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春雪(九)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儿时坐在靠着大海的窗前,妈妈在为我梳着羊角辫儿,我的手中拿着一只玩偶兔子,将它的耳朵拧作一团,转过头去,将兔子给妈妈看了看,妈妈笑着,那是充盈满满母爱的笑意。
当我睁开眼睛,酒店房中暖黄色的灯光布了视线,化作了一圈圈的光晕,身体从腹部以下满是沉重的麻木感,渐渐地好似看清楚了眼前的模样,是羽生,他的面容憔悴地如一张白纸。
对了,他好像哮喘发作了。我突然记了起来,猛得坐起身来,伸手抓住他:“羽生君,你还好么?”
“我…”他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起身吓到了,但马上就将我搂在了怀里,带着哭腔:“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有些恍然,他再说什么没关系,他为何如此难过,我意识到左手好像扯着针管,麻木的下半身好像有些隐隐作痛,血液逐渐凝固,脑细胞似乎在成片得死亡以抵触一个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伸出右手颤颤巍巍地去摸自己的小腹,从前微微隆起的位置现今贴着一个厚厚的止疼泵。
“羽生君…”我的泪颤抖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怀抱几乎要将我按进他的身体,死死不肯放手。
我不知道这样被他抱了多久,我的眼泪将他的肩头的训练服浸透了,他终于停止了颤抖和抽泣,捧住我的脸,用手指擦干净我还没哭干的眼泪。
门外的医生带着护士敲门进来,站在中间的主治医师日野医生来自日本,自我介绍时说着的日语夹杂古敬语,显示着她应该是一位皇室御医。
日野医生用极其缓和的语调告诉我,在几个小时之前因为我突发心律失常,导致子宫收缩而流产,在附近的贵族医院完成了手术后刚刚送回了酒店休息。
我听着,也落着泪,似乎那双眼睛早已不属于自己。
“流产之后,体内的激素会发生大幅度变化,还请务必调节好情绪。”日野医生完成了身体检查,还是很细心专业地注意到了我的情绪问题:“我会给你使用一些精神类的药物,让你尽快恢复。
医生和护士在简单的检查和清理后便离开房间,把时间留给了我和羽生。
羽生从噗酱身上抽出了纸巾,轻轻地在我脸下抚过,低声说:“喝点水,好不好。”
我还来不及去思考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将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了我嘴边,极其温柔道:“喝一点,好不好…”
这样的温柔就像我们还没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我恍恍惚惚地开始吸杯子中的水,周身被巨大的痛苦所侵蚀,我甚至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做什么,一口一口地任由水流灌下了自己的食道,再到了胃里,直到灌满了胃部,突然间咳嗽了起来,所有的水都吐了出来,落在了羽生胸前的训练服上,和刚才的眼泪混在了一起。
“我们不喝了,不喝了…”羽生将我搂在了怀中,拍着我的背,却又落下泪来。
我侧躺下,用被子盖住脑袋,跳得略快的心脏还在反复撕扯着,脑子却很清醒,填塞着满满的懊悔和愧疚,或许我不该这样逞强,或许我就一直应当站在羽生的身后。
可是,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在床榻上,有着鲜明的触感,难道这就是和他在一起的代价。
第二天的时候,庆应一共来了两次,第一次他来转达关于本次世锦赛的表演滑邀请,羽生以最决绝的态度拒绝着isu和jsf的表演滑邀请,这是自俄罗斯赛受伤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拒绝参加表演滑。
第二次庆应来告诉羽生,日本方面传来消息北海道发生了地震和水灾,羽生只是让他联系政木律师全权负责捐赠的事项。
其余的时间,羽生一直在静静地陪伴,一口一口地将小米粥送进了我的嘴里,小米粥熬了很多遍,顺滑入口,在远处北欧的斯京能够找到这样地道手艺的中餐师傅实属不易。
在起初的两天,我强迫着自己睡着,希望醒来的时候能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如此往复,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堕入黑暗。
然而,在那些疼痛难忍的晚上,在那些颤抖着噩梦惊醒时,羽生都能够稳稳当当地将我搂在怀中。就像黑暗中的一只手,死死地拖住我,护住我,不让我落入万丈深渊。
直到第三天晚上,身体恢复后的痛感减弱了些许,方才注意到趴在我的床头睡了过去的羽生,那是极不安稳的样子,清冷的面容上布满了悲伤和憔悴的痕迹,嘴里不时喃喃梦呓:“夏酱…对不起…”
我的眼中噙着泪,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意识到,他也正和我承受着一样的痛苦,他一定是自责极了。
我坐起身来,伸手拔去手上的留置针管,日野医生在这几天因为担心再次诱发我的心脏问题,一直给我用了高浓度的抗抑郁药物。
我拿起床头的大衣为羽生披上,踩着拖鞋下了床,因为身体虚弱,踩在地上的双脚软绵绵的。
推开门来,看到客厅的沙发有些凌乱,比赛当天的考斯滕和训练服混杂着叠在沙发上,其中还有一个橡木框的玻璃盒,中间放着一块铜牌。我的心再度颤抖了一下,世锦赛,果然还是没有夺冠,就像进入了诅咒一般。
随后,我的情绪再度落入谷底,脑中是几天前,就在这张沙发上,羽生趴在我的肚子上和宝宝喃喃的幸福模样,强烈的空洞和对比感充斥着内心,让我无法呼吸,几乎是逃离般离开了房间。
这本就是日本皇室的私人酒店,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露台,我急步向那走去,希望能够去透透气。
刚踏出露台,映入眼帘便是一位身深蓝色和服的背影,她转过头来,笑得优雅而礼貌。
是高圆宫的久子妃殿下,我有些惊讶,但还是弯下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也是这一深弯腰,我的小腹又开始隐隐作痛。
身旁的常磐女官请我上前坐下,露台上四周放着数个暖气炉,即便在春寒料峭的海边,也丝毫感受不到冷感。
“关于你的事,我表示遗憾。”久子妃缓缓说道,比起前两次的见面,更有了些许的亲和力:“身体好些了么?”
我礼貌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的感谢。
在这次的事上,久子妃一直在明里暗里地提供帮助,只是当一件事的z结果不是太好的时候,感谢的份量似乎也轻了不少。
常磐女官从侍女那儿拿来了披肩递给我,我双手接过时,左手无名指上戒指滑过了羊绒披肩的,拉起了一个线头。
“wearthecrown,beartheweight,欲戴其冠,必先承其重。”久子妃看着我手上的戒指,上面的钻石在夜里映着灯光,折射出夺目的光彩。
我的情绪不高,并没有马上回应,只听得她继续说道:“流产这样的事对于普通女人而言,是身体和心里巨大打击,但对于皇室成员而言,只能当作一场重感冒,迅速地恢复并继续履行身为皇室成员的社会责任。”
我有些疑惑地转头看向久子妃,不知她与我说这些的意图,久子妃从容道:“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羽生选手作为日本体育精神的代表,他不再是一个独立的个人,和皇室成员一样具有社会性,他也承担着引领日本民众走出困境的责任。”
久子妃的语气平缓,不带有任何感情,却又声声入扣,落在脑海之中:“我自入了皇室以来,这么多年,为了日本皇室和高圆宫家,不曾有一丝懈怠,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久子妃伸出手来,她的无名指上也有着一颗钻戒,比起我手中,更具风采,她转过头:“予夏君,作为羽生选手的妻子,我想你的路也注定不会轻松,但我也希望你也不会后悔,就如你答应那句willyoumarryme?”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雍容华贵的皇妃,她的眼角有着几道岁月带来的痕迹,但却仍然掩盖不住眼中的光,带着千山暮雪,却也生死无悔的坚毅。
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是一场三月底的春雪,这是多丽之阳春,亦是绝念之寒冬。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雪花落在指尖化作水珠,耳畔响起了海浪的声音,伴着深邃的夜色一层一层地涌入耳中。
“夏酱…”我转过头去,看到羽生站在身后,举着一把黑色的伞为我遮去雨雪。
“予夏君,留给重感冒的时间不多了。”久子妃边说边缓缓起身,向羽生点头致意后,带着常磐女官离开。
我站起身来向着久子妃鞠躬,小腹的绞痛感使得身体微微踉跄了一下,却被羽生的手臂牢牢地环住,他苍白的嘴唇上起了死皮,满脸满眼的是担心和不安:“刚刚你不在,我很担心。”
我将泪意混着悲伤感,狠狠地咽了下去,抿了抿嘴,伸手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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