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奇迹酒吧(8)
别里科夫的店里，四个人还坐在灯下。
林黛玉按下对那个常客的困惑，她有更想不通的事。
看到豆老板阴阳怪气的模样，林黛玉已然心觉奇怪。他就算再刻薄，也不至于如此针对他们几人。
豆老板的店面积其实不比他们大多少，但因为别里科夫这间店靠里，细细算，在这条街露出的位置，只有角落一间包厢沿街的窗子。又和他们店紧挨着，如果他们能收购，就能扩大店面一倍，的确很诱人。
但是直接谈价分明更快，就他们这个破败的情况，比饭钱多给一点也就打发了。但他们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完完全全就是在作对。
可“goodet”这样的大店，怎么会和他们这间小店结仇。
这三人不说与世无争，根本没有争的机会啊。
林黛玉不由问出口。
三个人想了一会儿，菠萝包忽然一拍脑袋，转头看向法棍。
法棍也正要找他，一转头，两人眉来眼去半天，“想起来了！”
“隔壁街的白小姐只来跟我们大哥说过话，他们嫉妒吧。”
白小姐？
林黛玉听他们提起过隔壁街的白小姐，那里也是酒吧林立。和这条街是一位大哥在罩着有些细微差异，隔壁一整条街，都属于一位白小姐。
一整条街的老板，实力不容小觑。能得到她的青睐，岂不是卖酒也更加顺利？
“他们很熟吗？”
“就是，就是说过几句话。”别里科夫连忙解释。
林黛玉还想再了解一点。
法棍冥思苦想半天，“我记得当时，白小姐进了咱们店里，看过一圈儿。说了句，‘呵。’”
“呵……”林黛玉有气无力地也笑了一个，“原来是这样。”
来市场调查，被这家店“惊艳”到了么。
看来白小姐的捷径只能梦里走。
他们还是要继续推销他们的库存酒。
这回，林黛玉生怕再出什么岔子，只好加入。
林黛玉裹得严实，跟在后面听着，冲锋陷阵的主要是法棍。
好不容易在一家规模不大，但格调似乎很高的店里，找到了一点希望。
开在与他们相隔三个店面的那一间酒吧，一进门，就是一股酒窖味。
里面光线昏暗，远远有银白色的雪团飘舞，映出一点亮。
随着顶灯打开，林黛玉发现那是老店主的胡子和眉毛。
这里的墙上贴着关于种葡萄比赛的照片，上面的店主还没有须发皆白，尚戴着牛仔帽，上衣外面套件牛仔背心，挽着裤腿，脖颈上挂一枚亮闪闪的幸运币。
“噢，那是我年轻的时候。”他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观察照片的林黛玉抬眼。店主脖子上那枚幸运币还在，雕刻了数字“7”，还浮雕了一串葡萄。
从老人口中得知，无论幸运币还是照片，都是比赛纪念，葡萄老人在酒庄工作的时候得的。
葡萄老人并不姓葡萄，但他是真的很喜欢别人这样叫一叫他，让他感觉又回到了年轻时认真种植这些酿酒原料，做“葡萄王子”的时候。
林黛玉蛮喜欢这个绰号的，葡萄老人的葡萄酒吧大厅里很肃静，白天客人不多。唯有提供餐点的隔间比较热闹，个个传出人声，多半是坐满了。
店主笑着为还未开口说明来意的四人递上酒杯，一副先来尝尝的架势。
一眼便知，他兴许是真心爱酒之人。
那就糟糕了。
林黛玉自打来此，哪有品酒的功夫。菠萝包只把酒当水喝，别里科夫，他劝人少喝。
个个都指望不上，法棍倒是舌头极好用，可惜就是……
五只杯中都盛了一点色泽清淡的酒，让林黛玉想起薄薄冲了一碗的糖桂花。
几人小心翼翼学着葡萄老人的动作啜了一口。
别里科夫假模假样嗅了嗅，高挺鼻梁磕在玻璃杯边沿，印出一个滑稽的红印。
葡萄老人倒也没有满眼失望，只是笑容淡淡的，独自品味自己杯里的酒，估计在思考怎么请他们出去了。
林黛玉也不能免俗，但她慢悠悠的，单纯在喝罢了。因为在这小酒馆里，人人聚在一起，椅子排布又远隔扶手与一段不能触碰的距离，气氛可说是刚刚好。
酒的口感醇和浓郁，林黛玉曾喝的酒从未有过这样绵含气泡的，喝起来确实有趣。
唯独法棍一高兴独自干了。
“好喝！”他当场给出了评价。
一桌人都安安静静，法棍脸上洋溢着陶醉的微笑，朝着葡萄老人露出空杯，活像个小叫花子，“再来点儿？”
“欸，别拨我。在咱们店舍不得喝，等收账那天，我要全喝了。”他感觉胳膊有人拽，伸手将别里科夫的爪子扒拉开。
林黛玉预感从酒入手已经没有指望了，开门见山。这店中只进葡萄酒一种，种类和数量应该都不多吧。
当她说明来意，葡萄老人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先品酒，这是我最喜欢的，你已经知道这是哪里的酒了吗？小姑娘。”
很遗憾，几乎从未饮过葡萄酒的她喝不出来。直言不讳是唯一的办法，关于产地品牌，林黛玉回忆起脑海里的地球图片，这个范围下根本猜无可猜。
不过也不算全无头绪，在店里的旧杂志上，她见过关于知名酒庄与葡萄种植的文章。恰恰好，就是关于香槟。林黛玉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香槟，只能凭借气泡推测。
文章里多是什么十大这个，百大那个，人们还就爱比较，非要排个名为事物分出高下。林黛玉兴致缺缺，当初就看得不够仔细。
她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法棍身上，殊不知法棍和别里科夫几人也只等着她。
“黑皮诺，霞多丽……”法棍在一边分享给她他品出葡萄的种类，重点其实是他尚在努力思考的配比，他思考太久了，也没得出结果。
香槟不都是这些东西做的？只得到百分之一信息的林黛玉愁得很。
“一股酸味。”法棍非常直接。
“哪一种？”林黛玉不能完全确定自己的感受，是不是和现代人有差异。
“酵母面团的气味，熟苹果的气味。”
当他说完，葡萄老板脸上的神情显然变成了赞许。
但法棍陷入沉思，再没了后文。
林黛玉不自觉瞥向酒柜，展示柜里散乱的酒瓶中，最多的是玛姆香槟。
如果是自己，会也许会在显眼的地方摆上三瓶爱酒。喜欢就来，其余人不能共通，也无妨。
他呢？
林黛玉已经要赌这个答案了。
说话间，有店员打开柜子，放了一只里面没有的空酒瓶进去。
原来是因为种类收集度和最近销量的缘故，才那样摆上的？看来未必是他最爱的种类。
林黛玉视线往上，在柜子的第二层，摆着十瓶不同品牌的香槟。它们间隔相等，排列细心，也很美观。
这也许是他安排的展示顺序，她想起了他脖子上的项链，7。从两边开始数的第七瓶，和放在中间最显眼的那一瓶。哪一个会是他摆放心爱种类的位置？
两个7分别是bollinger和路易王妃香槟，最中间则是巴黎之花。
不用郁金香杯，没品出花香味。得她记住的两点都对不上，那应该是，“路易王妃香槟？”
“嗯。再来一瓶？”葡萄老人问。
胡猜猜对了？
林黛玉从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样，如此坚定地认为读书人应该成立一个教派。
太实用了。
满意的葡萄老人招招手，他们马上得到了新的酒杯新的酒。
可怎么会这样。林黛玉陷入了对“流年不利到底是从自己的年龄算，还是该从年份算”的深深思考。然而身边三人听见林黛玉猜对，以为自家女孩深藏不露，全无压力继续喝了起来。
林黛玉非常确定，她没有再读过其余文章了。
也许努力详谈，气氛融洽的情况下，可以再挣扎一下。但要她在数种酒里再蒙对一个，完全没有可能。
“叮铃铃——”
电话在这时候响起，葡萄老板礼貌地去接。
回来时，他神情严肃，连让林黛玉乱猜的机会都没有给，秒变面孔，厌烦地说不合作了，将四个人赶了出来。
这一条街上还有许多家。没功夫细细回味失败，锲而不舍，他们去往下一家店。
怪就怪在第二家店完全同“goodet”一样嘴脸。
“想起死回生跟我们抢生意，我傻么？不过，买你的酒你们也起不来，那么大的地方，转行做超市算了。”
第三家店。
在看到他们来时，匆匆拉下了卷帘门，反正白天不营业，这也正常。
一路下来，每一家店都表示了拒绝。有一些是被威胁后懒得理他们的样子，大多数则完全照搬了“goodet”的台词。
“卖不出去了还定价这么高，五成喽。”
街尾的店，中年老板留两撇小胡须，梳着脏兮兮的麻花辫，掌间挂着念珠，店里摆着金蟾蜍，酒柜悬着招财御守。
“五成？”林黛玉莫名其妙，这店主一瞧就是个爱财的人。完全是最有可能合作的，他甚至看起来很诚心。看嘴上说出来的，又完全阻断了他们继续谈的路。
“我听说了，你们家卖假酒。”他小声说。
“胡扯！哪儿不是真的了，你听谁说的！？”法棍问。
“真的也不行。”老板眯起眼睛，根本没在信的样子，“五成，交个朋友嘛。”
“没这种朋友。”
惨败的一天，林黛玉带他们往回走。
“怎么办？”菠萝包问。
怎么办？尽管法棍跟别里科夫一言不发，林黛玉也知道，大家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别里科夫正在内心摇头，他对林黛玉的这个主意一开始就不赞同，已经在思考晚间吃饭时用来劝她放弃的长篇大论了。
而法棍，根本还在回味那杯没喝完的酒。
林黛玉则在思索，不同的店态度不同，不止是因为性格问题。是信息不同，豆老板熟悉谁是能直接命令直接威胁的人，谁是和他站在同一阵营的人。
但也有只关心利益，以及另外一些根本不会受他控制的人，需要他找某些谎言和借口。
“去拿酒窖里你认为最好喝的一瓶酒。”她对法棍说说。
“已经，破罐破摔了吗？”法棍的脸上喜忧参半，喜的显然是有的喝。
“咱们再去试一试。”
“不和骗子做生意。”葡萄老人抗拒了三五回，最终在林黛玉无懈可击的发言和法棍的真情流露下给了他们一点面子
送他们出来的时候，别里科夫问转角那家酒吧的人会不会到他这里找麻烦。
“再找能有你们的麻烦大？赶紧走。”
得到了第一笔订单，几人的情绪都高涨了些。
可再仔细算算，对于整个酒库来说九牛一毛。林黛玉感觉非常疲倦，其实她除了在老头那里尝了一口酒，几乎不曾露脸，也不曾开口。但对于她的期待来说，这个推销计划显然失败了。
法棍与菠萝包却极为兴奋，嘴上嚷着可以买有肉的便当了。
别里科夫尽管晚餐演讲派不上用场，但也无话可说。他接手之后日益冷清，已经很久没赚到这么多了，他自然要交给带来这些的林黛玉。
“我怎么会算账，你自己好歹做一样。”林黛玉拒绝的时候才真像个不爱收拾玩具的小孩子。
几个人欢呼完毕，坐下喝了一口一整天都没喝的水。
“趁着业务熟练，明天去另一条街。”
“啊？”除了别里科夫看不清的面孔，对面两张脸顿时垮了下来
一想到明天去见那位白小姐，林黛玉的礼貌就是留了几分紧张。隔壁一条街的酒吧，只在这一次。成了就一劳永逸，不成，就……多试几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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