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回旋曲（三）

感冒在羽生的照顾下，很快便痊愈了大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羽生好像开始学会了照顾人，不再是那个由美伯母嘴里只会泡运动饮料的浑小子了，唯独就是那无药可救的厨艺和炸得歪七扭八的春卷让人无法直视。

        因为我的感冒，我们回仙台的时间拖延了半月，羽生也忙于补上没有完成的宣传活动，也是趁着羽生还在东京的空档，ana的高管们也是叨扰不断，托着各种关系想要拜访羽生。

        这天，我收拾训练室的桌面，看到上面放着几封来自ana高管的信件，因为羽生的闭门谢客，他们只能拜托庆应帮忙转寄。

        羽生本无意ana的职场斗争，对于这些信件和电子邮件，便束之高阁，也不打开。

        我无意中看到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川上先生的名字，印象中他一直都在中国区担任主理人，怎么如今对体育部的职位也有兴趣？

        我本是没那么在意，却有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看到其他信封上几乎完全陌生的名字，如果ana的主事，由川上先生担任，那么羽生和我是不是会少一些麻烦？

        我有些不太确定，发了微信问糖尼川上先生的原因。

        “川上啊，妻管严呗，他老婆闹得厉害啊。

        现在疫情，算上隔离，一年回去不了几天。

        想趁着这次体育部的老头退休，他也凑个热闹申请转职换岗。

        搞不好赚大运爬上去了，就不用背井离乡了。

        …”

        礼拜六的下午，港区的一家甜品店，楼上的烘焙教室很受贵妇人们的欢迎，糖尼不知道从哪里扒到了川上太太的ins小号，得知每周六下午，她都会带着小女儿来这里学习烘培。

        比烘培课开始的时间略晚半小时，推开甜品店的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果然，川上先生正坐在转角处的位置喝着咖啡。

        如我所料，在难得回东京的日子里，这样闲适的周末午后，他一定是陪着自己的妻女。

        川上一眼也看到了我，微微惊讶，直到我径直走到他的身前，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川上先生。”

        “好久不见，予夏君。”川上先生请我坐下。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我随手点了一杯热拿铁。

        “予夏君，怎么来这里？”这是我第一次见川上先生没穿西装，一身灰色运动衫，完全无法跟工作时古板严肃的他联系在一起。

        “在网上看到这家的糖泡芙不错，便来买点试试，没想到遇到了川上先生…”我还想着稍微掩饰一下自己过于明显的目的。

        “这家店在千代田也有分店，倒不必驱车这么远来港区吧。”即便穿着运动衫的川上还是严肃而认真，一眼便识破了我。

        我喝了一口咖啡，定了定神，既然如此，便放开姿态：“我听闻川上先生对ana体育部主事的职位有兴趣，所以特地来拜访。”

        川上的表情微微凝固，或许是在为我的直抒胸臆而吃惊，或许是讶异我为何会知道他的意图。不过这些似乎也并不重要，一向公事公办的他，显然不想在周末时光谈及公事，只是冷冷说道：“我记得予夏君已经在一年前离职了，这些事应该算是ana的商业机密。”

        “即便我离职了，但川上先生也是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位上司，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作贵人相助，我想川上先生便是我的贵人。”我故意伸出左手拿咖啡，让他看到了我无名指上的钻戒，我和羽生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这样明显的暗示对他而言，再简单理解不过了。

        “看来予夏君已经进入了人生的新阶段，恭喜。”川上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图，脸上逐渐露出了笑容，这个笑容极具商业感，的确，我们正在谈一个交易。

        “我很希望这一次能够帮到川上先生…”我抬起头来，坚定地看着他的感觉：“当然，我也希望，未来川上先生能继续帮助我和羽生君。”

        川上看着我，面部的笑意逐渐僵硬，良久，又覆上了新的笑容，这个笑容仿佛来自一个长辈对于后辈的欣慰感：“予夏君，你真是一点没变。”

        “什么？”我倒是给他这样一句感慨给问住了。

        “我记得四年前，你来ana面试，我问你为什么要来上海工作，你说因为你男朋友在上海，坦白讲，这样的回答并不及格，但我却很喜欢予夏君这样的性情中人。”川上的笑意愈加松弛，他点了点头：“我很愿意和性情中人合作。”

        我亦点了点头，心下放松了些许，看来今天的沟通还算不错。

        鼻尖弥漫着糖泡芙甜甜的香气。

        “爸爸…”耳边响起了奶音，一个小女孩拿着一盘泡芙放在了桌前，扑在了川上的怀里，拿出一个塞进川上的嘴里：“这是我做的糖泡芙。”

        “哟，好吃咧。”川上无限宠溺地摸着女儿的头，窗外的光落在两人的身上，披上了温暖的春纱。

        我的心倏然停顿了几秒，小腹有了似有若无的痛觉，如果宝宝能够出生，她和羽生应该也是这样的美好吧。

        “老公…”还来不及难过，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声。

        我起身转过头，看到一位中年贵妇人，穿着一件今春三宅一生的限定裙，有些疑惑的样子。

        “这位是予夏小姐，之前是羽生选手的助理。”川上先生介绍道：“羽生选手到中国的时候见过几次面。”

        “川上太太，你好，我叫予夏。”我有些佩服川上先生的反应，妻管严的他隐去了我给他的当助理的事，将我们的关系撇得很清晰。

        “你是羽生选手的助理么？这次世锦赛太可惜了，羽生选手还在东京么？最近好像参加了北海道的赈灾节目…”川上太太一连多问才让我记起来她也是羽生粉丝的事。

        “不好意思，川上太太，一年前我已经辞职了，现在是早稻田大学的博士生，羽生选手的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回答着，也在提醒着川上，自己和羽生的事是连他的太太都不可以知晓的秘密。

        “是么？那真可惜，老公，今年能留在日本陪我看冰演么？”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便也鞠躬告辞，临走前买了咖啡馆的一些糖泡芙的原料。

        下午，端着做好的糖泡芙，黄油和珍珠糖混合着甜腻的香味，走进训练室，彼时的羽生刚刚完成体能训练，身体微微发汗。

        “我刚才就在想，你是不是在做什么甜品，好香啊。”羽生笑着扶我坐下，拿起盘子里的糖泡芙，边嚼边舔着手中的卡仕达酱。

        我抽了两张纸巾，为他轻轻擦去滑下脖子的汗珠，却被他冷不丁地在唇边浅吻了一口，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真甜。”

        我早已经对这样的行为习以为常，皱着眉娇嗔地推着他，又像孩子一般打闹了起来，一不小把案几上的文件推落了地上。

        “别闹…”我一件一件地捡了起来，直到看到川上先生的信件，拿起手来扬了扬：“咦？川上先生也要转到体育部么？”

        “是咯。”羽生并不在意，只是从身后搂着我，一点点吻我的头发。

        “今天去买泡芙材料的时候遇上了川上先生，他正在陪着太太女儿做糖泡芙呢。”我把川上的信放下，转头看着羽生：“川上先生应该很想回东京，陪伴家人吧。”

        “是的吧，记得之前听他总是提起川上太太。”羽生伸手捻了捻我的头发，还是没有太在意川上的事。

        “羽生君…”我抬头温柔地看他：“如果不是川上先生，我也遇不见你，当初也是在川上先生的撮合下，我才可以去到加拿大，要不，你就帮帮他？”

        我看着他，眼神温柔且可怜，他愣了半会儿，喉结轻轻地动了动，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随后，眯起眼笑道：“好。”

        自那天以后，这件事就再没被提起。直到半个月后，我从庆应那儿听说，在羽生的支持下川上先生当选了下一任的体育部主事。

        彼时，我和羽生已经返回了仙台，在一天的晚餐时，秀利伯父倒是提及了此事：“听说下一任的体育部主事川上，是你推选的？

        秀利伯父的口吻有些严肃，我心里发怵了起来，要是让伯父知道这事是我撺掇羽生做的，不知他们会怎么想。

        “是的。”羽生倒是不以为意，吃着伯母炸好的天妇罗。

        “yuzu，你一向部参与ana内部派系的。”伯父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我皱了皱眉头，想着今天怕是逃不过他老人家的法眼了。

        “爸爸，之前体育部的高管有意无意地泄露了一些我和夏酱的信息出去，给我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羽生放下碗筷，认真解释道：“川上先生是夏酱原来的上司，为人正直，由他来负责体育部的事，对夏酱也是一种保护。”

        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以为自己的小心机，竟早已经被羽生全然看穿，他就这样不动声色，却又竭尽全力地在保护我。

        “如果是这样，也不是不可。”秀利伯父听到解释，面色松泛了许多。

        我抬头愣愣看着羽生，心底微微地颤动，他转头对我笑着，还是那样温暖又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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