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黛玉穿洋装啦
此时,浪漫主义时期刚刚到来,人们反对理性和简朴,打破教条,追求幻想和戏剧化的效果。这种追求直接反映在贵妇们的衣着上。低领的晚礼服盛行,上面缀着蕾丝和珠宝,由鲸骨编成的裙撑接近钟形,越发反衬出少女的纤腰来。
安妮·李斯特小姐的庄园舞会上,无数贵族男女穿行在管弦乐声中,有一位少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黑发,其次便是她完全东方式的柔美的长相,在色彩饱满,纷繁复杂的油画中她是唯一一幅工笔勾勒出的中国花鸟图。
这是坚船利炮攻破中国海防前的时代,大部分英国人心中,中国仍是瓷器与茶叶的国家,有数千年的深厚底蕴和自成一派的礼仪系统。
在文化上,英国人对这个东方古国充满好奇和向往。
于是晚会上的贵族们也用这样的眼神凝望这位来自中国的少女。
她纤细的腰身让其他困在紧身束腰里的少女们自愧不如,这使得她们注意不到她的骨架偏小,个子比她们矮了半个头。
中国少女穿不惯低胸的礼服,于是选择了柔软的蕾丝领子搭在肩上,很符合英国人对东方少女含蓄美的想象。
她的礼服采用白色绸缎为主体,红色天鹅绒拼接胸襟和袖口,在一众女宾中间显得并不起眼,只有真正的行家能看出来这是由巴黎时装屋houseofworth制作的。
她佩戴的珠宝比她的东方面孔更让人难以忽视,那是一整套的花朵形钻石首饰,包括头上的冠冕,叶形耳环,花朵胸针和戒指。闪耀的钻石更衬托出她无血色的病容来,让她具备一种璀璨又破碎的美感。
她的女仆兼翻译贝拉小姐忠诚地守在她身边,一一回敬那些来自男贵族们可疑的目光,没有中间人的引见,他们不能主动与这位东方美人攀谈。
男人们交头接耳,急切地寻找着与这位美人相识的贵族,却一无所获。
安妮·李斯特小姐从二楼会客厅里出来,她像往常一样穿一身黑色,头发全部梳起,戴着一般男士才戴的礼帽。走在她身边的是一位东方面孔的年轻绅士,他没有戴帽子,穿着深灰色双排扣长礼服,链扣的两端镶着红宝石做点缀,倒显示出几分俏皮活泼的风度来,与他的年龄相符。
两个人都径直走向那位东方美人。
年轻绅士用中文叫出了她的名字。
“黛玉,这就是我向你介绍过的安妮小姐。”
黛玉在舞会上迟迟找不到薛虹的身影,不想他是从二楼下来的。见到薛虹,黛玉才舒了一口气,她微笑着向安妮小姐行了一个万福礼。
安妮小姐却像绅士一样向黛玉脱帽行礼,然后热情地用英文和黛玉交谈。
黛玉虽然因着薛虹的先见之明,早在中国时便开始了英语的学习。但前几年在中国,她更多学习了单词的写法和含义,对发音和听力很是生疏。与英国人交流全靠贝拉小姐的口译。
贝拉小姐向黛玉转达安妮小姐的意思:黛玉小姐,请允许我称呼你为“黛”,原谅我的好奇心,我真想知道你这样精美的瓷娃娃是如何从万里之外的中国来到约克郡的。
黛玉看向薛虹,想起了她在贾府第一次见到薛虹的场景。
那是三年前的初春时节。
黛玉在与宝玉的婚礼上小憩后,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豆蔻年华,爱情进度条从100直接跌回到零。
“姑娘,你今儿午睡睡得好沉呀。”紫鹃给黛玉披上一件对襟比甲,又扶她起来。
黛玉看着紫鹃忍不住想笑,这是自己最得力的丫鬟,虽然是主仆关系,但是情同姐妹。小时候的紫鹃圆脸圆眼睛,比长大以后娇憨不少。很久没见到这样无忧无虑的紫鹃了,黛玉在心里感叹。
“紫鹃,帮我梳妆,我要出门走走。”黛玉吩咐道。
紫鹃听到大小姐主动说要出门,高兴得像领了双倍的月钱,立刻招手让两个小丫鬟过来一起给黛玉梳妆。
紫鹃给黛玉整理好梳垂鬟分肖髻,头上对称戴两个红宝石兔金簪,又在耳中配套戴金环玉兔耳坠。玉兔做成捣药的造型,跟金簪是成套的。
黛玉体弱多病,经不起风吹,紫鹃给她披上一件薄薄的银红色披风。这套装饰让黛玉看着分外活泼,丝毫看不出病容来。
黛玉很满意地出了潇湘馆,往宝玉的住处怡红院的方向走。
初春时节,杨柳刚萌芽,鸟儿们时不时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忙着点缀树木。
黛玉想起前世总为和宝玉的姻缘忧虑,这甚至成了自己的一块心病,不由得觉得好笑。
这样想着,黛玉就真的见到了心里的那个人。
两个少年站在树林前,一个少年长身玉立,气质出尘,穿着大红色的箭袖,外罩黑色缎面排穗褂,腰间围着攒珠银带,正是贾府最得老太太宠爱的宝玉宝二爷。
另一个少年身穿石青色箭袖,下着松绿色裤子,不戴饰物,被宝玉衬得有些灰头土脸的。他比宝玉高出一个头,肩膀也宽出许多,这个人健壮得有些粗野了,简直不像个世家公子。
黛玉看着他,无端想起孔子对君子的评论来:“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两个少年没注意到黛玉向他们走来,一心都惦记着树上的鸟儿。
宝玉和高大少年同时举起手里的弹弓,只听到噗噗两声,石子就弹了出去。
宝玉的石子打空了,高大少年却一击就中,紧赶着又听到噗的一声,又打下一只飞在半空中的鸟儿来。
黛玉不由得拍手叫好。
两个少年都转过身来,黛玉这才看清高大少年的模样。他的长相很奇怪:长眉微挑,高鼻深目,阳光照耀下,睫毛在脸上扫出阴影来,像小时候听过的睡前故事里描述的胡人。
这可不是有福之相,黛玉心想,惊觉自己居然一直盯着高大少年看,太不合礼数了。
宝玉见黛玉一直看着身边的少年不说话,有点生气,他向黛玉靠近了一步说:“林妹妹,真是巧了,我在想去找你,你就来了。”
黛玉连忙收回目光,笑着问宝玉:“这是哪里来的弹弓?以前没见你使过。”
宝玉被戳到了痛点,把弹弓随手就丢了:“今天刚得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大少年冷哼了一声,说道:“你自己不会用就算了,还好意思怪东西差。”
宝玉炸毛了,反唇相讥:“打鸟这种雕虫小技有什么可得意的,小爷我才不稀罕学呢。”
“我可是正经的读书人,不像有些人比我多读几年书,连《逍遥游》都背不下来,想来平日的功夫都花在打鸟上了吧。”
高大少年被宝玉的话激起了斗志,冷笑道:“什么正经的读书人连四书都背不下来呀?你这样的废物点心,连鸟都打不下来,要不是投了个好胎,非饿死在街头不可。你除了有个好出身,还剩下什么?”
宝玉气得说不出话来,当着黛玉的面更觉得丢面子,又不好在黛玉面前跟他打起来。
黛玉从没听过这么狂悖的话,如果宝玉这样的翩翩公子在他眼里算是废物的话,那这个贾府的公子千金们不都是废物点心吗?他岂不是把全贾府的主子们都骂了个遍。
“这位爷说话有意思的很,”黛玉也急了:“谁不是靠着祖上的荫蔽?难道你住的房子是你自己建造的吗?你从小到大花费的财力物力不是父母给的吗?你这样说宝玉,岂不是五十步笑一百倍?”
高大少年转头注视黛玉,两道目光俯视下来,有一种看破人心的力量,那双眼睛里蓄着寒光,像两颗黑曜石。
紫鹃看着不妥,连忙站到黛玉前面去,把黛玉挡在身后。
高大少年向黛玉作了个揖,冷冷地说:“唐突了姑娘,是我的不是,姑娘不要见怪。”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宝玉忙安慰黛玉:“妹妹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们都不理他,让他一个人狂去。”
黛玉记不起这个陌生少年是谁,于是问宝玉:“这是谁家的公子?怎么在咱们园子里?”
宝玉忙说:“我是气糊涂了,竟然忘记了给你们做引见。他是薛姨妈家的二公子,名叫薛虹,比宝姐姐大一岁。都说他是姨娘养的,怪不得行事这样莽撞。”
宝玉庆幸自己没给他们做引见,他一点也不愿意黛玉跟这位薛二公子往来。宝玉虽然没有往深处想,但本能也让他抵触黛玉跟这样充满男子气概的少年往来。
虽然庶出的薛二公子地位远不如宝玉,但宝玉还是很有危机感,这一位简直可以在预备情敌里排头号了。
黛玉听了这话,心中响起惊雷。
前世,薛家只有薛蟠和薛宝钗两个同辈,哪里有薛二公子这个人?这位凭空多出来的薛二公子,一定是个冒名顶替的假少爷!
没想到自己重生了一回,除了心智比前世成熟很多以外,还有这样的意外惊喜。
前世,薛宝钗和薛姨妈都把自己当做亲人一样看待,这一世,黛玉决定要尽力回报他们。
那就从揭穿这个假少爷开始吧。
黛玉决定去梨香院会会这个假少爷。
话也不能说的太满,毕竟重生后的世界未必跟前世是一模一样的。
宝玉看不出黛玉的心理活动,很有兴致地告诉黛玉:“最近我交了好运,得了不少赏赐,只等着妹妹先去挑呢。”
黛玉的心思不在宝玉身上,敷衍他说:“我这会儿找宝姐姐有点事儿,你先回怡红院,晚些时候我再去你那儿。”
宝玉问道:“你和宝姐姐有什么事儿?怎么不带上我?你们都是水做的女儿,瞧不上我这须眉浊物。”
黛玉前世听惯了宝玉这番说辞,以前会觉得宝玉温柔体贴,现在听来却嫌他过于敏感了。
紫鹃对黛玉的想法心领神会,说道:“宝二爷,我们姑娘哪有事事都带着男子的,传出去叫人以为林家的姑娘没有规矩呢。”
宝玉听了也就不再纠缠,悻悻然与黛玉道别。
黛玉径直往薛家的住处梨香院走去。紫鹃跟在黛玉身后,发现大小姐不仅突然话变多了,连走路都比以前轻快了。
难道是我日夜祷告终于感动了神佛,叫我家姑娘身体好转了吗?紫鹃暗下决心,只要大小姐的身体能好转,自己就是吃上十年八年斋饭也不在话下。
黛玉到了梨香院,门口扫地的婆子们连忙说:“林姑娘来得不巧了,我们太太和宝姑娘这回子出去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姑娘请在屋子里稍微坐坐吧。”
黛玉被丫鬟们迎进屋子,看见薛二公子正坐在桌前,不知道想着什么,右手托腮正在发呆。
“薛二公子,叨扰了。”黛玉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薛二公子连忙站起来回礼。
黛玉开始试探他:“我这里有一个红宝石手串要送给宝姐姐,是外头得来的。我眼力浅,认不出东西来,只怕配不上宝姐姐的人品,倒叫人误会,说我故意拿次品送人。请二公子为我看看这个手串的成色。”
说完紫鹃就用帕子托着黛玉给的红宝石手串,呈到薛二公子面前。
薛二公子拿起手串,看了看,又放下,说:“林姑娘给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黛玉心中狂喜,这个假少爷连红宝石和玛瑙都分不清,怎么可能是世家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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