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会面

“我最最不该的，就是接了我家胞弟回了平界，还自不量力地，以为自己可以护他周全，结果害他惨死，他是在自幼生活的屋里……被下了另一种毒，才……夫……蚀身亡……请，请明尘山替他做主啊。”

        想来阁主在平界也是呼风唤雨地，如今一下沧桑许多，整个人充斥着无能为力的不甘和绝望。

        “阁主与家中幼弟自幼相依为命，还请诸位谅解。”三曜门门主董必成抱拳，替付其珏赔不是，二人看着感情深厚。

        “阁主，你骤失至亲，我理解，想来其石任务前是做好了觉悟的，如今切莫失了分寸，查明魔族奸细，完成任务，替你弟报仇，才是当务之急！”九重剑派掌门韦一行一身正气，劝说的很有力。

        显然董必成、韦一行应是付家旧识，平界武林四大门派素来是利益共同体。

        玄灵宗宗主缚传道人却是出自平界仙门，和他们正对立，他有些不耐，听了这话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咱们没有仙人的长寿，爱恨情仇，当需洒脱活过！”

        “你倒是说的轻巧，”葛秋欢本来情绪失控，悲痛欲绝到像是也失了位亲生弟弟，他说的义愤填膺，还带了三分讥笑，“也不知平界仙门学的都是什么，竟没有明尘山各位师尊、长老半分的悲悯心。”

        缚传道人听后自是不忿，奈何实力不允许，又在如此紧要场合，恐误了正事。只好摆一摆衣袖，当作不认可之意。

        入承顿一顿，偏头望了师尊一眼，再言：“启灵师姐已清楚事由和任务内容？”

        启灵这点规矩还是懂的，问话的虽是入承，但他是代话，代的是师尊他老仙家的问话。

        于是她离席，冲着师尊单膝跪拜，答复道：“弟子清楚。”

        “师姐可知此次任务之凶险？”

        “弟子知晓。”

        “可确定要参与？”

        一时间众人屏息以待，分不清启灵答应掺这浑水的真实目的，到底是血气方刚，还是明尘山的指使。

        “于情于理，义不容辞！”

        启灵不知这些弯绕，她既已发下血誓，就再无反悔的道理，这点洒脱和担当，她还是有的。

        “好！说的真好！”

        盟主是个性情中人，听得启灵这番话，右手一挥，洒脱利落，顺便牵起了药郎带着薄茧的手……七药郎光顾着感动，无暇顾及盟主，任由手被牵着。

        清戒师尊正眼看着启灵，仿佛是头一回看到她般，他微微摇头，突然凝指，向空中点了七下。

        “了不得啊！”付其珏讷讷惊叹，“早听闻清戒仙人结界的厉害，没想到竟是使出了星斗挪移之术……”

        他的言语突然失了真，仿佛被泡在水中，紧接着，天昏地暗，地转天移，待到启灵再一睁眼，满目星子，似置身于遥远星河的最深处。

        突然，凭空飘来九座浮台，光滑玉润又色沉如墨，台上或坐或站着八个仙人，似在激烈讨论，声音此起彼伏，却全然听不真切。

        清戒师尊和她一并来的，施施然回归到中间偏左的浮台上，一经站稳，岿然不动。

        这异空间是师尊凭空造出来的，仅他和启灵是实体，其他的八位仙人，却不是，应是投射出的虚影，实体在旁处。

        事实也正如启灵所设想，主殿之上，明尘山现任掌门主空仙人已经感觉到了那一仙一人的接近，看着玉阶底下的入泉暗叹这难道是天意？

        几个师尊、长老自然也是有所察觉，不禁也陷入了沉思，这次任务本是人族事务，仙家需避嫌，这才正中魔族下怀，试问被缚住翅膀的鹰如何能在不暴露的情况下，抓到狡猾的兔子？

        这任务本就凶险，他们已申请让内门插手，暗中解决，结果偏偏是启灵下了血誓。而偏偏启灵，不能做一点这种伤气运的事情。

        启灵不知这些，在昏黑、仅有星线照明的异空间里暗自忐忑，她没太明白启明的那句“唯独你不行”是有多绝对，生怕师尊们取消她的任务，因此反复琢磨着说辞。

        “今，太古女妲上神灵力宿主之一，南州蜀氏女，名玉竹，请愿加入押送承影剑之队伍，还有无量塔启灵。”

        额，自己这十六年来好歹也有不少名头吧，为何相较于入泉的各式称呼，自己的这么简短。

        等等？

        入泉？！小丫头也来淌混水啦？

        启灵看不到入泉正半跪在大殿中央，入泉却也化作虚影，在异空间不起眼的角落将启灵看得真切。

        师姐的容貌确实不好形容，入泉与她相处三月也说不太出来，约莫就是一般？是又不是，她本也生得有模有样，面容秀丽，星眼如炬，眉状弯山，至眉梢处隐有剑眉架势，似闺中秀女，亦似洒脱侠士。

        只可惜不知怎的，有些看过即忘，放在人群里，也不太显眼，好像还真是在一个四海八荒平均值上。

        启灵正挤着小山眉，弄着星炬眼，唉声叹气，她心里想着，寻常任务的话，丫头确实正好逃离亲生父母的魔爪，再好不过。

        但这任务非比寻常，是要掉到真魔爪里啊，凶险无比，会丢性命！

        “这如何使得？”座上一仙人说出了启灵所思。

        “哦？”掌门仙人问道。

        “其一，宿主之事四海八荒最不该知道的都已知晓，如何能冒险，边上还只有一个启灵护卫？”

        启灵额前挂一滴冷汗。这位仙人玩笑，她怎不知自己有这个实力可以当宿主的护卫？她最多只是个随驾，努力管住自己，莫要当了入泉的绊脚就不错了……

        “其二，若是将内门入泉派去完成任务，是否在昭告天下，明尘山内门也要卷入其中？那为何不直接将承影剑由启明御剑送去，或者通过传送阵传到昆仑玉虚宫，再至福泽镇？”

        这话不假，仙家传送阵是最省事的办法，毕竟，平界传送阵因为宝剑自身灵力干扰的原因，无法将十大名剑之一的承影剑送至远处。

        但是，若之前任务栏前弟子所言非虚，仙门传送名剑，就没有机会揪出魔族奸细了。

        “什么昭告天下，寻常易容就可骗过人族，更何况汝莫不是忘了道冲子上仙的面容混淆结界，魔族、妖族别说将她看成他人，就是听人描述都不能在脑内形成画面。”

        “不如让启灵装作隐藏身份的入泉，双保险。”

        声音层出不穷，启灵却抓住了重点，嗯？什么什么？自己是诱饵？

        “可。”这声音倒是好辨认，来自掌门主空仙人。

        真的假的？！

        “清戒不明，为何偏要灵力宿主以身犯险？”

        当下的会面属明尘山高规制，议论均不该带姓名，清戒如此，就是在郑重请愿。

        启灵有些按耐不住，就着异空间里讨论的氛围，说道：

        “弟子不才，却恰与宿主入泉朝夕相处，知道此女决心，亦知道她的刻苦，恐怕今日不许她去，才会将她推入惴惴不安的深渊中，请各位师尊、长老明察。”

        霎时，启灵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她看到了初见入泉时她毫无生机的面孔；看到了她承下三天历史任务的勉为其难；看到了她听故事时的兴致盎然；仰望观星时的天真；念及小道士的喜悦；带伤用功的坚强；更看到了她担忧自身情况的不安。

        于是，入泉毫无道理的任务请愿，突然变得合情合理。

        不要深究利弊和作用，只按一个豆蔻少女面对灵力“炸弹”和父母毒打窘境的逻辑来想：

        锤炼、提升、自己有了本事才可以更安全；冒险、新奇、与旧时自己诀别从而焕发新生的可能。

        这是人的意志与念想啊。

        那浮台上飘着的，可望不可及的一众仙人们，有几个将她当作人来看待？又有多少是将她当作灵力宿主一个工具的？

        “如今她身肩灵力宿主之任，体内灵力说句难听的，就是定时炸弹，她若想锻炼自己，就必须将自己适当置于险境中。更何况，她既已是明尘山弟子，又如何能被圈禁。”

        “大胆！”灵压震天，启灵喉间顿时涌血，眼一黑，往后就着跪着的姿势，跌坐到自己脚上。

        形势一触即发，下一瞬，她似乎就要因大不敬而被处以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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