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追忆（一）
贺子骞觉得人类是一种很卑劣，很丑陋的生物。
他们弱小，却又喜欢将手伸向比他们更弱小的人；他们自私，却又在道德上谴责别人的自私。
也不知道是在多久以前，他只记得，那时候，他还很小很小，他和妈妈在一个山里的小镇生活。
在每天都夜晚，他都是伴随着织布机的“札札”声入睡。
他没有爸爸，他的妈妈为了制出明早赶集需要卖的布，总是每晚都在那短矮的烛火下织布。
赶集的收入是母子两全部的收入来源。
家里偶尔出现的肉食基本都是出现在他的碗中，可妈妈自己却闭口不吃。
每当妈妈用欣慰和难过的眼神注视着他时，他觉得，妈妈应该是想爸爸了。
好想立马长大，让妈妈不用那么累，他也可以成为妈妈的依靠。
妈妈长的非常漂亮，哪怕他们生活的如此落魄，经常吃不上饭使她面容憔悴。
她也依然是那座人烟稀少的小镇上的风景线。
镇上很多男人都经常用充满欲望和淫秽的眼神窥视着妈妈，却没有一个人去骚扰。
只因为她的儿子。
他从小的长相就和寻常人不一样，古怪奇特的红发红瞳让他成了这个只居住着普通人的小镇中的异类。
镇上的人称他为邪兽之子，是从山外来到这里的怪物。
除了镇上的各种议论，还有一些人私底下的龌龊心思。
几个男人在蓬下喝酒，他们聊得正开心，就看到了在一边的垃圾堆里埋头翻找的他，其中一个领头模样，衣饰讲究的男人就向他招了招手。
在小镇上，有些看似废弃的地方其实并不是无主的，他以为那个地方或许是男人的地盘，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慢慢走了过去。
没想到，那个男人不是要找他算账，反而还给他抓了一个桌上的猪蹄，脸上笑眯眯地问他饿不饿，想不想吃。
他可以说几乎从未感受过除妈妈以外的善意，这个衣着讲究的男人是第一个不用看异类的眼光看他的人，而那个油光发亮的猪蹄在他眼中又实在是无上的美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双手，在裤子上使劲擦了擦，怀着感激又渴望的心想去接过来。
男人却倏地缩回了手，眼神得意地看了眼他身边的几位奴才，诱哄地对他说道，“答应哥哥一件事，哥哥给你点一桌子吃也吃不完的猪肉，好不好？”
男人凑近他，嘴里微张在他耳边道：
“今天晚上，我敲你家的门，会敲三下，到时候，你就起来给我开门。”
在他一说完，他身边的人轰然大笑，有的说，少爷厉害，有的问，少爷能给我们喝口汤不。
他虽然小，但对某事情却极为敏感，只一瞬间就懂了，然后马上红了眼。
男人自得的在他面前晃荡着手中的鸡腿，浑然不知。
“多香的鸡腿啊~”
他身边的人也嬉笑着起哄道：“多香的美人啊！”
他猩红着眼，就在他们完全都没注意到的时候，猛地扑上去就咬上男人的手，男人发出一声痛呼，站起来使劲地晃荡想甩开他，他却使出了吃奶的劲死死咬着不放，直到男人的鲜血都一丝丝流进了他的嘴里。
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到人血的味道，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那么肮脏丑恶的人，身上流的血却可以如此美味。
他实在太过瘦弱，面黄肌瘦的他，很快就被狠狠甩到了地上，满嘴的鲜血中又灌进了满嘴的土。
几个男人围上来，你一脚我一脚地踢他泄愤，他硬是撑着一声没哼。
直到年老的镇长，一位满脸皱纹的老人，买菜回来的途中看到了这场殴打，他才被救了回去。
夜晚，妈妈一边掉眼泪一边给他敷草药，他很羞愧。
却不是因为咬了那个男人，而是自己太没用，没能给妈妈出气，受伤了还要让妈妈用辛辛苦苦赚来的钱给他买草药。
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呢？
他想着长大，却没想到那所谓的“长大”来的这么快。
在他16岁那天上山采药的他因为碰到一颗奇异的石头，头脑犹如被遭到重击一般昏倒过去。
醒来后已是黄昏。
今天是他16岁的生日，妈妈说今晚会早点回家陪着他过生日。
匆忙赶回家，等着妈妈回来。
可是他等啊等，从黄昏等到黑夜。
却没有等到妈妈回来。
想起妈妈早晨离去时一脸的疲劳，他慌了，就在他要出去找寻时，屋外被火光照亮。
这是他们那简陋的草屋第一次在夜晚被照的如同白昼。
他们一脚踢开了破烂的门，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将他一把手拎了起来，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痛苦，无法呼吸。
他勉强睁开眼睛，怒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要置他于死地。
男人似乎被他的眼神骇到了，手一甩，便向扔垃圾般将他丢在地上。
“果然是邪兽的种，眼神如此凶恶！”
“当年咬了咱们少爷，今天终于可以一并算账了！”
“斩草除根！”
他听懂了他们说的话，也知道了他们的来历，但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一并算账？妈妈呢？
很快，他们就给了答案。
一位女人被拽着头发扔在了他的面前。
女人浑身是血，虚弱的看着他，手指不断出现细微的抽动，似乎想做些什么。
他当即脑子一嗡，就要向前扑去，可是还没来得及起身便被一脚踹飞。
他不断的再起起身向着妈妈跑去，可是却一次又一次的被踢飞。
那些人就像从中找到了乐趣，看着他一次次的倒地。
最终，在他最后一次的挣扎下，妈妈的双眼彻底失去了光芒，毫无生机的躺在地上，永远无法再起身了。
他脑中的弦也终于断了。
他其实已经不太想得起那时的场景，只记得在他“开眼”的那一刻。那些让他厌恶憎恨的丑恶脸孔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多么让人快意啊。
他从肮脏而芬芳的血泊里翻找母亲的尸体，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他倒下了。
醒来后，他将母亲的身体埋葬。
之后将镇上的所有人一个不留的杀死。
那少爷包括其全家人被他亲手煮成肉羹喂狗。
从此，他开始了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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