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公主28
叶奚瑶很难说清楚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心情,她侥幸觉得梁佑齐未必会恨,但以他的脾气,似乎是会生气的。
诚然,隐瞒和欺骗之下,没人能做到无动于衷。
心很乱,面对庄曼露的问题,她没想反驳,她以后的人生未必会和梁佑齐产生交集,就算有恨意,误会也好,生气也罢,或许只是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会有的情绪,并不会给他带来长远影响。
索性也破罐子破摔的说出“恨就恨吧”。
那一刻的情绪是复杂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带着什么心情说出这样的话。
挂了电话,叶奚瑶静坐在床上半天没有动,转头看向放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想起来还有稿子没有完成,明天还有一堆繁重的工作等着她,叹了口气,人总得面对现实,拂开那些乱七八糟想不出头的思绪,捞过电脑打开文档,把自己扔进了工作之中。
接下来一段时间叶奚瑶投入冗杂忙碌的工作中,和梁佑齐也像是自此失联了,有很多次忙完一天的工作,洗完澡上床睡觉之前点开信息爆炸的微信页面,手指总无意识去按那个让她心动不已的头像。
却没有勇气点开,即使点开了也不知道起什么话题,更多的时候,她会盯着头像上那个失落的小男孩发一阵呆,无数次鼓起勇气想当做不经意提及一般问问他,这个头像有什么意义,又一想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其实也没有问的必要。
只是不知道该通过什么方式能和他拉近一点距离,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很好。
那天晚上月光下他的话不断地浮现出来,不断的回想当时他的表情,其实他的语气很淡,可她分明能从这只言片语到毫无起伏波澜中感受到他的情绪。
虽然很多年没有见面了,但她不会迟钝到连他生气也感受不到,即使他是那样克制隐忍着,可叶奚瑶就是知道那一刻在面对她的沉默和无声的抗拒时,他是有情绪的。
实际上,他本也该主动来联系她了,因为去棋院采访的时间近在咫尺,站在主编办公桌前提到接下去的采访计划时,叶奚瑶心不在焉的想,不管梁佑齐对她的态度怎么样,生气亦或是别的什么,为了让工作顺利开展,她这里怎么说也不能再端着,得主动联系他才行。
和王主编交谈完,叶奚瑶回到工位,她承认自己是有点逃避心理的,这件事早就应该接洽好了,却被她一拖再拖,到眼前无法再推下去,只能硬着头皮斟酌着语言给梁佑齐发了条消息,跟他确定采访时间。
之后叶奚瑶把手机放到旁边,但仍旧心怀期待着,比往常更加关注手机的消息提示音,但让人失望的是,她频频看手机都没有等到希望的消息。
一直到傍晚快下班,也没有收到回复,不知道是他在忙还是不想理她,看到了也当做没看到,虽然清楚前者的可能性大,就算上一次见面令他产生情绪,但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他不至于耿耿于怀到现在,但不知为什么,隔着手机,叶奚瑶却还是敏感的感受到了一些不同于往常的异样,也始终惴惴不安着。
终于等到下班了,她再也忍不住,直接拨通了梁佑齐的语音通话。借由着工作,就算是有一些私人的情绪,也都得靠边站,打着这样的念头和借口,她让自己平静下来,听着磨人的嘟嘟声,直到接通的那一刻。
对面有一瞬的安静,她的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她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可那一刻却害怕听到梁佑齐的声音,抢在前面开了口:“在忙吗?”
“还好。”那边回得很淡,像是同时在做别的事,旁边还有人的说话声,有些嘈杂,接着听到走动声,周围静了些,应该是走到了别的地方,“怎么了?”
叶奚瑶心里充斥着无名的低落,苦等了一下午的期待,被他的话打的七零八落,一种说不上来的委屈感蔓延在他淡淡的语气中,她强压着努力制造平静的表象,尽力学着他的样子,淡淡道:“给你发过信息的。”
这样一句话,越是平淡,越是压满了情绪。
那边停了停,像是低头在查看信息,叶奚瑶耐心等着,也就在这等待的时间里,逐渐的恢复了下来,发觉刚刚的那一通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可又控制不住。
他或许真的是在忙呢?
又庆幸并没有太将情绪外露,只要她不明说,梁佑齐也不会知道她刚刚那突然而起的郁闷和烦躁,不至于尴尬。
正出神,听到他问:“后天几点过来?”
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叶奚瑶也索性收起了心绪,也不再执着刚刚那点不悦,抿了抿唇,放缓语气,“上午九点半。”
“好,”停了下,他又道,“自己开车过来还是单位的车?”
“应该会和同事一块儿过去。”
“过会儿给你发定位。”
“嗯。”
“其他没事了?”
“就这个。”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叶奚瑶抢着快速道,“挂了。”
“嗯。”
挂完电话,她呆呆地坐了片刻,回忆着刚刚的那段对话,没有疏漏,也没有不妥。
甚至梁佑齐还贴心地主动给了她定位,问她有没有其他事,一切都无可指摘,可又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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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棋院采访那天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天气暗沉下来,山雨欲来风满楼,顷刻间骤雨疾风,整个世界沉入末日谷底。
同事邵荷拿着咖啡杯走进茶水间,看见叶奚瑶站在窗前等咖啡,也走了过来,外头黑压压的天际,噼噼啪啪豆大的雨珠击打着窗户,滑落在玻璃上如同潺潺的溪水。
邵荷叹了声气,“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你跟那边约好是几点?”
叶奚瑶收回视线,看了看腕表,“还有半个小时,雨势应该会小一点。”
这次一同前往的除叶奚瑶之外,还有邵荷,以及随行的摄影师李遂。李遂是社里的前辈,三十多岁,大家喊他“李哥”,邵荷比叶奚瑶早几年进社,性格却很是率真,两人等咖啡好了,拿着杯子回到工位对本子。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雨势小了些,三人全副武装出发去往棋院。
s市棋院是整个华东区最大的围棋培训基地,听说当年投资产值高达好几个亿,好像还有他们叶家的投产,叶奚瑶却是第一次来。
车子在门口登记过后被放行进去,停靠在一栋大楼前,雨还没有停,已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叶奚瑶和邵荷一前一后撑开伞下了车。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自称梁佑齐的助理,叫薛泽。
一一打过招呼后,薛泽道,“梁哥这会儿有事在忙,我先带你们上二楼会议室喝口茶,等他到了再说。”
三人尾随着薛泽上了楼。
薛泽给他们泡了茶就离开了,李遂烟瘾上来,去楼下抽烟。会议室只留下叶奚瑶和邵荷两人。
叶奚瑶坐着无聊,站起来在室内走动观察了一下,视线慢慢落在展柜和墙壁上陈列着的各种荣誉证书和奖杯上,邵荷坐在椅子上低头翻阅温习着梁佑齐个人资料,忽然感慨般的说道:“世事难料,梁佑齐大概自己也没想到会虎落平阳。”
她说这话的时候,叶奚瑶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的展柜前,目光恰好落在一座奖杯上,那金光灿灿的奖杯中央写着“第二十二届棋王赛冠军”等字样,这是梁佑齐十六岁那年以破竹之势让世界自此记住他名字的光辉一刻,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冠军。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捐给棋院做展览了,可见他并非那么名利世俗的人,那次的殊荣在他心里也不过是众多奖项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就像居里夫人会拿奖牌给女儿玩一样,这样的人本就不能拿世俗的眼光桎梏他们。
她突然对梁佑齐有了不同的了解和看法,心里翻腾着热潮以温热而缓慢的速度慢慢往上涌,情绪波动着。
她说不上来一刹席卷而来的感情意味着什么,但她却确信无比,她的眼光是最好的,她看中的人,也是最好的。
叶奚瑶凝望着那座奖杯,轻轻说:“也许对他来说现在是最放松幸福的时候,一直生活在焦点鲜花和掌声之下,人不能够完全做自己,是很累的。况且,他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下围棋是他的梦想啊,能做自己喜欢的事,即使身处地狱也如同生活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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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佑齐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确切来说,是走到了门口。
那时,他的左手还覆在右手手腕上,垂着眼,漫不经心整理着袖子,听到里面独属于叶奚瑶那平静安淡的软嗓时,不禁站住了脚,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女人身上。
她背对着这边,背部挺拔,白皙的脖颈微微仰着,似乎在欣赏着墙壁上的荣誉证书,几许碎发散落下来,窗外的光映衬着肌肤别样细嫩。
和他一同进来的薛泽注意到了异样,不解地问:“梁哥,怎么了?”
薛泽心大,没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只是很奇怪,身旁的男人周身的气息怎么突然间冷了下来。
顺着视线,薛泽下意识瞥向屋里,恍然大悟道:“哦,我懂了,哥你肯定是不想做采访对不,哎,不过咱这都已经答应下来了,就算是敷衍一下吧,现在这记者也挺难缠的,都这个月第二次了,就喜欢抓着人不放,咱想好好专注训练都不行。”
梁佑齐没管薛泽咕咕叨叨的,其实他自己也说不出那一瞬的情绪因何而起,只是在听到女孩这番话时,觉得可笑。
既然她自认为梦想如同天堂,又为何轻而易举主动放弃,叶家也不是供不起她理想的家庭,她蛮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在天堂里畅游。
那天晚上的画面又自动自发地浮现了出来。
她的态度确实惹恼了他,全凭着好修养的压制才没有外露,可看到她柔软的眉眼,他又败落下来。
事情已成定局,他也知追究没有任何用,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一个交代,虽然执着没有意义。
几欲放下又放不下,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样执着地讨要一个答案。
像是寻找一个不被抛弃的证明。
真正让他生气的,从来不是答案,而是她的态度,甚至只要这个理由是合理的,他都能接受,可她却用那样平淡冷静的语气,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像一泼冷水浇灭了他的心。
一如当年烟花里许下的愿望,他努力帮她实现,可到最后在意的只有他一个人。
多么讽刺和可笑。
在得知叶奚瑶不再跳舞的那刻,梁佑齐还深深记得,在云栖居,手里抓着一把牌,却完全没有心思,莫名的烦躁冒出来,他却懒得压,任由肆意生长,这样的结果是棋牌高手梁佑齐竟也出错了牌,他索性站了起来,让林映潼代他,离开了牌桌。
说不上来缘由,他边往外走着边扯松领口,那丝烦躁越来越浓郁,胸腔压不住的躁郁要将他吞噬,夹杂在懊恼之中,像是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这相似的感觉发生在十年前唐闻舟去世之时,他以为早已走出来了,相似的事件不会上演。
只是想起这件往事时,还有淡淡的遗憾横亘在心间,但不足以影响他往前走了。
本以为,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虽然看不到彼此,但只要知道当初的那个约定还在心里,就有毅力和决心大步朝前走,不管前路荆棘丛生满地崎岖不平,他们会如同约定好那样,在各自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着,目标一致地向前。
事实却相反,她率先做了逃兵。
他径自往楼上走,疯狂地想问清楚,可在楼梯口看到她如小鹿般跳进他视野时,像一缕清风抚平了他所有的烦躁,压制下他所有冲动。
那一刻,他想,算了。
他恨她的无辜可怜,垂着眼睫柔柔软软的模样,像初春里化开的一缕风,让人无法狠下心来,而她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总是能灵活自如地运用着它。
他也恨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好像只要她稍稍的撒撒娇,再不能忍受的事情也变得无比包容。
梁佑齐承认并非脾气很好的人,可对叶奚瑶似乎总有用不完的耐心,在这样生气的情况下,听到她的话,内心竟不受控制般的软了下来。
甚至还为她的放弃找了借口。
不过数秒,他敛起表情,像从不曾起心动念般,正要迈进去,听到里面的对话进展到——
邵荷注视着窗外,像是自语般说道:“说起梦想,我小时候想做科学家,后来听人说搞科研的都很辛苦,就放弃了,实际上现在做什么不辛苦呢,你说得对,如果能做自己喜欢的事,那真是一件超级幸福的事啊,对了,瑶瑶,你的梦想是什么?”
门口的男人微微停滞脚步。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清晰无比地传进耳朵里。
“舞者。”
顿了顿。
她补充道:“像安娜巴普洛娃一样,用生命去跳舞的芭蕾舞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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