬着牙道：“再探飞鹰寨！”

        鹤儿一阵苦笑道：“恩师猜的果真不错！公子既主意已定，晚辈也不必再多言，公子保重！”说罢又施了一礼即转身告辞。

        唐糖送走了鹤儿，坐在一块大石上将前后之事细思了一遍，这次险些被人所害，固然是被阿星坑害了，但是那玉罗刹又如何与飞鹰寨之人暗中传递消息，这却是百思不得其解，料想王家之内必有内奸。又将那王念祖、铁伯英等人各种行状一一想了一遍，仍是毫无头绪，最后又将阿星的所作所为细细回顾了一遍，却觉疑点最多：这家伙古里古怪，自打遇上他便没有过好事，只是这些时日他与自己朝夕相处，如何□□做了内奸？这却不得而知了，想必他自有诡计！想至此脑中一阵混乱，心中不由得更怒，暗暗发誓回去之后定要把那混蛋仔细拷问一遍，若有一丝不对，即刻便打杀了他！

        唐糖起身下了山坡，寻了路径，又照原路返回取了马，胡乱吃了些干粮，骑上马又来至前山，反反复复经过这一番折腾却已是夜半了。唐糖这一次打定了主意，却是由前山而上，若不成大不了原路返回，凭自己的轻功逃生必然不难。

        抬头望，山顶隐隐约约透出一片灯光，想必便是飞鹰寨。唐糖窜高伏地，借着林木山石遮蔽身形，停停走走，直向着那灯光所在之处而行。走了半晌，终行至一片枯林，正欲再行，突闻一块巨石后传出隐隐人声，唐糖一惊，急隐住身形，仔细查看四周再无他人，仗着胆子蹑足潜至大石后，轻轻一跃纵上巨石，悄悄伏下身形。巨石下，一胖一瘦两个男人，一身劲装各带着刀剑，正背倚着巨石窃窃私语。

        只听那胖子瓮声瓮气地道：“这几日不太安静，山寨出了不少事，我现在都有点心灰意懒了”说罢叹了口气垂首不语。

        那瘦子尖着嗓子道：“大哥怎的突然说这种丧气话？这几年大哥在山寨中颇受重用，正是大丈夫做一番事业之时，怎的不求上进却生了退意？”

        胖子轻声道：“你是不知，你可知左老二么？”

        瘦子点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山寨中谁不识得左老二？人家可是大寨主的心腹之人！”

        胖子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左老二如何了？”

        瘦子不悦道：“你要说便说，如此神秘做什么？我哪里知道他的事！”

        胖子一笑道：“你莫要生气嘛----，左老二死了----”话未说完，只闻瘦子一声尖叫，脸色一片苍白。胖子急用手捂住他的嘴巴，道：“小声点，你不想活了？”

        瘦子呆了半晌，才怯怯地道：“他如何死的？怎的好好一个人说没便没了？”

        胖子四处看了看，低低声音道：“我告诉你，你可莫要向外言说----”

        瘦子轻轻在他胸口捶了一拳道：“你若信不过我便无需说了，莫要被我连累你！”

        胖子急道：“我岂能不信你？除了你这世上我再不信别人！只是此事干系甚大，那左老二是被大寨主杀了！”瘦子又是一声尖叫，胖子怒道：“你小声点！”

        瘦子身子不住地轻颤，四下看了看，道：“你莫要胡说，这可是性命交关的言语呀！”

        胖子道：“我岂能胡说？那左老二还是我与其他三人一齐掩埋的！唉，当真是惨不忍睹，那左老二脑门上五个黑窟窿，满脸是血，眼睛睁的牛一般大----”

        瘦子又是一声尖叫，紧紧拉住胖子的手，颤声道：“莫再说了，我怕的紧”

        胖子嘿嘿一笑，伸手将瘦子拉入怀中，得意地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隔了半晌，那瘦子似已恢复了镇静，轻声笑道：“我怕的便是你”随后二人便是一阵亲昵。

        唐糖趴在巨石上看着下方二人，震惊得张大了嘴巴，只觉一颗心突突乱跳，这种景象却是第一次见，人生还能如此奔放？。

        等二人亲热够了，又听那瘦子道：“这便是你要离开山寨的缘故？”

        胖子点了点头道：“左老二跟随寨主鞍前马后多年忠心耿耿，尚且如此下场，我在寨主眼中又算的什么！还不是说杀便杀？”

        瘦子摇了摇头道：“大寨主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你若谨小慎微不犯错，他岂能便无故杀你？”

        胖子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知道的事情不少”

        瘦子奇道：“这话怎的说？”

        胖子苦着脸道：“我们将左老二的尸体埋了之后，还埋了一个人”

        瘦子急道：“谁？”

        胖子一字一顿道：“琴师无常”

        唐糖闻言大惊，心里一阵难过，暗道：“柳残阳已经死了？原来收买柳残阳截杀自己的便是飞鹰寨之人！如此看来自己身边必有内奸了，要不然为何一出翠云楼便遇上了柳残阳？那柳残阳听了阿星几句话便自废双目离开，想必他们必然相识，这阿星必有古怪！”又想到柳残阳离开时所说的那几句话，如今看来必是暗指阿星，要自己提防他！可是阿星为何又要帮自己对付柳残阳，这却是为何？想了半晌却是仍无头绪，干脆便不再去想，待回去后将他好好拷打一番，自能得知真相！当即便定下心神静听那二人继续说话。

        只听那瘦子又是一声尖叫，哆嗦了半晌，方才颤声道：“想那琴师先生与寨主的交情不同寻常，尚且如此结局，那我们----”

        胖子点点头，叹了口气接着道：“不错，确是如此，而且就我所知，当初与我一起掩埋琴师尸首之人已有两人被大寨主派往他处执行任务，如果我料想得不错，下一个便要轮到我了，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

        瘦子一脸惊恐，小心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干脆我们离开此地吧！这种地方宛如龙潭虎穴一般----”

        胖子笑道：“你方才不是还要我做一番事业？怎的现在却要我----”

        瘦子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我可是真心在意你，即便做成天大的事业，若你出了意外，我可如何活下去？我可是不是那重利轻人之人！”

        胖子握住他的手轻轻吻了一口，满脸感激道：“我晓得，这世上就你待我最好”

        瘦子一脸娇羞，扭扭捏捏地道：“你知道我的心意便好了，无须说出来的”

        唐糖在他二人头顶看着他们如此卿卿我我，不禁全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胖子继续说道：“既然你也认为我们该离开此地，那我明日便行动，寻个理由离了此地”

        瘦子道：“我担心你如此一说，大寨主必然起疑，岂能放你轻易离去！”说罢叹了口气道：“可惜二寨主不在此地，他却是个重义之人”

        胖子看着他嘻嘻笑个不停。瘦子怒道：“你笑什么？此时你尚能笑得出来？”

        胖子笑够了才道：“二寨主不在此处，可是还有三寨主呀！明日我去求三寨主，求他把你我调了过去，三寨主开口，大寨主必然不会阻拦，只要到了三寨主身边，我的命便保住了，之后我们便求肯三寨主放我们二人离开，我们便远走高飞了！”

        唐糖一惊，暗道：“这三寨主又是何人，怎的玉罗刹未曾说起？”

        瘦子此时也笑了起来，道：“你看我这一急却把三寨主忘了！只是三寨主为何要帮我们？”

        胖子道：“那日我们几人将琴师先生葬了，归来时正巧碰见三寨主，他问我们有何事，为何行色匆匆，我们不敢隐瞒，却都告诉了他，三寨主听完便掉下泪来，又令我留下带他至琴师葬处祭奠了一番，如今我有难，逼不得已也只得去求他了！”

        瘦子点了点头道：“三寨主心地良善，你若与他实说，料想他绝不会袖手不管”

        胖子也是不住点头，瘦子在他脑门用力戳了一指，笑道：“整座山寨顶属你聪明！”胖子一脸得色，嘿嘿笑个不停。

        瘦子将头埋入胖子怀中，轻声道：“离开此地我们便隐姓埋名，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也乐得逍遥自在----”

        胖子一拍大腿，怒道：“这是说什么话！”顿了顿，拉着瘦子的手又道：“贤妹，这些年我们受了他们多少白眼，他们皆视我们二人为异类，这口气我却咽不下。我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给你一个名分，未达成此目的我九死不悔，此心天日可鉴！”

        瘦子一脸感激，眼中垂下泪来道：“我可真是找对了人！你今后有何打算？”

        胖子一笑道：“这些年我在各门派中暗中联络了不少志同道合之人，我这一去却要将他们汇集一处，自创一派，也给那些世俗之人看看，我等也能做一番大事！”

        瘦子拍手赞道：“原来你早就有了准备，却一直瞒着我！”

        胖子笑道：“男人嘛----要沉稳，事还未成也不便多说！”

        瘦子喜道：“若我们能开宗立派独霸一方，那就要先给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各自安排一个男人，也要让他们知道爱情是不分男女的！”

        胖子笑道：“那些人中也有女人，又该如何对付？”

        瘦子笑道：“当然是给她们每人安排一个女人喽”！

        胖子赞道：“聪明！”

        二人笑罢了多时，瘦子悠悠地道：“待一切事了，我便要为你生个儿子，待儿子长大便再给他找个好男人成亲，如此一家和乐，我也便心满意足了！”

        还未待胖子回答，唐糖再也忍耐不住，自大石上一跃而下落在二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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