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偶遇
林知绘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客厅一片沉寂，窗外的月光照进昏暗不明的空间，茶几还有一盏小夜灯微弱地亮着。
明明是除夕夜，家里难得这么早就熄了灯，客厅空无一人，各自都回了房间待着，就连奶奶也没有看春晚，估计是困了，回房间睡觉去了。
她轻手轻脚地关门回房间，给常宜发消息报平安。
常宜给她发来了刚刚拍的照片，让她帮忙挑选几张发企鹅空间。
林知绘一张张地滑动翻看，指尖在其中一张照片顿住，那张是她独自坐着玩仙女棒的照片。
她裹着厚厚的羽绒外套，颈脖间缠绕着卡其色围巾，火花在眼前闪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林知绘看着照片里的自己，居然看出了几分孤独的意味。
破一奥：「怎么把我拍进去了？」
常宜：「知道你不喜欢拍照，但是真的好好看，我没忍住就拍了。」
常宜：「放心！我不发出来，你留着吧。」
破一奥：「嗯。」
林知绘又点开这张照片看了一下，不知道哪里有好看的地方，常宜的照片比她的好看多了。
她把挑选好的照片发给常宜，没一会就看见常宜发了动态，她随手点了个赞。
洗完澡出来后，原本还有的些许困意也被冲得一干二净。
刚刚回来的路上她在常父车上睡了会，现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林知绘在考虑要不要明天开始出去运动运动，想起了约常宜去打羽毛球，下一秒又否掉了这个想法。
过年哪家都在忙，常宜大概也没空，不像她不需要走亲戚拜年，无所事事地待家里。
林知绘从小就不喜欢走亲戚拜年，她的性格安静，不怎么爱说话，每次拜年都仿佛与他其他人格格不入。
她很少和表亲来往，虽然大家年龄相仿，却怎么也玩不来。
林知绘听那些亲戚夸她最多的就是“懂事”，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词，但知道含义却不一样了。
小时候夸她“懂事”是因为她与其他活泼顽劣的孩子不同，学习生活各方面都让大家省心。而长大后说她“懂事”，无非是除了这个词也没有可以用来形容她的了，其他人都活泼有生气，而她这样沉默寡言的又不搭理人，让人看了不高兴。
反正她对所谓的亲缘并不在意，也不想摆起虚伪的笑脸去迎合他们，所以这些年从来不去拜年。
别人怎么说她，她不在乎。
林知绘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等回过神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将手捂在胸口，感受着快速跳动的心脏，觉得心跳有些快。
林知绘又躺了一会儿还是睡不着，看着外面的好天气，决定出去走走。
她走出房间时和林谦碰上，林谦平时起得早，看见她也起了床难得愣了一下，以为她是早醒。
“今天起这么早？要不要给你做份早餐？”
“不用，我出去逛逛。”
林知绘出小区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逛，凭着感觉闲散地走着。
街道上闲人无几，过年期间很少有店铺还开着门，倒显得有些空荡荡，入目的多是喜庆的红色元素，增添了不少过年的氛围。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周边熟悉的环境，发现很多早前去过的店铺早已换新，很多东西也与记忆中的模样有所不同了。
走过无数次的道路，似乎没有认真地了解过它，只是路过而已。
林知绘走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地方，印象中附近似乎有个公园，她凭着记忆走过去。
她在景壹公园边上的长椅坐下，静默看着不远处在活动运动的爷爷奶奶们，他们朝气蓬勃地运动，比她这个年轻人还要有活力。
清晨云雾缭绕，阳光透过云层零散地照耀着，微风扫过飘落在地面的枯叶。所有的感官似乎附着在天地万物间，一切动静仿佛清晰可闻。
林知绘在寂静中听见公园街道有一阵沉缓的脚步声传来，转头时不期然和江其桢对上眼神。
没想到会是他。
她看见他的表情微愣，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换了方向，朝着她这边缓缓走来。
江其桢在她旁边坐下，轻声说：“好巧。”
林知绘也觉得近期遇见江其桢的次数变多了，莫名的巧合，她也无法解释。
“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我家在附近，出来买点东西。”江其桢解释道，反问她：“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
“出来走走。”
林知绘想起这公园附近确实有个小区，离她家好像也不远，只隔了几个街道。
江其桢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的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他斟酌了几秒，试探道：“今天，也不开心吗？”
林知绘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倏地看向他，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
“只是没睡好。”
江其桢挑着眉，点了点头。
林知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见江其桢都会这么问她，还是说她的表情和眼神太过明显了，让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动不动的都没有离开。凉风习习吹动了发丝，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林知绘好奇他怎么还坐着不动，她以为话题结束后两人就应该散了，可她没有问出口。
半晌，江其桢看了眼时间，问她：“吃过早餐了吗？”
林知绘摇头。
“那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早餐？”
“我们？”她没反应过来。
江其桢笑了笑：“对，我们。”
林知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点头答应，默默跟着他走到一家早餐店吃早餐。
整个人似乎都在飘忽着，大脑转动都慢了很多。
她把这一切归结于一夜没睡的后果。
过年难得还有店铺开门做生意，看上去生意还不错。
两人都要了一碗馄饨面，她是想吃清淡点的，而他跟着她点。
林知绘和他相对而坐，店里传来纷纷杂杂的喧闹声，只有他们所在的这个角落弥漫着微妙的尴尬气息。
她和江其桢就见过几面，并不熟悉，没有什么可以说的话，况且她本就寡言。
在等待的间隙，坐在她对面的江其桢突然开口：“想起来，我们似乎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江其桢。”
“江河的江，其实的其，桢树的桢。”
江其桢。
林知绘问：“榛果的榛吗？”
他纠正道：“不是，木字旁，忠贞的贞。”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原来是这三个字。
人家都自我介绍了，自己也没有不说的道理，她照着他的句式说：“双木林，知道的知，绘画的绘。”
江其桢勾唇笑着，柔和了他清隽精致的面容，林知绘发现他略显冷冽的长相，目光似乎总是温和的。
说话时不会给人带来冒犯的感觉，进退有度，恰到好处，让人无法拒绝。
“好，我知道了。”他说。
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她和他之间似乎只有魏珩可以聊，将脑子里的疑问整理了一遍，向他求证：“魏珩那只金毛，是故意送来店里洗澡的？”
“是。”
“那羽毛球也是故意的？”
“也算，临时决定的。”江其桢诚实地说，“茶餐厅是意外，没想到会碰见。”
林知绘点头，她也没有什么想问的了。
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面端了上来，她看见碗里的葱花和香菜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忘记跟老板说不要下葱和香菜了。
林知绘把碗里的葱和香菜推到一边，舀起一个馄饨轻轻吹了下，小口吃着。
吃着馄饨，她听见他说：“如果睡不好的话，可以放些轻缓的音乐助眠。”
林知绘抬头：“我试过，没什么用。”
“泡脚和运动呢？”
“只有运动有点用。”她诚实道。
“所以你这么早就出来是这个原因？”江其桢看着她的眼睛，神色认真道：“如果是学习压力过大，可以适当放松一下。”
“不是。”她不太想多说，失眠并不只是因为学习，且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江其桢碗里的面条已经吃完了，他慢条斯理地抽出张纸巾擦嘴，叫来老板娘结账。
他边给钱边问她：“平时多晚才能睡着的？”
林知绘默了一下，没说实话：“一两点吧。”
“做做运动或许对你有用，实在不行，去看看医生吧。”
“嗯。”
直到老板娘找回零钱给他，林知绘才回过神来，连忙说：“早餐的钱，我的自己给就行。”
江其桢闻言笑了下：“我已经给了。”
“那我还你。”
林知绘从裤子口袋摸了两把，里面空荡荡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忘记了自己出门时只带了手机，没有带现金。
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下次再还你。”
“没关系。”江其桢闲散地往身后的椅背靠着，看着她吃面的速度渐渐加快，没有丝毫不耐烦，“你可以吃慢点，不用着急。”
林知绘没在意这句话，还是快速地把这碗面解决了，她也抽出纸巾擦嘴，想赶紧结束这次莫名的相遇。
她站起身，说：“走吧，我要回家了。”
江其桢也随着站起身，跟着她往外走：“我送你。”
林知绘猝不及防回头，差点和他撞上，她向后退了半步，“我家很近，不需要你送。”
她莫名又有些无措：“你不是要去买东西吗？”
“我不急，先送你回去。”
看着江其桢坚定的眼神，她没有再拒绝，由着他和她走回小区。
吃完早餐之后，浑身被热意笼罩着，寒冷的凉风吹到身上都没有那么冷了，林知绘走得慢，江其桢也配合着她的步伐极缓地走着。
两人并肩同行，默契得都没有说话。
林知绘有意和他保持距离。
穿过几条街道，熟悉的小区就在眼前，林知绘微微侧头，看见的是他沉静的侧脸，正低垂着眼，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她脚下加快速度，匆匆道别：“再见。”
“林知绘。”
林知绘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那道清润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她脚步停滞，不解地回头看他。
江其桢向前迈出几步，直直地站在她面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可以加个好友吗？”
“加我干什么？”
“方便联系你。”
她疑惑：“联系我干什么？”
他笑：“下次你要是不开心或者睡不好，可以找我解压。”
江其桢又说：“不是说要还我早餐钱吗？不加我，你怎么还？”
林知绘张了张唇，想拒绝的话被堵住了。
她心里有很多想问他的话，又觉得说出来不太适合，又把问题憋了回去。
江其桢似乎看出来了：“想说什么直接说，我不在意。”
“你很闲吗？”听到他这么说，林知绘直接说了出来，这句话有些像在骂人，她又补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是高三吗？没几天就要开学了，哪来这么多时间让我找？”
江其桢沉吟片刻，实话实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我也需要解压，我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学习。”
“所以，可以加个好友吗？”他晃了晃手机，又重复问了一遍。
她没有回答，特意提醒他：“我们并不熟，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不会再见？”
圈子兜来兜去，一直没有尽头，又回到了原点。
林知绘发现自己似乎没有理由再拒绝他，而且他看上去也是不加到不罢休的样子，她望进江其桢那清明透亮的眼波里，默默拿出了手机。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睡觉。
手机屏幕解锁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微信的界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她懒得切换到企鹅再加他，直接打开二维码让他扫。
添加好友后，林知绘很快收回了手机，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头像。
她脚下像是踩着风火轮，急匆匆地往小区走去，连他最后那句“再见”都没有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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