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东书堂瓷盘，漏从天上来
“器型？”
钱老板愣了一下，环抱双臂冷笑：
“好，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青花大瓶的器型哪里有问题。”
“行，我就给你讲解一下。”
苏白觉得这是一个给网友科普的好机会，调整了镜头，让青花大瓶整体呈现在直播画面中。
“古玩领域有‘成化无大器’的说法，这句话虽说有点偏颇，不过还是说明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明朝成化年间的器型大多体型小巧，娟秀清丽，很多都是杯碗盏之类的。
这个现象和成化帝幼年被软禁的经历有关系，而大件器物极少，像这件青花大瓶一般大小的器物，更是前所未有。”
苏白重新将镜头对准自己：
“一件器物的器型是判断其真假的重要依据，就比如你拿着一件瓷制的啤酒瓶，告诉别人是明朝的，哪怕你在器物各方面做得再逼真，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明朝没有啤酒瓶的器型。”
“这件青花大瓶上宽下窄，重心极不稳定，稍微一碰就倒，除非是做出来专门碰瓷，否则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器型的物件，更不用说还是有底款的官窑，要是让皇帝看到这种一碰就倒的玩意，还不把监造官员拖出去砍头？”
“总而言之，这只青花大瓶属于臆造物，过去不存在这样的器型，其他方面可以不用看了。”
一席话下来，直播间的观众恍然大悟。
【还以为古人的审美有问题，原来是我低估了造假者的想象力！】
【我就说哪有人做这样的瓶子，果然是假货！】
【这玩意怕是一百块都没人要吧？】
【虽然并没有听懂，但不妨碍下一件，苏神走起来，看有没有漏捡。】
粉丝们可以接受，钱老板却不行。
他怒不可遏：
“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我这只瓶子经过十几个国家级专家的鉴定，人家都说是真的，就你一个说是假的，你以为你是谁啊？”
他奋力将青花大瓶横放在桌上，将瓶底展示给苏白。
“你看看底足，是不是‘糊米底’？包括足外墙的两道青花弦纹，上弦纹色浅，下弦纹色深，包括这款识，你告诉我哪一点不符合成化时期瓷器的特点？”
一旁的小钱本想劝说钱老板不要激动，听到这些话，忍不住也凑上前看了一眼。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眼睛都直了。
钱老板说的没错啊！
店里不是没有成化时期的器物，他也上手看过不少。
眼前的瓶底完全符合成化时期器物的特征。
况且瓶底火石红像从胎内长出来的，一看就是开门到明代的老物件！
想起刚才钱老板说十几位专家鉴定过这只大瓶，小钱有点慌了。
就算苏白再厉害，还能比得过十几个专家？
而且钱老板一直在录像，如果苏白的鉴定结果是错的，那么败坏的将会是万选斋的名声！
“要不苏老板再瞅瞅？”
小钱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没必要，只要一处有问题，其他方面就算做的再像，东西也是假的。”
苏白语气笃定地说道。
小钱有些急了：“从瓶底看好像是真的……”
钱老板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热闹。
刚才还说自己的瓶子是赝品，现在脸疼不疼？
苏白不慌不忙，反问道：“就算瓶底是真的又如何？赝品就是赝品。”
小钱愣住了，一时间有点搞不明白苏白的意思。
倒是直播间的观众率先反应过来。
【我去！是接老底的玩意！】
【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足底一圈厚釉，明显是为了掩盖粘贴痕迹！】
【造假还用了一部分真货，看来是下血本了。】
【下个屁的血本，不就找个破碎的古董，将瓶底切割下来粘到新瓶上，能花多少钱？】
一旁的钱老板刚将拍下视频发到微信群，并附上一句话：“大家看看万选斋就这水平，连大开门的物件都看不懂，以后到万选斋买古董最好还是小心点，免得买到假货。”
小钱瞬间着急了，忙上前劝说道：“钱老板，您先别急着下定论，苏老板不是我们店里的人，等我们店长回来再鉴定也不迟！”
“哼，你刚才不是说她就能代表万选斋，怎么现在就不认了？”
钱老板冷笑着说道。
“我还没说完，瓶底是真的，瓶身却是假的，换句话说就是用了接老底的手法。”
苏白叹了口气，为了万选斋的名声，还是得解释几句。
接老底？
小钱一下瞪大了眼睛。
“苏老板，你真的可以确定瓶子是拼接的？”
小钱听说过接老底的造假手法，不过自己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有些拿不准。
苏白点了点头：“可以肯定，不信的话你砸开瓶底看一眼就清楚了。”
“我这瓶子值一个亿，砸了你来赔啊！你赔得起吗？”
钱老板哪能接受砸瓶子的鉴定方法，赶忙双手抱住瓷瓶，紧紧护在怀里。
苏白叹了口气，平静道：“钱老板，我记得店门口写着每次鉴定需要付费二百块钱吧？”
“你想说什么？鉴定错误还想让我付钱不成？”
苏白摇了摇头：“既然你已经找过十几个专家鉴定过瓶子，那为何还花钱到万选斋来鉴定？
不就是因为不信任那些专家嘛。
我猜，你已经发现瓶身有问题，釉面包浆和青花发色都与真货有明显区别，但是你又觉得足底没问题，导致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找虞老板吧？”
苏白的话让钱老板哑口无言。
他之前说给十几个专家看过，不过是夸张的说法。
这只青花大瓶他只找了三四个圈里人看了，只是大家都口径一致，夸赞瓶子是开门到代的物件。
虽说钱老板每次找人鉴定完都心满意足。
但没过几天，又开始怀疑瓶子是不是造假高手做的，于是又继续找人鉴定。
直到前日，他看到虞青钱在网上给人鉴定，就刷礼物让虞青钱看了一眼。
嗯，毫无疑问，虞老板就是学着苏白开直播的，
只是没啥人气，往来的都是圈里人，
他也没好意思跟苏白多提这回事。
钱老板的瓶子，在直播间鉴定的时候，虞青钱就觉得不太对，
但碍于是镜头前看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当时就留了个话，说是让钱老板有空把瓶子送过来，
虞青钱要在自然光下，仔细再看一下。
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不曾想，
虞老板不在，苏白的鉴定，却确凿地指出瓶子是赝品。
钱老板瞬间不淡定了。
这只瓶子是他花了上百万买下来的，怎么能说砸就砸？
如果真是赝品，他损失的钱怎么办？
到了这一步，他宁愿相信自己的瓶子是真的！
“不会的，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
钱老板咬着牙，说着说着，渐渐重新自信了起来
苏白两手一摊：
“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你不信也没办法。
我的建议很简单，砸了这只瓶子，以后就不用浪费钱去找人鉴定了。”
钱老板涨红着脸，怒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看不懂才让我砸瓶子，赌的就是我不舍得下手！”
“没错，一个亿的瓶子我是不舍得砸掉，因为就算让你赔到倾家荡产你也赔不起！我才没那么傻！”
直播间里，沸反盈天，全是讨伐钱老板的：
【我这暴脾气，压不住了】
【苏神好心跟他说实话，不然一句看不准出门右转不就完了，不识好人心。】
【这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也是，花了钱的嘛承认苏神说得对，不就是承认自己瞎吗？】
【怼他，治他，狠狠地收拾他。】
苏白瞄着直播间里的弹幕、评论，笑了笑，从善如流。
他拿起桌上另外一只青灰色执壶：“我还可以告诉你，这只瓜楞执壶也有问题。”
“快放回桌上，谁让你这么拿瓷器的？”
见苏白单手握着壶柄提起执壶，钱老板脸都吓青了。
“你放心，我知道古董得用双手捧着，你也别激动，坐下再说。”
苏白抽了抽嘴角，将执壶放回桌上。
钱老板总算松了口气，赶紧拿回执壶，愤然盯着苏白。
苏白叹了口气，宽慰道：“我之所以这样握持，正因为执壶是新的，特别结实，不用担心会损坏。”
“你觉得是新的就是新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越窑青瓷断烧以后，后人就从未仿制出来，现代能做出这种工艺的仿品吗？现在你造不出来！”
苏白望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当然可以，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成功烧制一批仿六朝青瓷器，由于采用了现代高科技手段，将古代越窑青瓷的胎釉组成、窑炉结构、烧成温度等都进行了精确的测试，加之以古代实物为蓝本，所以仿制品的胎釉、造型、纹饰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陶瓷专精IV在此，
说到瓷器，
苏白半点不虚。
钱老板愣了下，不服道：“专家说这是一眼货，你得给我解释清楚，否则我跟你没完！”
苏白心平气和道：“这只执壶用的是越窑工艺，判断它是否造假的方法也很简单。”
“首先，越窑瓷器胎体所呈的色泽与所用的原料有关，现在仿者大多用高岭土，古代使用的是古代瓷土，两者所显露的胎体呈色就不同，真品的胎质细腻呈青灰色，仿品的胎质粗糙呈灰白色，极易辨别。”
“其次，真品多用泥条形支钉支烧，因支钉含铁量较高，所以底部支烧处自然的火石红，仿品细砂垫烧，底部露处无火石红。”
“最后，从制作过程中使用的刻花工具可以分辨，真品所用工具竹、木制品，刻纹落刀、起刀纤细，运刀粗重，仿品则用铁质工具，无论落刀、起刀还是运刀都深浅，精细一致，所以纹饰显得僵硬呆板。”
苏白连说了三种判断越窑真伪的方法，让钱老板自己辨别。
每说出一种辨别方式，钱老板的脸色都要铁青几分。
到了最后，他已是冷汗直冒。
可是转眼间，钱老板就大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只越窑执壶是从博物馆买来的，邻市的博物馆翻修缺少资金，馆长迫不得已才拿出馆藏瓷器低价出售，在场还请了多位国家级专家鉴定，不可能有假！”
“你说的什么釉色，什么工艺，根本就是片面之词，古代难道就只能从一处取土？用的工具就只能用竹片？”
直播间的观众都看愣了。
【这人魔怔了吧？】
【主播都说的这么清楚，连我这小白都能分辨真假，他居然不相信，简直是脑子有病！】
【有些人就是偏执障碍，这种人特别好骗！】
【抛开事实不谈，他反驳得有理有据，口齿清晰，讲的不错，下次别讲了。】
【最喜欢看这种被主播说到破防的人。】
苏白摇了摇头，简单说道：“这样吧，谁说这件东西是真的，你就卖给他好了。”
钱老板还想争辩，只是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不耐烦道：“一群土鳖还敢闹事？工程款先给我拖着，等我心情好了再说！”
说完他往地上啐了一口，狠狠骂了一句。
【原来还是个黑心老板！】
【有钱买赝品，没钱发工钱，活该买到假货！】
【主播就不该告诉他真相，让他继续做发财梦！】
【苏神快鉴定下一件，让他继续破防！】
网友们都义愤填膺。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钱老板还真就拿出一只盘子，摆在苏白面前：“既然你这么专业，就给我鉴定一下这只盘子！”
【好耶！】
【又一件赝品！】
【等主播出招！】
【这盘子值一个亿，就问主播敢不敢砸！】
直播间瞬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苏白原本不想再与钱老板争论，看到桌上的盘子，忍不住伸手拿了起来。
没用系统扫描，她就感觉这只盘子与之前的物件不一样。
盘子器型稳重，纹饰质朴，表面更是有种莹润的感觉。
检测！
盘子信息瞬间出现在眼前！
【物品：青花缠枝纹盘】
【年代：大明万历年间】
【描述：青花缠枝纹，东书堂底款】
【……】
【价值：150万元】
呦！
居然是件真货！
“钱老板，这只盘子挺不错，是开门到代的，别的物件可以不要，这件得收好。”
苏白将盘子翻转，让观众看清底部特写。
【东书堂是什么？】
【不是纪年款，应该是民窑的东西。】
【民窑不值钱。】
【既然是明代的玩意，再便宜也值个几万块吧。】
直播间的网友本以为能继续看热闹，却见钱老板拿出真玩意，反倒是有些失望。
与此同时，钱老板也笑了。
“刚才你说过，谁觉得是真的，就把东西卖给他，这话现在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
“那好，既然你说这只盘子是真的，花钱买下它，我就相信你的话。”
“当然可以，前提要价格合适。”
苏白淡淡地说道。
自己又不是冤大头，更不会为了争一口气做赔钱的买卖。
如果钱老板狮子大开口，再拒绝也不打紧。
“你报个价吧。”
“好，给我5万，这只盘子就是你的了！”
“5万？”
“没错，你不是觉得这只盘子是明代的吗？那么卖5万不过分吧？”
钱老板冷笑着说道。
苏白瞪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5万过分吗？
简直是超值好不好！
“钱老板，5万块钱不算高，不过你真打算卖了这只盘子？”
苏白觉得问清楚为好。
“你觉得真的，不过得说好，买下这只盘子，就不能反悔！”
钱老板刻意强调了一句。
他只不过花了50块钱就从路边摊买下这只盘子，能卖5万块简直赚翻了！
他拍下图片，给群里多位国家级专家看过，确认盘子是现代高仿品。
更有一位专家表示这只盘子用了最常见的造假技术，什么釉面是打磨的，火石红也是做上去的，提出要用25块钱买下这只盘子，买去当赝品样本用于教学。
钱老板明知盘子有问题，没有立即答应对方，而是拿来万选斋，准备拿来试探一下老板的水平。
没想到遇到一个冤大头，打算花5万买下盘子，哪有拒绝的道理？
“这盘子我挺喜欢的，我买下了。”
苏白忍住笑意，当场转账给钱老板。
“好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
眼见钱到手，钱老板赶紧收好自己的东西，笑嘻嘻地走出了万选斋。
小钱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才二人差点吵起来，转眼间双方却完成了一笔交易，让他下巴都快惊掉了。
直播间的观众也是懵圈了。
苏白已经说盘子是真的，对方居然还主动提出要卖掉，这是什么操作？
【难道说他把古董当成赝品卖给主播，还以为自己大赚一笔？】
【那人是不是傻子？】
【主播都说是古董了，他自己不信能怪谁？】
【就是这么个理！】
【我去，主动送上门的大漏，主播这是什么运气！】
【本来我以为眼光好点就能捡漏，和运气没什么关系，但现在终于发现捡漏真是看脸的！】
苏白：……
呸，
什么看脸，
我分明是靠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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