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光阴辗转,三年后。
上元将至,内宫的千步廊上,已布置起了花灯。一排排一簇簇,五光十色,姹紫嫣红。宫中的人们步履匆匆,都在为元会做准备。
只不过,宫娥们听说,这宫中花灯虽好,却远不及上元那日长安灯火的万分之一。
圣人心血来潮,口谕今年将开放宫门,允许宫女们走出高墙,前往长安城赏灯。
“婉儿姐姐,父皇放开了宫门,上元那日,我们一起去长安赏花灯好不好?”太平自然也要加入这股“出宫热”之中。
自小便生活在这大明宫,从未离开过一步,她对宫墙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
“殿下不与天后说一声吗?”婉儿虽也愿意陪她出去,还是思虑周详地考虑她的安全。
“同母后说了,带一大堆护卫随从出去,那有何意思啊?只要你陪我就好,好不好嘛?”太平有事相求之时,总喜欢轻扯她的裙襟,朝她撒娇。
“好,”婉儿看她满眼期待,不忍扫了她的兴,况且她也未曾出过宫去,对此行也多了一份期待,于是开口应道,“我陪殿下就是了。”
上元那日,大明宫正门丹凤门缓缓打开,数以千计的宫女、内侍走出宫门,散入长安城的灯海。
天上的圆月和地上灯火交相辉映,百万人口的长安城,在那样的“不禁夜”活跃起来。
她们窜梭在灯海,买了昆仑奴面具,融入傩面的人群中去。婉儿一直牵着太平的手,生怕将她弄丢。
在一处豪华“灯轮”面前,她们驻足观赏。这灯轮足足二十丈有余,五层之高,上面装饰着各类丝绸、金玉饰品,悬挂花灯五万盏。数十人将那些悬挂的小花灯点燃,整个灯轮转动,五光十色的花灯让满天星斗都失去了色彩。
两人不禁被眼前之景惊艳,放开了彼此的手,全身心地沉浸在这花灯的色彩斑斓里了。
太平一转身,到处都是摩肩接踵的人们,哪里还有婉儿的踪迹。
“婉儿姐姐,”太平着急了,一面高声喊她,一面在人群中四下寻找。
另一边,婉儿也在心急如焚地寻找着太平。可这一年一度的狂欢佳节,出门俱是赏灯人,一旦走散,再想找到尤如登天。
“婉儿姐姐,”身边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太平漫无目的地游走着,时时揭下面具来辨认着她所寻之人。
对面那人的着装、衣饰、面具与婉儿的全然一致,太平很高兴,她终于找到了她。
她上前挡住那人的去路,伸手轻轻揭下他的昆仑奴面具。面具之下,是一个明亮的少年郎。
鼻梁高挺、剑眉入鬓、眸光清冽所有的一切,打开了一个懵懂少女对爱情所有的幻想。
他看着太平清澈地笑,那笑容如通衢一侧的花灯,点亮了长安的夜。
“姑娘,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人继而发问,声音温柔地飘散在灯火辉煌中。
千门如昼,钿车罗帕,周围是流动的人群,可此刻太平的眸光中,只有眼前人。
“对不起。”太平同他道歉,脸上寻人未果的泪痕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没关系。”那人递上手帕,又同她聊了数语。太平问了他的名字,知道了这位翩翩少年姓薛名绍。
回到大明宫,婉儿已在她的寝殿等她了。见到了太平,她悬着的心方才落下。
次日读书之时,太平总是心不在焉。屋外,几名宫女和宦官正在热议着昨日的“花边新闻”。
“昨日圣人开放了宫门,你们猜怎么着,出宫赏花灯的宫女们,跑了一半,三千人都未归。听伺候在侧的总管公公说,今日早朝,圣人都快气炸了,但考虑到是自己的旨意,又不好发作,脸色青一阵紫一阵的,那场面真是极为尴尬。”那小宦官描述的绘声绘色,彷佛亲眼见到了一般。
“为什么那么多人出宫去,三千人都选择了不回来啊?”一个小宫女向他发问。
“谁知道呢。不过,据总管公公说,”他停顿一下,故意卖着关子,喝一口捧在手上的茶水,又将无意衔入口中的茶叶吐出去,方才缓缓开口,“朝廷给的官方说法是‘淫|奔’,说她们在宫外有相好了,趁着出宫的机会都跑向爱情了。”
室内,太平和婉儿将这段对话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听到“淫|奔”二字时,太平没有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真是太荒谬了。若是一个两个宫女有了相好,夜奔而去也就罢了。三千人都因为有了意中人而选择未归,这也太可笑了些,朝廷这解释真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此事后,父皇怕是再也不敢开宫门了。”太平看向一旁的婉儿,接着问道,“不过,你说,她们到底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啊,宫里不好吗?”
“也许,那外面的世界有她们更为看重的东西——自由。”婉儿说的是心里话,那样的自由也是她向往的,“被困于这高墙之内,其实每个人内心都是孤独的。她们地位卑贱,能得圣人宠幸者更是少之又少,稍有不慎还会丢了性命。所以,与其在这宫墙之内虚度年华,倒不如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至少那样,她们能拥有自由。”
“那婉儿姐姐,”太平从她的眸中看出了对自由的渴望,“昨日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何不选择离开呢?”
“因为在这高墙之内,还有我在乎的人。”婉儿看向她,眼里尽是柔情。
“在乎的人,谁啊?”太平忍不住发问。婉儿却是闭上了口,任她怎么问也问不出来了。
太平也不再纠结,同她讲述起了昨夜之事,“我还未曾对你说,昨日我们走散之时,我在灯市遇到了一人。那人立如芝兰玉树,笑如朗月入怀,温润如玉,绝世无双。你刚刚说到了在乎之人,从昨夜到今日,我一直在思他、念他、想他。你说,这算不算在乎?我们还会再见面吗?”太平沉浸在了十六岁少女的情窦初开里。
婉儿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难过。刚刚自己所说的在乎之人,正是眼前的太平。可她在乎的人,不是她。
“我不知道。”婉儿心情有些低落,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鼓励她,“也许会吧。殿下富有四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何等的高贵恣意。您想要月亮,天皇天后不会给星星,想要一个人自然也是不难的。”
“但愿如此。”她翻几页书,又看不进去,便继续问道,“婉儿姐姐,你说,爱是什么?”
“殿下认为爱是什么?”
“爱,是怦然心动,是轰轰烈烈。它叫人朝思暮想,辗转反侧,为之痴狂。”太平说出了朦胧少女对爱的理解。
“不,在婉儿看来,爱,是晨钟暮鼓,是细水流长。它不必惊天动地,只要时时陪伴在身旁就好。”婉儿看向她,知道她已完全陷入了爱的幻想中。
她想到了太平曾经问她的那句话:你会一直陪我读书吗?婉儿心想,也不只是读书,只要她需要,她愿意终生陪伴在她身边。
“婉儿姐姐,我们不争论这个了。我所能确定的是,我所有朦胧的向往,终于在这一天,有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形象。”今日的太平毫不顾忌地同她吐露着内心所有的情感。
三年陪伴的时光里,婉儿对太平是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的。只是,她很早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所有情绪,更遑论是这样的情感。今日听太平之言,方才被这现实彻底激得清醒过来。是啊,她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岂是自己一介小小的内官可以觊觎的。如此,说服自己便容易多了。
太平的寝殿有一方古琴。婉儿起身走向那乐器,跪坐下来,轻拨着琴弦调了音准。
“你要弹奏古琴吗?”太平自知她多才多艺。不过,除了宫廷夜宴,她还未在这样私人的场所,专门为她弹过乐器。
“是,”婉儿看向她,温婉动人地笑,“殿下,婉儿为您弹奏一曲《长相守》,愿殿下早日找到您在意之人,山盟海誓,地久天长。”
“婉儿,我会的,谢谢你。”太平伏在案几一旁,全然做好了听曲的“姿态”。
一曲《长相守》婉转悠扬、情意绵绵,回荡在寝殿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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