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路的恋爱记录
阿苏恋爱了，更准确的说是他在单恋。
他甚至不清楚对方确切的姓名或者说称呼。
而现在，它成为了阿苏难以启齿的秘密。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像泥泞的脚印消失在雨夜一样，他的爱恋消散在悄然到来的春风的夜晚。
那是入冬前的最后一个秋夜，在街道的梧桐叶掉光前，海城就已经迎来了冷空气的降临。
这样冷的天气，实在是很难叫人打起精神。
接近下午六点十分的时候，阿苏转动了门锁，随意在台阶上跺了几下发紧的球鞋，他准备出门了。
“阿嚏……阿嚏！”
阿苏连打了几个的喷嚏后感觉脑子一下清醒了许多。
“叫你多穿一点你不听，看吧，绝对是感冒了。”
苏母嘴里絮絮叨叨，又强硬的为儿子套上一件绒粒外衣。
“不冷啊，再说了我又没有感冒。”
阿苏鼻头红红的，连说话也带了几分倦意。
“还说没感冒，说话都瓮声瓮气的！”
苏母不由分说把拉链拉至顶端，好像这样就不会感冒了一样。
“行了，我知道了，要来不及了！”
阿苏提起书包就往楼下跑，将苏母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
“又去那么早干什么，七点钟才上课！”
当然是有理由的，阿苏心想。
楼下就是站台，很快他就看到了那辆心心念念的绿色公共汽车。
109路简直可爱得像个小孩子的玩具，小巧得不行。
这个时间段去学校的中学生还不算多，却让本不宽敞的109路挤的不行了。
阿苏费力挤到了后门扶手的位置，挂在鼻梁上的眼镜被他用中指推了回去。
好在下一站，不少乘客下了车，阿苏这才有空缓下一口气来，他选了个靠窗的单座。
从他的视线往斜前方看去，是有着海藻般茂密长发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每天下午的六点十分会准时出现在109路公交车内左侧顺数第三个座位，靠窗的那一面。
阿苏则坐在右侧的第五个座位，可谓是绝佳的观察地点。
她眉眼低垂，目光流连在发黄的纸页，皮肤略有着发白，灯箱的微光映在她¼的侧面，泛着粉色的耳朵微微露出，显得有几分迷离。
阿苏总是很难记住女孩的样子，他压根儿没见过她完整的模样。
一切信息都是在零星的窥视中拼凑出的碎片。
每到最后，阿苏脑海里只记得女孩儿高挺的鼻子和浓密的海藻般的头发。
阿苏私底下叫她“鼻子”小姐，他实在是想不起她更多的样子。
最后出现的总是她侧头时，倒映在玻璃窗上模糊的面孔。
“海城九中站到了……到站的乘客请………”
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冰冷的敲开了车门。
到站了。
之后一连好几天，阿苏都没能再遇到那个女孩儿。
这让他忧心忡忡，每天更早的等在站台处，期望可以遇到她。
终于，第四天的时候，女孩儿又出现了。
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轮廓后，阿苏挤上了车。
依然是老位置，他双手紧紧捏住手提袋，以掩饰自己的紧张不安。
阿苏甚至不敢多看她一眼，只时不时往她的方向瞟一眼，又很快将眼神躲闪到别处。
这么多天下来，阿苏依旧对女孩儿一无所知。
但从对方和别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她也是高中生，具体哪个年级还不清楚。
蓝白色的制式校服，领口缝制着淡紫色的三瓣小花。
“今天穿校服了啊……”
阿苏没记错的话，他想起这是堇丽的校服，一所半封闭式的私立中学。
“校服的话……胸前应该是有名字的……好想知道啊……”
阿苏一直碎碎念着，他低垂着头，双手不停的摩挲着。
“想知道什么？”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阿苏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
“啊啊啊啊啊！”
他失声叫了出来，引得众人侧目。
“你干什么啊！”阿苏朝声音的主人小声呵斥道：“你什么时候坐到我后面的，你不是每天步行去学校的吗？”
他赶紧转身看向女孩儿的方向。
对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所谓周围的一切。
这让他有些庆幸，没有在女孩儿那里出丑。
但同时又有几分不满，也说不是为什么。
丁橙无所谓的耸肩：“谁知道呢，碰巧而已，对了你刚刚一直在看那个女生啊？”
她啃了口手上的肉包：“你这样好像变态啊……”
“才没有！”
他脸涨的通红，急忙解释道。
阿苏的行为又一次引起了乘客的不满，引得众人侧目。
“啊……都怪你……”
阿苏红着脸看向了女孩儿的方向，和上次的结果一样，没什么不同。
他更不满了，这次依旧是不明原因的情绪。
阿苏懊恼的将自己的秘密吐露给了好友丁橙。
对方喝醉似的晃了晃脑袋：“ok，包在我身上！”
在向阿苏打了一百个包票之后，丁橙又一次向阿苏确认：“你一次也没和她说过话吗？真的不认识她？”
在经过反复的确认后，丁橙微微露出虎牙，眼珠子像是在眼眶里咕噜噜滚了几圈，她险些笑出声来。
这些不寻常的举动，在阿苏看来简直是丁橙的常驻表情，她一向是个奇怪的人。
如果可以重来的话，阿苏觉得自己一定会阻止她的，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何况他当时的一颗心完全投注在了“钟镜”身上。
是的，是钟镜。
这是丁橙告诉他的名字。
在跑到车厢前面去晃了一圈后，丁橙跑回来告诉他：“她叫钟镜。”
“很适合她呢。”
阿苏随即陷入了混乱的思考中，也没顾得上去确认。
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忘记丁橙那家伙嘲笑的表情，但他当时根本顾不上。
从下车到进入教室，短短六分钟时间，阿苏的脑海里已经完成了，他和钟镜从相遇坠入爱河，再到结婚生子的剧情。
孩子最好是三个，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男的像他，女的像她……
“女孩名字叫苏露，男孩叫……”
如果不是明天还要上学，阿苏就连两人的墓志铭都考虑好了。
他躺在床上越想越激动，人生的每一个计划都有着钟镜的影子。
然而，阿苏还是胆怯于和女孩儿的交谈，他甚至不敢去和她对视。
有的时候还会逃避，一个月后，他脑海里钟镜的轮廓已经焕然了，说不清到底什么模样。
在犹豫中，冬假来临了，阿苏还是没来的及和钟镜说话。
在漫长的迟疑中，冬假结束了。
阿苏心底的爱意越发浓烈，他决定向钟镜告白。
但是“鼻子”小姐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
这让阿苏担心起来，也许他应该去堇丽高中看看她。
任何决定都不是能马上实现的，等到阿苏站在堇丽的门口时，已经是初春三月了。
“你的准备工作可真长啊”丁橙是被这家伙死活拉开壮胆的，虽然这也有她想看热闹的成分。
“那……我…我过去了？”
阿苏还在犹豫，丁橙推了推他：“你倒是去啊！”
“那…那我去了……”
在阿苏犹豫了半个钟头，终于要过去时，丁橙突然问道：“对了我们以后也是朋友吧？”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当然是啊。”
阿苏眼神里有几分疑惑，但他想来乐观。
“希望你待会儿也能这样想……”
丁橙的表情有几分扭曲。
阿苏随口安慰了她，往大门口走的同时，心里还在想：那家伙不会喜欢我吧？可是我已经有钟镜了，这可怎么办？
不如……
“…请帮我找一下钟镜……”
他找到了丁橙口中，钟镜的同班同学。
阿苏微黑的肤色此时开始泛红，动作也开始扭捏。
被问到的女生表情有些失控。
“钟镜？”
“对，就是钟镜，我…我……”
阿苏还是说不清话。
“橙子说的那个人就是你啊？”
女生打量了他几眼，就去把钟镜叫来了。
“鼻子”小姐对阿苏来说是美好的存在，在得知她的姓名后，“鼻子”小姐的形象早就和钟镜紧密联系到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何况，他也不清楚“鼻子”小姐到底叫什么。
所以在钟镜出现后，阿苏整个人崩溃了。
“……请问…学校还有和你同名的女生吗？”
钟镜白了他一眼：“没有，对了，你谁啊？”
关于“鼻子”小姐的记忆崩塌了。
这个钟镜，他是个男的！
这可真是个地狱般的情节展开。
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是这个结果，怎么看都是个男的，而且长得也并不算好看。
一旦想到他才是钟镜，阿苏险些晕过去。
这些日子下来，他的“鼻子”小姐都叫做“钟镜”。
他所有的计划、梦想，此时全部破灭了。
阿苏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去的，一连好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怪不得，怪不得丁橙她……”
在被阿苏质问的时候，丁橙满不在乎：“这不能怪我啊，谁叫你上次辩论会的时候请假了，不然你肯定知道她的名字，而且，我也没想到你连问也不敢问啊！”
“所以她叫什么？”
“她就是杨——”
阿苏制止了丁橙：“算了，有点晚了，现在一切都晚了……”
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
他世界里的“鼻子”小姐现在永远的变成了名为“钟镜”的人。
就在刚刚，109路开过去了，“鼻子”小姐就在上面。
这一次他看清了她的正面，和他想象的一样。
阿苏觉得有些陌生，毕竟他只见过“鼻子”小姐的侧面，还只有¼。
但那已经不是他的“鼻子”小姐了，他的心跳不再为她颤动。
或者说，他想象中的那个“钟镜”今天就已经死去了，再也无法出现了。
晚上，阿苏感冒了，喷嚏一个接一个。
苏母担忧道：“明天还是请假吧，你那件外套呢？怎么不穿了，原来不是非要买的吗？怎么说也不听，现在又不要了？你看吧这下又感冒了……”
“………”阿苏最后将话藏在了心里：“随便吧，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真是的，又在说什么啊？”
他在母亲絮絮叨叨的声音里昏睡过去。
这一次，他的梦里再也没有了“鼻子”小姐。
于是，阿苏失恋了，在这个冷冰冰的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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