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阿波罗等了几日,阿伽门农仍不愿放人,他被耗尽耐心。
当他想要再次降下惩罚的时候,雅典娜来到他面前。
雅典娜:“阿波罗,你继续降惩又能如何?”
“雅典娜,难道你不为此愤怒么?”
“人类便是如此无药可救,所以父亲才会降下神罚,挑起这场战争。他希望能大地能死去一半的人,让充满纷争的世界恢复平静,一如黄金时代那样。”
“你们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阿波罗,即便你惩罚了这群人又能如何?人世间满是污浊,人心已经坏了,人人都会成为阿伽门农。你能杀尽天下人么?”
“我可以建立秩序。”
“秩序?即便是我,司掌秩序的神明,也不能夸下此海口。人心向恶,则秩序无用。你如今降下瘟疫这等惩罚,阿伽门农依然不愿释放那女孩。即便你杀了他,他仍是宁死也不会释放那女孩。这才是答案。若他不愿,便是神明也无法逼迫成功。
你是神明,却非万能,更决定不了人心。
虔诚信奉你者,会以你的意志为意志。不再信奉你者,你的意志于他一如粪土。
这是为神者的悲哀,谁也无能为力。”
阿波罗摔进座位里,留下良久的沉默。他从未如此无力过。便是雅典娜不阻止他,便是他成功将金箭雨射落,便是他变成罪恶滔天的魔头,杀光所有希腊人也没用。
如果阿伽门农宁死也要拉着女孩一起死,即使会被鞭尸也要拖着女孩下地狱,那神明什么办法也没有。
结局最终不会被改变。
他静静站在天空之上,干旱与瘟疫同时袭击了希腊联军,联军中有许多人死亡,他们的尸体在太阳下暴晒腐烂,散发恶臭。
阿伽门农最终耐不住众人逼迫,他送回了祭司的女儿,却又派人夺走了阿喀琉斯要保护的那个女孩。
阿喀琉斯闻讯赶来,目眦欲裂,与他举剑相拼,两人搏斗在一处,阿伽门农嘶吼着阿喀琉斯这是背叛希腊,是不顾同胞安危。众人上前拉开了两人,阿喀琉斯见众人都护在首领阿伽门农一边,他不愿与希腊同胞再生冲突,却愤恨不平,于是离开了军营。
他准备救出女孩返回希腊,却被赫拉设下迷雾困在军营外的野地里。雅典娜站在他面前,神情冷漠:“阿喀琉斯,你是希腊最强大的勇士,最优秀的将领,是胜利的关键。特洛伊战争没你赢不了。现在我将你困在此处,你不可能回到希腊。”
他无法离去,也不愿返回,便就地安营扎寨,誓死不回军营。
阿喀琉斯的母亲听见儿子的哭泣与祷告,不得不来到他面前,她将他拥入怀中,抚摸着他的发顶安慰他:“我会让阿伽门农向你道歉,我正直的孩子,你不该受此侮辱。
只是你要记得,不要再穿上甲胄,走上战场。我曾得到神谕,你将会在战争中死去,正值青春时战死。”
阿喀琉斯点头答应。
他的母亲忒提斯在孕育他时得到神谕,自己的儿子将会英年早逝,死于战场。于是她为赠予他刀枪不入的身体,永不腐朽的身躯,曾用天火将他淬炼,又用冥河水将他洗涤。
她期盼能改变他的命运,可神谕一但降临,就必定成真。
阿波罗垂眸望着这战火纷飞的人间,争执、恶斗、苟合、侵略、杀戮、抢夺……
他原以为一切的灾祸始于那座古老的神山,原来神山之下,也是一个样子。原来推翻神山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原来即使他降灾实现目的,命运仍旧向着尽头而去。
衬得他那近千年的忍耐,活成了一个笑话。
作为一个神明,一个誓要碾碎黑暗的神明,只能目送少女一个接一个走向被蹂/躏的悲剧命运,却无能为力。
即使他救下一个,仍会有下一个女孩坠入深渊。即使杀了阿伽门农,也会有下一个阿伽门农出现,他其实谁也救不了。世人千千万,神也无法分辨谁将是阿伽门农,谁又会是阿喀琉斯。他对自己太失望了,失望到甚至没有留在世间继续做神明的勇气。
他闭目,脸颊微动,浑身无力,想找一处歇息,这世间却无他一处容身。就连自己生长的阿德罗斯岛他也无法回去了。
月上中天,繁星璀璨,他四处漂泊来到了群星之间。
阿尔忒弥斯正伏在猎户座身边,与俄里翁沉睡的灵魂低诉。她垂着眸,神情平静祥和,长发披散在身后,一副温柔沉静的模样。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她却不曾回头。
他忍不住开口唤她,声线喑哑:“阿尔……”却只念了一半,便再也无力出声。
他感到疲倦。
阿尔忒弥斯听见了他的声音,并不回头,也不愿多理。只是,他在身后待了许久,久到她都觉得厌烦。于是她冷漠开口:“你怎么还不走?”
他远远地坐在一边,声音透着无限疲惫:“我想休息一下。”
阿尔忒弥斯不再作声,伏在猎户座身边,闭上了眼。
他看着对方与那人依偎的身影,沉郁地问她:“你很爱他?”
“是的,我们相爱。”
“那我们呢?蒂斯……我们相伴千年,为什么比不过你们几个月的时光。”
“阿波罗,感情不止用时间来衡量,你懂么?我曾那样深沉地爱过你,可是我们很早就回不去了。经历过相依相偎,亲密无间,我怎么能忍受失去信任,互相猜忌?”
“我从未有过背叛,我心只你一个。”
“从回到奥林匹斯开始,从那夜被你拒绝开始,从卡利斯托离世开始。阿波罗,一切都结束了。感情不是瞬间消失的,它是在时光中慢慢磨灭的。
我是月神,是阿尔忒弥斯,我只会向你低下一次头。是你拒绝了我,难道要我一直追着你么?怎么可能。我会离开,会成长,我不再了解你,你的身边会有其他人围绕,有那些美丽的女神陪伴。你可以说你洁身自好,你可以说你保持距离,你可以说你与她们并无来往。可是那有什么用呢?
当九缪斯围在你身边,当泊尔塞福涅向你示好,我只能想到光影摇动,你们相拥而眠。我只知道,未来的某一日我的哥哥会有其他人陪在身边,那个人会与他亲密无间,那个人会与他相偎相依,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我。
你大可以说你此生不会有伴侣相伴,你会成为独身的男神永葆贞洁,那又如何呢?你身边的人依旧不可能是我。
阿波罗,我们不再彼此信任,我们不再毫无保留,我会怀疑你是否伤害了我的朋友,你会隐瞒我神谕与祸事。我知你是为保护我,我也知在冥后的生日宴上若你说出宙斯之名,雷霆必然降临在你我二人的头顶。
可在那一刻,我是真实地怀疑过你。”
“你相信他是么?”
“是,虽然只有几个月。可我知晓他是真诚的。阿波罗,是我的错,我做不到无条件信任你。奥林匹斯充满了狡诈与欺骗,真心难见,我也不能免俗。”
“蒂斯……我……很抱歉,害死了他,可是我不愿你靠近与大海相关的事物,我害怕神谕成真。”阿波罗又垂下头,轻笑了一下,“确实,这些都是托词,实际上我嫉妒得发疯。太阳神阿波罗,嫉妒得发疯。”
她回头,神色依旧淡漠:“你怎么了?”
“我只是有些累,想在你这里休息一下。”
“你可以在这里待一夜,但不要吵到他。如果冷的话,去月亮上睡。”说完,她伸长手臂睡倚在星辰之间,轻抚着熟睡的俄里翁的脸庞。
阿波罗慢慢挪到了弯月之上,他倚着澄黄皎洁的月亮,疲惫的心也安静下来。
直到星辰逐渐隐没,灿烂艳红的朝阳从白昼之门中驶出。
阿波罗望着她的背影,她满目只有另一个人,心里眼里都不再有他。他彻底成为了这个世间的孤鸟。失去羁绊,失去陪伴,失去一切环绕在身边的珍宝。
什么理想,什么信念,什么碾碎黑暗。全都无法握在手里。
什么爱情,什么亲情,什么相知相许。全都已经离他而去。
他对着那个背影,缓缓开口:“阿尔忒弥斯,其实逝者不是不能复苏。厄洛斯就曾经唤醒过他的爱人。”
“怎么做到的?”她闻言立刻回身,一向平静淡漠的眼中闪过夺目的光彩。
阿波罗淡笑:“小爱神厄洛斯,他以真爱之箭为世人带去爱情,却连自己也不能免于爱情之苦。他的箭射中了自己,他疯狂爱上了一个少女,他娶她为妻,却被他母亲阿佛洛狄忒反对。那少女……死于阿佛洛狄忒之手,但厄洛斯对她的爱感动了神明。最终他以冥后泊尔塞福涅的眼泪,酒神手中神酒之精华,以及我的琴弦,复活了那个少女。我将琴弦给你,酒神的酒我还有一些,你去取泊尔塞福涅的眼泪。
宙斯不愿告知你这样的方法,是因为他不愿见你与大海之子在一起,担心那个神谕成真。若你真的坠入深海,那一定会带来诸神末日的。”
“我不会坠入深海的,哥哥。”
“你去吧。”
阿尔忒弥斯起身离开,阿波罗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开口,声音沉郁沙哑:“蒂斯……其实,美惠三女神可以替人洗净凡尘,她们若为谁沐浴,那个人就可以重获贞洁。你可以……”
她莫名回头:“什么意思?”
阿波罗眉头微皱,却又很快松开,像是努力后又放弃的样子,原本透着沉郁的俊美面容变得放松起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笑说:“没什么,你去吧。”
阿尔忒弥斯便转身向着朝阳而去,身影浸没在灿烂的红色霞光里。
真好呀。
阿波罗心里想着。
阿尔忒弥斯来到死气沉沉,荒无人烟的冥界。这里寸草不生,一片灰暗,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四处都是霉斑与腐败。地上有那些滑腻腻地黑色沉积物,沉积了千万年,她也看不出原来是什么东西。
她见到了泊尔塞福涅,向她表明来意,请求她能赐予自己一滴泪水。
泊尔塞福涅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雪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上挂着嘲弄戏谑的笑容,她掩着唇轻笑不止,眼神带着怠惰,漫不经心地从阿尔忒弥斯面上飘过。
泊尔塞福涅:“妹妹,你说什么?我的眼泪可以复活亡灵?”
“阿波罗说厄洛斯曾经用你的眼泪复活了他的爱人。”
“天呐,今天是什么开玩笑的日子么?”
“不是,为什么这么说?”
“厄洛斯的爱人?复活了?我的眼泪?”泊尔塞福涅笑出泪来,她用指尖抹了抹眼角,伸出手指,“喏,你要眼泪,你拿去。”
阿尔忒弥斯皱着眉,并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她小心翼翼地用瓶子将泊尔塞福涅的眼泪装好。
泊尔塞福涅侧目看着她仔细小心的样子,双肩颤抖,再次轻笑起来:“不是我说,妹妹,阿波罗在那儿扯谎,你怎么什么都信。”
阿尔忒弥斯茫然地看着她:“他在骗我么?”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寒意从脚尖直冲大脑,心跳得快要冲破胸膛,她产生了强烈的恐惧情绪。这情绪催着她扔下手中的一切,赶快回去找他。
泊尔塞福涅看她急急忙忙收起瓷瓶向外奔跑的模样,在她身后轻笑叫唤:“厄洛斯的爱人从来也没有离世过呀。阿佛洛狄忒不支持他们的结合,所以给她设下挑战,要从我手中取得美貌的药水。我滴了几滴眼泪进去留给阿佛洛狄忒,谁知道那小姑娘贪心,自己偷偷用了,陷入了永眠。最后厄洛斯求到宙斯那里,才将她唤醒。”
阿尔忒弥斯跌跌撞撞地向天空跑去,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跑得是那样慢,冥界到天空的距离那样遥远。
永不撒谎的太阳神阿波罗,你怎么可以撒谎?你怎么能做到撒谎?
是不要命了么?是不想活了么?你连神谕都敢改,这世上还有什么你不敢做?
特洛伊城下还在战火连天,天空坠落无数的火球,将战场破坏成一片火海。
阿喀琉斯穿着神明赐予的金甲,威风赫赫地冲杀在前,一块碎裂的火球砸进了他的脚踝。他摔倒在地,鲜血涌流,他的生命随着鲜血流逝,终于这片战场之上。
火球艳红、太阳在天空大放光彩,像是人死前的回光返照。
当阿尔忒弥斯终于回到天空之上,那里已经没有阿波罗的身影,只剩一片金光点点飘浮在空中。
她伸手触摸金光,有些落在它掌心,却又随风飘散。她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女神,我在睡梦中听见了你的呼唤。”
她缓慢回头,俄里翁站在她身后,那样健康,那样充满活力。
她冲过去搂住了他,泪水肆流,沾湿了他的衣襟。她哭泣着问他:“你怎么醒了,你终于醒了。”
“是太阳神,他唤醒了我。”
“我哥哥呢?”
“他换了我的生命。”
当阿尔忒弥斯前往冥界的时候,阿波罗坐在俄里翁的灵魂身边。
他苦笑着,嘴角慢慢流下鲜血:“撒个谎而已,结果都一样的。”
他的灵魂因修改神谕而重创,他的身体因金箭穿透而重创,他的神力因撒一个慌而重创。
前两次那样的伤,再有一次,连不死之身的阿波罗也无法继续承受。
他垂眸将飘散的神力凝于掌心,手掌抚在俄里翁的额头上,金光灿灿。
他敛眸,沉声开口:“她爱你,吾嫉你妒你。”却又轻笑起来,“呵,你也配?
俄里翁,以吾神之魂,换你人之魄。吾将赐你不朽与青春,赐你健康与光明,此后你将爱吾所爱,护吾所护,珍吾所珍,视吾之目如汝之目,视吾之心如汝之心。如有违背,世世代代受神诅咒,日日夜夜不得安宁。令汝为星辰,守护吾之月。永远巩卫,永远追随,永不可叛。
还有……”他低下头,一字一句,咬字清晰,“你将永远做我年轻时的替身。而她,我要她将我永记心间,一刻不忘。嫉妒?呵,休想我会大方地成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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