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医院上空被大片大片乌云笼罩，阴暗的角落中丝丝黑气漂浮外散，原本偶有人声的走道骤然变得寂静，时不时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像是进入了一场午夜鬼故事一样，格外阴森。
‘嘟——’
打出去的电话一直处于忙音状态，无人接听，江敛忍不住蹙眉。
从刚刚开始，这里就变得有些不太对劲，窗户前的夜色似乎更加浓重了，天上的月亮也隐隐绰绰的。
他慢慢放下手机，艳丽的桃花眼危险的眯起，余光中有两道影子正在靠近，可是却没有脚步声传来。
突然，他一拳扫向身后，被另一人稳稳的截住，堪堪停在瞪的溜圆，盛满惊恐的眼眸前。
原来是棺材铺的两位店家。
少年后退一步，夸张的抚拍胸口，不住的叹气：“江小少爷，你这一拳头要是砸下来，我这脆弱的头盖骨指定要被你打飞了，小小年纪这么心狠手黑可要不得。”
冰块脸店家的手劲儿颇大，竟然挟制的江敛动不了分毫，直到江敛的拳劲卸了个干净，才放开了他。
江敛整了整袖口，眼神锐利看着他们，“两位店家追到这里，是准备把阴阳册的内容相告了吗？”
“非也，非也，”少年神色严肃的反驳，“我们是来救你命的啊，太子爷。”
沉默地站在一旁的冰块脸骤然出手，往江敛的后脖颈一抓，速度快的几乎看不见，在江敛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一团黑影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那团绵密粘稠的黑影似乎还在挣扎，轮廓不住的扭曲蠕动。
少年惊奇的蹲下身细细的打量，片刻后笑了，“不愧是太子爷啊，运气真好，我们从棺材铺赶过来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这种等级的恶灵居然还没能爬进你的身体里去。”
不等江敛说什么，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口吐人言，声音阴沉嘶哑，像是从穿风的山洞中传来的木锯声，刮的人耳膜难受。
“冥王的走狗，你们等着，待我主归来······”
黑影的狠话还没放完，冰块店家就直接手上一使劲儿把他捏碎了，整团黑影化成一股又一股粘稠的黑水流淌到了地上，接触到地面没多久，黑水便慢慢汽化，消失了个干净，连个痕迹都没留下。
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江敛做了一个诡异的梦，可惜他从来不做梦。
“那是什么？”
冰块店家抽出帕子细致的擦拭指缝间的残留物，毫不给面子的道：“与你无关。”
倒是一旁的少年站起身，笑容微妙的蹭到江敛身边给他解释：“是不入六道轮回的恶鬼，你刚刚离开棺材铺的时候它依附着妄图从我们眼皮子底下逃掉，真是想多了。”把江敛上上下下的看了一轮，又稀罕的补充一句，“不过你这通身的气息比那漫天神佛也不差什么，我可从来没见你这样的人，也不怪这恶灵一看到你就开始痴心妄想。”
少年不明白江敛身上为什么会有堪比神佛的气息，只能将其归于张家的咒术，实则不然，如果陆颜在这里就能秒懂那就是主角光环啊！
“走了，”冰块店家满足了自己的清洁欲之后，转身就要离开。
江敛猛然想起什么，上前一步伸手拦在了他面前，“店家留步，子恪要再跟你做生意。”
冰块店家并未停留，看不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见一道虚影闪过，他就已经穿过了江敛拦着的那只手臂，“今夜店中客人颇多，接不了额外的生意了。”
江敛正要再次阻拦，身边的少年就先一把扑过去拽住了冰块店家的左臂，撒娇似的晃了晃，脸上的表情透出了不言而喻的目的。
“冰，”少年叫了他的名字，调子九转十八弯，说不出的绵软。
冰低头看着少年有些谄媚的笑容，片刻后道：“下不为例。”
下回再说。
少年立刻回头朝江敛比了个耶的胜利手势，满脸的得意。
“谢谢，”江敛上前先朝少年道了谢，然后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为之寻根的人就在后面的病房中，她叫陆颜，今夜我去棺材铺拜访店家，离开后就听说她出事了。”
与其说是诉求，不如说是质疑。他不必再说下去，对面的两人也明白他的意思了。
就算今夜不来抓恶灵，只怕明夜这位太子爷也会上门讨问的。
少年噗嗤一声笑了，冰则没有废话，直接越过江敛走进了病房。
病房中陆颜睡的并不安稳，而沈溪和楚辞也沉沉昏死的倒在地上，江敛并不意外，他动手把两人拖到沙发上后走到病床的另一边。
陆颜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手指紧攥着被单，嘴唇微微颤动，几不可闻的细微的磨牙声被耳力敏锐的三人同时捕捉到。
江敛伸手轻轻抚上了陆颜的额头，很烫。
少年双手抱胸站在床尾，表情是难得的严肃，“大冰块，这个小姑娘，我怎么感觉她是被怨灵附体了？”
“嗯，”冰示意江敛收回手，自己伸手覆上她的额头。
萤辉般微弱的光芒自冰的掌心亮起，闪烁间冰闭上双眼，分出一缕神魂融进陆颜的身体中。
从灵台而入，目光所及之处却一片混沌，冰缓缓的向前走，黑雾缭绕，混沌荒芜，不见一丝清明，根本就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的内里。
蓦地远处透出一点光亮，冰往那里走，分花拂柳般拨开层层黑雾，一处枯木逢春的妙景便映入眼帘。
枯死的巨树下零零散散的几处绿意，洁白的野姜花在灰扑扑的背景下格外的明亮，轻摇花叶。
冰正要走近看看，一位身穿白裙的少女自枯树后出来，纤细的胳膊上挎了个竹编的花篮。她一步一弯腰，正在折取地上开得正好的野姜花。
突然，少女像是发现了他，将拦腰折断的花枝放回竹篮中，回眸对他微微一笑。霎时，天光大亮，黑雾消散的无影无踪，四周原本枯死的植物又重新焕发生机，千树万树梨花开。
“引魂使大人，这里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她不是陆颜。
“大冰块，大冰块？！”
冰面色不虞的睁开眼，眸底黑沉一片，似乎有些恼怒。他伸手捏了捏额角，脸色明显更加苍白了一些。
少年难得神色严肃，他伸手探在冰的脖颈上，“怎么回事，你的内息怎么这么乱？”
冰摇摇头推开了少年的手，他平复了一会儿，抬眸看向江敛，“天亮之后，她就会醒来。她的病因，医院查不出来，你们也管不了。”
见他要走，江敛三两步绕过去拦住了去路，“店家话分两头，子恪不能放心。”
沉默半晌，冰开口道：“我不能确定，须得回冥府请出阴卷，你过几日再去棺材铺吧。”
少年察觉出冰的情况不太好，上前一步自然的挽住了对方的手臂，带了点力，笑道：“今夜时间不多了，棺材铺还有一堆事情呢，我们就先走了，过几日再见。”他看向沙发的位置，面露难色，“这两位朋友就麻烦太子爷你自己找个理由解释一下了，驱魔龙族与我冥府有言在先，想来张家那小老头应该告诉过你的。”
江敛垂眸思考片刻，点头应承，并让开了道。
少年满意的笑了，深觉江敛的靠谱，带着冰安心落意的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两位店家离开医院之后，黑雾隐退，乌云消散，走廊上又偶尔走过值班的医护人员，窗外月上中天，已经进了下半夜。
楚辞和沈溪相继幽幽转醒。
两人扶着沙发靠背坐起身，具是感到脑袋一阵发疼。楚辞甚至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摸到了一个包。
疑惑的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守在病床边的江敛，等着对方给出合理的解释。
如果此刻少年店家在这里，他就会知道自己放心的太早了。
京城太子爷办事靠谱，可他从没有给任何人做出解释。
江敛一眼扫过去，“我出去回个电话，你们看顾颜颜。”
二人俱是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他们失忆了？未卜先知了？还是时光倒流了？江敛不应该刚才就出去打电话了吗？
江敛走到门口顿了下，他转头朝楚辞道：“阿辞，你也过来。”
楚辞站起身活动了下脖子，跟着离开了房间。
上半夜在医院耽误了些功夫，将近天亮时往生渡的大门才关上。
送走了最后一批死灵，少年看向坐在吧台后正在做记录的冰，“内息虽然平稳了，但是你的脸色还是很不好，那小丫头的身体里究竟有什么？”
冰笔下不停，眼皮都没掀一下，“不清楚。”
少年伏在吧台上叹息道：“冰啊，你三百年的死神工作经验还是少了啊。”
冰抬眼，“那死灵也是陆颜。”
“废话，不是陆颜，怎么可能斥出引魂使。”少年皱眉，又豁然开朗，“难不成，阳册上的一体双灵，应在了这里？生死为同一灵魂，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冰提起毛笔沾了沾墨，继续专心致志的记录。
少年一拍桌子，正要再呛他两句，就听见面前的人开口道：“明晚我下一趟黄泉，你看店，不许胡闹。”
一听这个少年就来劲儿，他笑嘻嘻的保证：“我看店，哪回出过错儿？你就放心去吧。”
冰扫了他一眼，恩威并施道：“但愿，如果你胡闹，我就把你摁到油锅里去。”
少年立刻皱巴起一张脸，挥舞着双手抗议。
冰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你是说，刚刚···往生渡的···人来过了？”楚辞有些惊讶。
江敛点点头，“店家说颜颜明天就会醒，到时候你给她办理出院，报告写的周全一点。”
楚辞疑惑的看向他。
江敛接着说：“江家那边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事情。”
楚辞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还没回来，太子爷‘为爱牺牲，英勇摊牌’的消息就顺着浴水流到东部去了。”
说着，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江敛的背，见江敛隐忍的皱起眉，又笑的促狭。在太子爷面色不善的看过来时，才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你家···不满意陆颜？”楚辞试探的问道，其实在他看来是不应该的，两家的渊源，他也知道一二，为着当年的事情江家也会善待陆颜的，况且小姑娘长得漂亮喜人，礼貌又好。江敛这年轻和尚当了这么多年，能有个姑娘收了他，大夫人就要天天烧香念佛了，怎么可能会有强烈的反对？
真假陆颜的事情，老太爷那边的意思是不外传的，这正和了江敛的意，他也没打算告诉身边的朋友，太多人知道，对颜颜不好。
“颜颜，她还没有成年。”江敛斟酌后隐去了内情，选了个林羽他们最会相信的理由，楚辞虽然不会信，但是他会狠狠的嘲笑他。并且，江敛笃定他不会追问。
对面的楚辞就忍了又忍，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大夫人都瞧出你本质是个衣冠禽兽了。”他伸手扶了扶眼镜，重新冒出头的月光自光洁的镜片上划过。
两人对视半晌，心照不宣。
“行了，”楚辞伸手扶了扶江敛的肩膀，侧身往病房走去，“看来你这边的事情太过复杂，我目前是插不上手了，但你万事也别勉强，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随叫随到。”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的情谊都在不言中，自然不用多说。
江敛抬头看向夜幕上的月亮，潋滟的桃花眼底压着沉甸甸的思绪。他掏出手机给祖宅那边打电话，两声忙音之后，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而此刻病房内，沈溪去茶水间接水，在门口碰到去而复返的楚辞，两人靠在茶水间的门套上闲聊。
无人守在陆颜的床边，就无人看到沈溪离开的下一秒，陆颜的双眼猛地睁开，向来灵动鲜活的眼眸黑沉一片，毫无一丝生机，她呆滞的盯着洁白如新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嘴角僵硬的咧开一抹弧度，诡异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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