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炎陵捡到章成的时候正值深秋。
天玄山附近的村落派人求助,说是出现了非常可怕的魔人。那日当值的弟子病了,炎陵闲来无事,就跟着惊慌失措的村长去山下看看。
"道长啊,"淳朴的村长分不清这些庇佑他们的究竟是哪门哪派,总是道长仙人的混为一谈,炎陵也习惯了,"道长,那怪物可吓人了,那么大一只鸡,生着就吃了,跑得又快得怕人,我们几个壮汉都抓不住他!"
吃鸡的怪物……快入冬了,附近的野兽都要储膘过冬,许是狼或者狐狸下山捕猎吧。
结果到那一看,炎陵啼笑皆非,居然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小孩藏在粮仓后面,冒出一颗头,瘦瘦小小一只,脸上因为连日摸爬滚打灰扑扑的,一双眸子小狼一样亮,阴沉沉的毫无表情,离远了看,是有点吓人。
炎陵身为天玄山内门弟子,不一会就把那小孩捉住带到村长面前。村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嗐!原来是他啊!"
村长解释,附近村子遭魔人洗劫后,大家一直提心吊胆,一有风吹草动就闭门锁户,至于这小孩应该也是附近村子的遗孤。
炎陵大手捏着小孩的后脖颈,太瘦,捏起来像是软乎乎瘦巴巴的狼崽。
章成仰起脸,一双漆黑一片的眸子阴沉沉地映出炎陵红色的影子。
从知道炎陵没有恶意开始,这少年就捉着他的衣摆不撒手,暗红色的玄云纹布料上留下一堆小黑爪印。
炎陵没好气地给他掰下来、把爪子擦干净、再放回去抓着。瘦小的幼崽一动不动,好像都不会眨眼睛,只是在靠近炎陵衣摆的瞬间死死抓住布料,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手指瘦瘦小小,攥成一个圆,炎陵看着好玩,起了坏心,给他掰下来,又放回去,又掰下来。
小孩忽然扁了扁嘴,炎陵一惊,赶紧给他放回去抓着,暗自作舌。小孩都这么麻烦吗?
由于年龄看起来不大,炎陵想把他交给村长带着,临走了,小孩拽住他,这下怎么也不肯松手了。
炎陵扽了几下,纹丝不动,衣摆徒增褶皱,村长看见哈哈地笑:"道长,这小子跟你有缘啊!"
炎陵想了想,走过去捏捏根骨,不算太差:"想跟我走?"
章成迟疑了一会儿,盯着炎陵点头。
“那就走吧。”
一入山门,认识他的同门都围上来好奇地看,他们这位大师兄傲气得很,突然身后拽着个半大孩子,显得炎陵人都好说话了。
同门们七嘴八舌:
"这小孩谁家的,怎么瘦得跟个小猴儿一样?"
"师兄,这是今年上山的外门弟子吗?"
"你师父他老人家终于又收弟子啦?"
被团团围住,章成居然不是很怕,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来,从左至右扫过每个人的脸,又重新将视线落到地面。
被视线扫到的人心里一寒,像是被冰冷毒舌的信子嗅过,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好似看不见同门犹疑的视线,炎陵掌心托起章成灰扑扑的脸,笑:"小猴儿,说你呢?"
章成费力地仰头看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笑出两个酒窝,刚才的阴郁感一扫而空,似乎是一场错觉。
"师兄,"平时跟炎陵玩的不错的剑修靠过来,窃窃私语:"你不会想不开,要带小师弟了吧?"
"怎么,"炎陵横他一眼,也配合的放低声音:"就许你们有师弟使唤,我就不能带个师弟玩玩?"
"这……,"剑修为难地审视章成,"他这个资质,实在是浪费你这么好的修为,我师父刚收了几个外门弟子,要不我跟他说说,给你挑个好的?"
"不用别人,"炎陵安抚性地拍拍剑修的肩膀,拉着章成往里走:"就他吧,多了我也心烦。"
剑修注视炎陵的背影,再看看他手边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遗憾惋惜得直摇头。
章成跟着炎陵爬山路,石阶弯弯曲曲望不到头,他走的很费力。
章成拽拽身前衣着光鲜的红衣人的衣角,他没太用力,但是前面立刻传来那人不耐烦地声音:
"干嘛?"
章成跌跌撞撞,声音蚊子大小,讷讷地问:"师兄,你会飞吗?"
炎陵暗笑,原来刚刚他跟同门们说话,这小子不仅留心听,还听得挺明白,这会师都没拜,连师兄都叫上了。
"不会。"他哪里不知道这小孩就是走累了耍赖,想让他带着走。
"哦。"章成有点失落的低下头,闷闷的:"那我会学吗?"
炎陵脚步不停,学着同门对付师弟的样子简练地一问一答:"会学。"
章成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前后都用不了三秒,看得炎陵忍俊不禁:"你能不能拜成师都不一定,想得倒挺远。"
"哦。"章成再一次低下头,小小声:"那我学会了带师兄飞。"看来一点没听进去。
炎陵停下来,不想再听这个刚刚还被错认成怪物的小孩不知天高地厚的畅想,抽出腰间人手一把的弟子配剑。
弟子剑嗡鸣一声,如有灵性般浮空悬在炎陵面前。
炎陵拍两下弟子剑:"上来,带你飞。"
章成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炎陵抱着臂,看着章成笨手笨脚地爬上去,目露嫌弃。
他也是师父捡来的,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父母是谁,从小就跟同门一起没日没夜地练剑,也从小看着同门们手把手指点师弟的剑法。
果然,师弟这种存在,和他印象里一样麻烦。
不过……炎陵看看章成亮晶晶充满崇拜的眸子,好像也还不错。
——
水汽袅袅。
章成整个人泡在木桶里,褪去脏污的脸白白净净,被热气蒸得透粉。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往下滴水。章成一把将头发全部撸到脑后,一下子清爽利落许多。
“哟,洗完啦?”炎陵忽然打开门,边走近边挽起宽大衣袖。
“这么一看还挺细皮嫩肉的,”炎陵嘀嘀咕咕,他咚咚咚敲敲木桶边沿,“别装死,我给你搓搓。”
他在炎陵进门的一瞬间就沉到水里,只露出半张脸吐泡泡,多希望此刻自己是一尾鲤鱼,这样就不会被炎陵发现他逐渐变红的脸。
猝不及防的,他被炎陵哗啦一声拽出水面。
木桶太滑,摇晃两下还是没能站稳,差点一屁股坐到水里,被炎陵握着胳膊拎直。
炎陵捏着胳膊感觉跟捏着翅膀似的,不仅细,而且瘦得惊人。他上下打量章成皮包肋骨的胸膛,以及上面明显的绳索擦伤,皱眉:“怎么这么多伤,谁打的?”
章成摇摇头,试图把自己埋回水里,做一只水栖鸵鸟。
“说话。”炎陵皱起眉,暗绿色的眸子一下子沉下来,锋利如同鹰隼。
章成微微怔住,盯着炎陵,像是吓傻了。
意识到语气太过严苛,炎陵放松眉头,松开手,更平稳地说道:“之前是有人关着你?还是有人在捉你?”
章成摇摇头。
他仰起头,看那双暗绿色的眸子。
很漂亮。
他被那眼神的锋利所震慑,也为那锋利而着迷。
那些令他恐惧、给他留下淤青伤痕的可怕的大人,没有一个拥有如此锐利而毫无遮掩的眼神。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不会再被抓住送回去的吧?
章成想了想,抽出被炎陵握住的手腕,给他看腕上尚未痊愈的疤。
炎陵瞳孔紧缩。
“我之前在魔教腹地,有血修……唔!”
炎陵一下子捂住他的嘴。
“我明白了,”炎陵瞳孔微颤,脸上是不自然的严肃神情,“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
炎陵不放心,又低声再次嘱咐:“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可以。”
章成了然地点点头,神色黯淡。果然,那样庞大而恐怖的组织,连这个人都会畏惧。
炎陵松开手。开什么玩笑,要是被那帮长老知道他曾被抓去给血修当修炼用的血鼎,章成不死也得褪层皮。
长老们和炎陵不一样,他们不会因为章成是个孩子,就放弃这点拿捏敌人弱点的机会。
洗完澡收拾妥当,章成抛弃原来的衣服,换上纯白色的普通练功服。
炎陵随手拍拍章成的头:“嗯,顺眼多了。”
章成被他拍的一个趔趄,炎陵语塞,他拍打同门惯了,忘记收力道。章成这个小身板,也不知道拍坏了没有。
炎陵顺手给他揉揉,把一脑袋毛揉得乱蓬蓬:“走,我带你见个人。”
章成抬起头,睁着无辜的黑色眸子仰头看他,炎陵蹭蹭鼻梁,默默看向别处。
所谓的“见个人”,指的一位白胡子老头。
老爷子名为打坐,实为摸鱼,一身酒气睡得香甜,完全看不出是教出炎陵这种高强徒弟的师父。
章成跟着炎陵在蒲团上候了半柱香,才等到师父梦里一个激灵把自己打醒。
师父四处看看,收拾收拾自己,摆好姿势,就又闭上眼。
“咳咳,”侧面的炎陵轻轻咳嗽一声,好叫这位拾起拂尘准备接着睡的师父注意到自己。
老爷子哆嗦一下,吓一跳,缕缕胡子,睡眼惺忪地辨认一番,恍然大悟道:“哦,是你啊!”
第一句话就是:“今日的剑可练了?”
炎陵老老实实交代:“还没。”
师父扬起手,炎陵下意识抬手一挡,才发现只是拂尘换了个地方,虚惊一场。
“咦,”师父注意到旁边的章成,“哪来的小孩?”
“哦,他啊,”炎陵把章成带到师父面前,“送给您下酒的!”然后就挨了师父一拂尘柄。
师父捏捏根骨,不可思议,换条胳膊,又捏捏根骨。
“怎么师父,这是个天纵奇才?”
师父捻捻胡子,嫌弃得胡子尖一动一动的:“根骨也太次!你也好意思往我这里带?”
“都跟你说了我关门了,关门了!不收徒弟!”
炎陵膝行上前,可怜巴巴地拽着衣袖:“师父……”
师父气得胡子都歪了:“叫叫叫,平时不都是老爷子老爷子地喊,今天知道喊我师父了?”说罢脸一扭,困意都气没了。
炎陵余光看见章成,轻咳两声,收起脸上软和谄媚,转头吩咐:“去,取我配剑来。”
说完又挨一拂尘,老爷子挑眉,火药桶一点就炸:“怎么着,还想跟你师父我比划比划?!”
章成站着不动,被炎陵推了一把:“快去!”
门扉在他身后合拢。
章成回来的时候,看见师兄从房里走出,只穿白色里衬,龇牙咧嘴地穿上火红外袍。
他无意中瞥见炎陵未收拢的衣领,以及肩颈处几道藤条红痕,深深地垂下眼。
炎陵不知他来,穿好后转身才看见。佩剑显然不会派上什么用场,被接过来随手挂在腰带上。
炎陵对他露出促狭而亲近的神色:
“快走,老爷子睡着了,我带你去弟子寝居。”
炎陵去拽,对方低着头,没动,炎陵稀罕地啧了一声,底盘倒是挺稳。
“师兄,谢……”
话没说完,眼前徒然升高,出口的话也一下子止住。他被炎陵提着后领,拎小鸡一样拎起来带走了。
炎陵眸子里充满不耐烦。
“谢谢谢,谢个屁。我还等着使唤师弟跑腿呢!”
章成双脚离地,四肢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后来发现这样就和炎陵一样高了,不动了。
“对了,”炎陵突然想起什么,“以后你和我一样,天字辈,名天成。你姓什么?”
“……”
“那你便跟师父姓张,叫张天成好了。今天时辰太晚,明天早点起,我带你行拜师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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