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顺心如意
急速而过的黑色轿车并没有停下，反而很快就消失在转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惊慌的人群互相看看，发现没有人受伤后松了口气，开始抱怨。
——着急投胎啊闯红灯！
——真没素质，万一撞到人怎么办？这里还有小孩子呢！
——真是的，现在的人……
——这是什么？一只猫？
——造孽哦……
一只猫的意外，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人群很快就散开，没人会站在马路中央看热闹，但是猫不知道人类的这项规则，胖美短，瘦白还有金渐层在路中间，看着躺在地上没了生气的长毛狸花。
它们见过死亡，所以很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金金睁大眼睛，试探着用爪子碰了碰面前的小狸，爪子触碰到的是柔软的，没有活力的身体。
瘦白跟胖美短沉默着。
在领养人家里吃了过期猫粮死去的那只猫，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身体软的一塌糊涂，碰它没有任何反应，慢慢的，会腐烂，招来虫子，发出难以忍受的味道，最后被领养人清理走。
金金大眼睛蓄满泪水，发出一声低低的叫声：“喵……”
汽车的鸣笛声提醒了它们，正在它们迷惘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时候，马路对面的玻璃门开了，两个年轻的女人走了过来。
栗子和圆子收拾好长毛狸花的尸体，带着剩下的三只猫。
金金知道，这是它们的新生活。
这是没有小狸的新生活。
正值夏天，江城的夏天几乎与烤炉无异，这种天气人都喜欢呆在空调房里，出门的都是勇士。
每到这个时候，青白寺都会格外清静，以至于山下的小摊贩都少了，没有前几个月那么热闹。
姜军跟林芳两人一早上就坐公交过来，为表诚心，夫妻俩还是走上山的，跟门口的小和尚说了声要找青青大师，小和尚一看他们俩，心下了然。
这对夫妻很有夫妻相，都是微胖，举手投足间都是相处多年的默契。男人穿着boy的短袖再加沙滩裤豆豆鞋，女人红色卷发，一身紫色连衣裙，虽然是贵妇打扮，但是粗糙的皮肤和手泄漏出她曾吃过苦。
两人的暴发户式打扮吸引了不少游客的目光。
女人到了门口就攥着手，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时不时看一眼自己丈夫，这时候，男人就会拍拍她的手让他放心。
询问过小和尚后，夫妻俩终于见到了青青大师。
这是林芳第一次见“大师”，从前她曾在丈夫口中听说过这位大师，其实一开始听大师的来源，什么半块饼的缘分这种事明显就是在演电视剧，林芳是有些疑惑丈夫被骗的，但是后来根据大师给的名片找到医生治好了女儿，从那之后，林芳就坚定不移地相信大师了。
所以她这次过来还特地打扮过，甚至不太熟练地化了妆，毕竟是第一次见大师，她包里还塞了个三万的红包，鼓鼓囊囊的，听丈夫说大师“来者不拒”，估计这份红包今天用得上。
两人进了内屋，一眼就看见了穿着朴素的大师。
没等大师开口，姜军就着急道：“大师，已经一个月，您上次说的期限到了，您算出什么了吗？我女儿还有得救吗？”
姜军面对大师有些急躁，林芳直觉这样的态度不太好，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衣角让他冷静些，“你别这么着急，大师肯定有办法了！”
“都一个多月了！”姜军叹道。
青青大师看着夫妻俩，面色自如，他年纪大了，近几年又习惯待在后山清净处，平时就是上上网发发自拍，鲜少见到这么吵闹的场景，一看见自己的“孽缘”，青青大师就觉得头疼。
“施主女儿的事，我已经算过了，上天有上天自己的意思，我揣度一二，才知晓一些。”
“大师你快说！”姜军催促道。
“十年前你来我这，求女儿一生顺遂升官发财，还有最重要一点，就是顺心如意。”大师缓缓说道，“顺心如意，被上天听进去了，此番经历，也是施主女儿的顺心如意罢了。”
“车祸意外是顺心如意？？？”姜军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您一定是算错了！我女儿现在躺在病床上昏迷，话不能说，动不能动，什么也不能干，这怎么叫顺心如意？！上天恐怕是曲解我女儿的意思了，大师您一定要帮忙跟老天解释解释啊……”
大师越听他说话脑壳越疼。
什么叫帮他解释解释？他还能跟上头讨价还价吗？！
从前他就吃过这人的亏，这次大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依旧面色平静道：“有此劫难都是她的造化，我们身为局外人半点干预不得，如果她自己想不明白，是没办法清醒的。”
这话跟连朔那小子说的何其像，夫妻俩一齐沉默下来。
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是施羽自己不想醒过来，不想要他们了？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鬼魅一般滋生，巨大的恐慌席卷了林芳。
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她的女儿绝不会做出这种让父母伤心的事！
“大师的意思是，施羽还有得救？”林芳突然问道。
青青大师两眼看天，心想：他可没这么说，泄露天机要遭雷劈的。
他的沉默给了林芳莫大的信心，林芳眼疾手快将大红包塞进大师的袖子当中：“大师，我们知道了！一千万明天就会送到，您是要现金还是打到卡上？”
“咳咳、咳咳。”大师手里捏着红包摸了摸，厚度十分满意，但是听到这个数字还是吓得咳嗽了两下，“还、还是打到卡上吧。”
现金也太吓人了，佛门之地，有损清净，有损清净。
姜军还满头雾水，就被林芳拉着走了，一路嗨念叨着不要打扰大师。
青白寺门口停着一辆巨大张扬的银白色劳斯莱斯，夫妻俩上了后座，前排司机问他们是要去医院还是回家，林芳说去医院。
银色车子启动，留下一群探头张望的群众。
“芳啊，这还没问清楚呢？怎么就走了呢？”姜军不解。
林芳叹了口气，“大师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施羽没有事，这是心病。”
“难道……”姜军沉默半晌，想到那个可能，他鼻头一酸，一个180斤的男人眼睛红了，看着就要哭出来，“这孩子怎么能这样呢？从小到大我们对她……”
林芳却淡然：“我们对施羽真的好吗？”
姜军想起这些年一直横亘在心中的那根刺。
施羽生病后两人卖了房子和店铺筹钱给女儿治病，一开始的保守治疗几乎就是烧钱，在那个年代那种时候，为了一个孩子这样砸钱，几乎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投资。
但是他们两人坚持下来了，努力筹钱，得罪了所有的亲戚，终于在施羽十八岁的时候做上了手术，再加上医保，债务问题依旧如大山一般压在夫妻俩肩上，所以在施羽高三的时候，两人也一直在努力赚钱。
就在高考前期，两人忽然得知一个消息。
他们家的那几块地，拆迁了。
嗯，拆迁了。
很快夫妻俩手里就有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姜军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时半会儿都数不清楚。
那时候施羽在准备高考，两人不敢拿这个消息打扰她，再加上施羽从小就学习不好，懒散惯了，当时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要好好学习，他们这种时候跟她说“咱们家拆迁了”，恐怕立刻施羽就会躺平，最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所以他们选择隐瞒了这个消息。
他们当时的债务也没有一次性还清，因为两人在亲戚中名声不好，也因为女儿治病的事跟几个亲戚闹翻，所以保险起见，为了不引起亲戚们的注意，他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还债，偶尔还拖欠一两天装作拮据的样子，并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
不过后来那些债务，他们都按一定的比例给了他们利息，也算是补偿。
那个年代，这么一大笔钱放在自己手里又不放心，投资两人又没经验，那时候林芳就提议说去买房子，买地。
房子便宜，还保值。
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钱生钱，曾经的一小块地方变成了商场大楼，他们每个月收租都都收不过来，十年过去，他们已经积攒了一笔巨大的财富，而之后女儿越来越懂事，成了大学生，因为债务压力还进了外企工作，逢年过节孝敬父母，每个月还给家里打钱……这样优秀的孩子，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
而正是因为施羽的变化，他们才更不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曾经有很多机会，他们都想说出口，只是话到嘴边，看着努力上进的女儿，他们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们怕破坏了这样努力的女儿。
拖拖拉拉到现在，几乎成了两人的心病。
“大师说的没错。”林芳深深叹了口气，“施羽是在怪我们，要是……她能醒过来，我一定好好跟她道歉，这些年……”
姜军握着妻子的手，“没事，我们一起，只要她能醒过来！”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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