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东街
“我昨晚在偏门值夜，大小姐带你从那里进来，你喝醉了，一直偎在大小姐的身上，像一只撒娇的小猫……”孙婆婆一边兴致勃勃地讲着，一边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沐风听得不禁脸红。
“公子是哪里人？”
“西蜀人士……”
“可否婚配？”
“尚未……”
“和我家小姐认识多久了？”
“不久……”
“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朋……友？”
“你是不是喜欢她？”孙婆婆将昨夜问过落音的话又添油加醋地问了沐风一遍，沐风愣住。
沐风酒醒后完全不记得醉酒时发生的事情，但这个孙婆婆看上去像是山庄里的老人，明显的试探之意让他变得谨慎起来，双手行礼：“在下沐风，蜀云门门主，与龙掌门一见如故。”
“有缘千里来相会，门当又户对，配！”孙婆婆喜笑颜开地自说自话，然后将沐风带至书桌旁，并向他一一展示落音的优点，“我家大小姐最喜欢看书了，而且写得一手的好字……”
沐风见桌上笔墨纸砚齐全，他翻了翻搁置的书籍，随意抽出一本，一字一顿道：“阴-阳-交-欢-大-乐-赋……”
孙婆婆一把夺过来藏在身后，啼笑皆非：“哈哈……乐谱……一本不知名的乐谱！”她趁沐风不注意，赶快把这本“乐谱”丢到了一边。
沐风又展开了一幅画，画中所绘的是翻腾四海云水的游龙，孙婆婆深叹了一口气，情绪急转直下，低落道：“这画是大少爷在世时画的，我还是赶紧收起来吧，若是让大小姐看到了，又不免一阵伤感……”
孙婆婆轻轻将画卷起，放到一个不起眼的地方，道：“大小姐自出生后便没了父母，从小在雪女峰长大，一直都是凌姑娘在照顾她。大少爷经常跑去雪女峰看她，或是将她带回龙灵山庄生活一段时间，他们是大小姐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沐风终于明白了落音为什么会在龙灵盛会上如此维护凌波，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与天下群雄争辩，深知自己当时的所言所行定伤她不浅，心中生疚。
老人家替小辈选夫君都是一凭眼缘，二靠打听，而孙婆婆仅凭一面之缘和沐风的几句对话，便认定他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实在有失偏颇。
她与沐风再三交心：“五年前，大少爷和凌姑娘相继离世，大小姐伤心不已，便把自己关在了雪女峰，就连庄主和夫人的大婚都没有露面，她一直无法面对现实，甚至不敢去二人的坟前祭拜。大小姐从前最喜欢穿鲜艳颜色的衣服了，自那之后，她的心态变了，整个人也跟着变了，总是一身白衣……”孙婆婆说着说着眼底冒出了几朵泪花。
长林城的东街最为繁华热闹，各种各样的商铺比比皆是，且各个生意兴隆。落音驻足在一个卖首饰的摊位，她拿起一支青蓝色的簪花，绚丽的色彩透过日光映入眼帘。
女老板面带微笑，说道：“姑娘的眼光真独到，此玉乃是孔雀石，清新脱俗，与姑娘十分相配呐！”
“不用找了！”沐风抢先一步付了钱。
一锭闪闪发光的金子摆在女老板的面前，她捧到眼前，笑得合不拢嘴。
“这是我的了！”沐风从落音的手里夺走簪花，一转眼便跑开了，落音追了上去。
沐风举着簪花穿梭在人海中，落音喊道：“你这个无赖！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啊！”
烈日当空，天上没有一丝浮云，落音在拥挤的人流里追了沐风一路，满身是汗。
忽然，沐风停住脚步，落音一股脑撞进他的怀里，沐风就势抱住了她，像是蓄意为之，两人仿佛久别重逢般彼此相拥。
落音推开沐风，垫起脚尖去够簪花，沐风将簪花举过头顶，眼神中满是捉弄之意。落音灵机一动，狠踩他一脚，痛得他原地打转。
落音趁机生扑上去抢，沐风忍住脚痛向后退了几步，又把簪花举到她够不着的高度。落音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蹦到沐风的身上，一只手搂住他的肩颈，另一只手顺着他的手臂去够簪子。
落音一点一点地往上蹭，原本勾住的是沐风的大腿，竟渐渐蹭到了他的臀部，眼看就要抓到了。沐风又把那只举起的手背到了身后去，落音的目光随之向下，脑子嗡的一下充了血。此时，她就像只猴子挂在沐风的身上。
围观的人越来越密，对落音指指点点，她赶紧松开双腿，从沐风的身上秃噜下来，用衣袖挡住脸，脚步飞快地穿过人群，落荒而逃。
落音躲在一个巷子的角落，看见沐风追了过来，便对他大打出手，一掌一脚均被他巧妙地躲开。
落音紧接着攥紧拳头朝沐风打去，沐风抓住她的手腕向一边用力，落音长发拂起，衣裙摆动，被他揽入了怀中。
两人四目交接，气氛极其微妙。
沐风将簪花插到落音的发上，然后松开了她，落音双脚回旋，并与他保持三米开外的距离。
落音摸着发上的簪花，问道：“你这又是何意？”
沐风笑嘻嘻道：“当然是物归原主了！”
落音想到刚才沐风让她当众出丑，心中实在愤闷难平，扭头离开。沐风跟了上去，问道：“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我大发慈悲将你带回山庄收留了一夜，仅此而己。”
沐风狐疑：“仅此而已？”
落音停下脚步：“不然呢？”
“那我的衣服呢？”
落音面不改色道：“听侍女说是你自己耍酒疯时脱的。”
“难道不是你对我起了歹心，趁着夜黑风高，酒醉情迷，对我下手！”
落音“呵”了一声，指着沐风的身体，美目从上到下打量一回，指尖点了点他胸腹之间的位置，露出鄙夷不屑的表情，道：“你哪里可以让我因歹心而下手啊！”
“我我我……”沐风仿佛被鱼刺卡住了喉咙，气到大脑发涨。他平生第一次被女人嫌弃，往常都是百花丛中过，朵朵皆娇羞，落音是个例外！
沐风拉了个脸，一声不吭地跟在落音的后面，他们往龙灵山庄的方向走着。
身旁的人熙熙攘攘，街上嘈杂的声音让落音觉得刺耳，头开始嗡嗡作响。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裂了，身子不由得向后倾倒。
“阿落……阿落……”落音听到沐风的呼唤后清醒过来，朦胧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沐风在身后接住了她，轻拭着她额鬓上冒出的汗珠。
“阿落，你怎么了？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落音扶着额：“刚刚头好痛！”
沐风道：“你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体力不支了？”
“我没那么娇气！”落音朝前几步，望向四周，仔细打量每一处可疑的地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落音再回过头，发现沐风不见了，呼喊了几声他的名字，但未有回应。
人呢！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身后轻拍了她肩膀一下，落音转身回眸，沐风拿着一串糖葫芦站在她的面前。
落音道：“你刚刚去买糖葫芦了？”
沐风颔首低眉，说道：“阿落，对不起……”他猝不及防的道歉使落音感到意外的茫然。
“我懊恼龙灵盛会上的所作所为，是我傲慢无礼、口不择言，是我不辨是非、识人不善，差点铸成大错……”
落音打断沐风：“等等！你又哪根筋搭错了？刚刚还捉弄我来着，现在又跟我道歉，你莫不是这里有分裂？”落音指着沐风的脑袋。
“阿落，我希望你能原谅我！”此时的沐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与平时的他大相径庭，举止投足间少了一分浮躁，多了一分沉稳，这样的他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我理解你当时的心情，所以谈不上原不原谅……”落音略微沉吟，双眸微抬，道：“只是……我师姐并非你想的那样勾结魔人、害死同道，她也是身不由己，受人蒙骗，我希望你不要再误会她、记恨她了！”
沐风旋即道：“当然不会，死者最大，原本我心里也只记恨魔族的！”
他们相视而笑，过往的误会和纠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落音从沐风的手里拿走糖葫芦，寻思片刻道：“嗯……你该道歉的可不止这一件事！容我算算”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一则坑蒙拐骗，二则死皮赖脸，三则言而无信，四则害我出丑”她咬下一颗山楂，又道：“一串糖葫芦岂能了事！”
舞龙的长队自东向西前进着，街上的男女老少皆手舞足蹈，正如画中所绘的那般一条翻腾四海云水的游龙从他们中间飞过，而他们就像流云扇上那两只相见的凤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沐风拉起落音的手，迎着微风，披着彩霞。沐风回首对落音粲然一笑，落音也不觉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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