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异变
十一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明明上学前还是艳阳高照，放学后连同被揍的身体一齐变得死气沉沉。
潮湿昏暗的洗手间里少年捂紧鼻子，血液却从指缝间一路流淌，浸到破皮的伤口中，控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好疼。
他试图用头发藏住那些可怖的淤青，但效果并不理想，纸巾在水龙头下浸湿，擦拭时，水声与操场上破空的棒球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拽，像是慢镜头的延伸，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将化为虚无。
麻木到喊不出疼，这就是乙骨忧太的日常。
走出校园时天色尚早，他还不想回家，可是不回家又能去哪里？
天地很大，却好像并没有他的归处。
突然身体被撞的往前冲了一步，乙骨忧太下意识抱紧书包，他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总是那样，无论走到哪里，那些或藏匿或袒/露的恶意都不会改变。
他低下头，想把自己藏进更深处，在一片嘈杂下却看见一个安静的身影。
是他。
前几天从三年级转到他们班的……叫什么来着？
虽然是同班同学，但乙骨忧太并没有机会去认识他。
让人在意的是，明明还没到冬天对方却戴上了围巾，鲜红的颜色圈在脖颈上，衬得皮肤更白了，碎发散下遮住一点眉眼，睫毛又密又长……好像女孩子啊。
只是像而已。
上体育课时他看过对方打篮球的样子。
手脚很长，高高跃起时引得班级不少女孩子低呼。
才来几天情书已经塞满了桌柜，时不时就有人来班里找他，被当众表白后全班起哄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或许不光是女生，连时常欺负他的那堆男同学也喜欢找他玩。
不想承认的，乙骨忧太有些羡慕。
红绿灯闪烁，前面的人动了，他下意识跟上，突然一股力道拽住他，下一秒黑亮的摩的险险擦过鞋跟，引擎震耳，拖着一道残影渐渐消失在眼中。
绿灯亮起，人流自身周涌动，直到这时乙骨忧太才反应过来般，后知后觉的回头。
和也挑了下眉眼，想说这人心真大，过马路还出神，要不是他拉住，这任务还能不能行了。
“谢、谢谢……”
少年的声音很小，像蚊叮般被人来人往的喧嚣淹没，发青的眼圈尤为醒目，贴在苍白的肌肤上怎么看都渗得慌。
但他长得清俊秀气，无论是发型还是唇瓣的弧度，都给人一种乖巧的感觉。
可惜感觉全是错觉。
和也发誓他绝不会上当了，前两次乙骨忧太只要露出无辜无助的样子，他就会在app的怂恿下不断让步，最后让到无路可退的地步，等反应过来已经被锁链捆了双手，又像狗一般被他紧紧牵在身后。
在对方微亮的眼睛下和也不轻不重嗯了声，松开手，双手插兜随着人流快步过了马路。
他没想到的是乙骨忧太会跟上来。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街市，等到拐弯处又不发一言的分开。
等和也买了药出来，就看见那小变态还站在路中央发呆。
“喂。”和也将人喊住。
等他们坐到公园，药袋一掷，直接飞到进了乙骨忧太怀里。
对方慌忙接住，须臾抬起头看他，目光清澈：“你受伤了吗？”
“……给你的。”
有时候和也觉得乙骨忧太有些傻，说话正正经经没有半点同龄人的跳脱，可就是这么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最后总能干出番骇人听闻的事。
这一次他没有按照app的方案来“认识”乙骨忧太，周目重置后，果断调级，两人便成了同班同学。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高一那年，和也再不敢生出侥幸，他必须时刻盯着他，或许这样悲剧就不会再重演。
回忆起前两周目的经历，他就感到一阵窒息，这也是为什么过了这么进度依旧为零的原因。
深吸口气，在对方乖乖擦药时，他放下手机摸出包里的杂志。
最近和也很烦，攻略任务先不说，现在家里突然出现的两只无脸咒灵已经让他失眠了几宿。
不光是洗漱时站在身后，就连睡觉两鬼也默契的立在床前当门神，回想起头一晚半夜醒来，迷迷糊糊对上两张没有五官的脸，只差当场去世。
和app的智能客服反馈，对方直接以权限不足搪塞。
白天上课还得维持优等生人设，这会眼底的乌青越发明显，没控制住和也打了个哈欠，书上的文字跟着四下晃，渐渐的竟晃出了重影——不行了，他真要撑不住了。
等乙骨忧太系好药袋转过身，就发现少年倚靠凳子睡着的模样，他没多看，垂下眼睑拘束的放好药袋，却也没有离开。
直到书本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地上的麻雀，乙骨忧太侧目便看见一段加粗的文字。
【我终将杀死你们，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
控制不住他捡起了书。
这是一本记载都市异闻的杂志，上面的事件真假参半，其中一篇被人用橙色记号笔着重圈出。
是一则征集信息，似乎是某个组织通过网上投稿的方式进行线下传道。
日期、地点后面紧跟着几条问卷调查。
【你相信诅咒吗？】
触及到这段文字，乙骨忧太双睫猛颤，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本书的主人在下方规整写上了“当然”。
【你是否感应到这个世界的恶意，想要改变却迫于压制不能动弹？】
【莫名的恶意、阻挠真的就会停止吗？人类的悲欢比起个体还重要吗？】
【世界，真的有光吗？】
【等待神明不如扼杀神明，如果你还在相信那些所谓的天外之力，我将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
“咚！”
和也捂住磕疼的脑袋，他睁开眼，面前立着道模糊的身影，等视野恢复清明就看见一脸慌张的乙骨忧太。
和也摔懵了，一动不动盯着乙骨忧太，直把人瞧得满头冒汗。
僵持了许久，乙骨忧太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还好吗？”
“还……嘶！”
脑门疼，和也想龇牙但又碍于人设不得不装淡定，恰好兜里的手机狂震了下。
得回家了。
他捂住头站起身，发现天色昏沉，如同暴风前的宁静，迟疑了会从包里取出伞递给乙骨忧太。
“要下雨了，你拿着。”
“不用了，我……”
“拿着，我家很近的。”扬起人设的温柔笑容，“我先走了，你早点回家吧，明天见。”
说完也不等人回话挎上书包直接调头。
“谢、谢谢你！”想起什么乙骨忧太慌忙喊住他，“那个、你的药。”
和也回头看了眼，“送你了。”
比起受人欢迎的优等生三条和也，显然被人欺凌的乙骨忧太更需要这些东西。
恰逢一股凉风吹来，撩起了少年柔软的发，露出一角隐隐磕红的皮肤，随着他转身，公园的枯叶簌簌回响仿佛做着无言的挽留，而他恍若未闻，埋首着逐渐走远。
乙骨忧太站在原地，他盯着书包上那本被主人遗忘的杂志，目光渐深，瘦削的身影在秋风中微颤，须臾一团黑气自他身后逐渐凝结……
其实，住的很近这种话是骗人的。
和也骑着自行车，被刀尖般的风灌了一路，半途大雨突坠，等天色黑成一团才抵达老宅。
锁好车后飞也似的跑进楼梯间，他埋首着清理浑身的水渍，却被一股力道迎面撞上。
十五岁的身骨完全无法抵御成年人的体格，这一撞差点没把他揭飞，老宅的楼梯斜度极大，又长又窄，这要摔下去真不是闹着玩的。
和也险险站稳，只看见一团模糊的身影立在黑暗中，沉默着。
他感觉到一股毒蝎般的目光，没来由的和也冒起了冷汗。
不对劲。
大脑飞速转着，几乎在对方有所动作前他抱住腿呼痛不止，然后摸出手机，装作要给家里人打电话的样子。
那团黑影站着没动，直到听见电话拨通的声音才稍微放松，低沉的说了句抱歉，转身便没入了漆黑的雨幕里。
不久引擎拉响，望着渐渐消失的车灯，和也慢慢站起身，他摁掉电话，借着远处微弱的光回到家。
屋门打开，一只橘猫飞快迎上来。
祖宗绕着他转了数圈，片刻立起身子扒拉他的裤脚，要知道，这只猫在被和也收养前，可是称霸小区的流浪一哥。
从没见它如此黏人，和也有些稀奇，他关上门，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翻了个面裹住它抱进怀里。
猫趴在他的肩头，低低叫了声。
屋子很黑，仿佛深渊望不见底，在墙上摩挲了阵，几乎是灯光亮起的瞬间，和也看见两个无脸的咒灵立在入口处静静看着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的身影不再像之前那样稀薄透明，相反实化了很多。
心头微紧，和也沉默的抱着猫越过他们进了房间。
书桌上时钟滴答滴答转着，仿佛警示着什么，这一晚和也没再踏出房间，连洗手间都不敢去。
他脱下湿衣服，取了睡衣穿上，头发擦干后就抱着猫缩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卧室的灯一夜未关，第二日是在一阵敲门声下醒来的。
今晨没有太阳，天色如墨下着骤雨，雨水滴答滴答如同珠子砸在破旧的铁皮上，隔着严实的窗户还能听见那些碎响。
他隐隐感到身体有些发热，没有多想，抱起猫打开房门，古怪的是没有撞见那两只无脸鬼，不光客厅没有，洗手间也没有。
敲门声愈发不耐烦起来，他只能放弃寻找，先去开门。
陈旧的铁门发出一阵难听的吱喳响，和也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醒目的银发。
显然对方也没想到开门的会是个小孩，愣了会才冲他扬起笑，语调微扬，在一片灰蒙色调中仿佛露水百合，散发着前所未有的朝气。
“哟，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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