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而我什么都做不好”
夏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周缙看着她走到学校,站在紧闭的大门外仰头看着并不高大的学校大门,仿佛是在认真的进行一场缅怀仪式。门卫大爷还没有下班,又认识她,(“懂礼貌的娃儿嘛,平日里遇到都会跟我个老头子打招呼的。”),于是就探出头来说:“娃,做啥呢,大晚上的,周日又不上学唷。”
“大爷……”大爷的通用语带着口音,夏想笑,没绷住,眼底一热。
“咋了嘛咋了嘛,咋还哭上喽。”大爷慌了神。
“大爷,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他们不让我上学了。”看着大爷不似作伪的真切神情,夏孤零零地站在学校门前的夜色里,痛痛快快地哭出了声。她像是一丛被丢到水中即将沉没的蒲公英种子,正在为自己失去飞行的能力而流泪。
蒲公英会飞吗?或许会飞的是风吧。
“您好,那个,实在抱歉,打扰您了。”夏跟着大爷进了门,小心翼翼地跟大妈说。大爷听了她的遭遇十分同情,说可以让她来自己家睡一宿,明天冷静一下再回去跟爸爸妈妈好好说说。
“老太婆,你要说啥唷,快别吓着人娃儿了。”门卫大爷说话的模样在周缙看来有点外强中干,他催夏:“你去洗个澡吧,我跟她说。”
夏感激地点了点头,低声对眉毛直竖的大妈说:“不好意思阿姨。”
可能是心里不安,她很快地洗完澡出来走到客厅门外,正好听到大妈对着大爷毫不遮掩地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想丢工作?不明不白的把人家女学生领回家,人家父母报警了找咱家门上怎么办?你不想好好过日子我还想好好过!是不是那个小女娃对着你哭了一顿你就把人带回来了?”
“唉你咋个说话嘛小声一点唷,人闺女人很好,确实是家里困难嘛,咱们能拉一把就拉一把的,你这样子我很为难啊。”大爷低头挨训,还想着替夏声辩两句。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要不然让她留下你自己睡大街去!”大妈抱着手臂,寸步不让,横眉冷对。
“咱家又不是没有空房间,那不是小伟的房间空着吗,他人又不回来,给女娃睡一晚上,我赶明儿再收拾嘛。”大爷好声好气地说。
“小伟有洁癖你不知道?还有咱们给小伟买的那些新款的电子设备、养生仓,她碰坏了怎么办?拿走了怎么办?自己家儿子不关心,外面捡的女学生倒是上心得很,这事你得给我好好掰扯清楚咯!”大妈伸手要拧大爷的耳朵,大爷连连告饶。
夏在门后垂着头,手几度攥紧了衣角又松开。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很努力地扬起一个微笑说:“阿姨,实在是不好意思,给你和大爷添麻烦了,我刚刚突然想起来,我姐姐最近从首都星回来了,我给她发了消息,她说我去找她住一晚上也可以的。”
“闺女,不是阿姨不讲人情,实在是我们家里条件也有限,怪大爷随便答应你,我替他跟你说个对不起。你吃饭了吗,要不吃点再走?”大妈手下放了大爷通红的耳朵,很客套地对夏说。可能是觉得她还算识相,话里并不冲。
“不用了阿姨,太晚了,是我今天冒昧了,谢谢大爷的好意,下次给您带水果。”夏向大爷鞠了一躬,没抬头看他们二人的表情,转身往外走,路过鞋架看到鞋架上还摆了一双男士拖鞋,一尘不染地放在鞋架最上层,她又是眼睛一酸。
“娃仔,这样吧,你拿着我警卫室的钥匙,去那里睡吧,至少有个凳子桌子的,还挡风,”大爷赶上来想把钥匙给她,十分抱歉地挠了挠头,“我没想到老太婆反应这么大,真是对不起啊。”
“没什么对不起的,谢谢您的好意,但还是算了。”夏婉看了一眼斜靠着门框不言不语地看着他俩的大妈,十分硬气地拒了大爷的好意,好像在大妈眼皮子底下接了这把钥匙就是抛弃尊严认输了一样,她觉得自己应该拒绝。
一边周缙暗暗摇头,自尊值几块钱呢,自尊能当饭吃吗?到底年纪还小,没有经历社会毒打,不知道低头放下尊严、暂时性委曲求全。
以后总会知道的,她想,夏的一生还长。
出门之后这次真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了,“姐姐”当然是随口编出的托词,夏有些迷茫地问周缙:“我现在应该去哪呢?”
周缙没有说话。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主动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简短回复或者直接不回夏的话,不主动提出话题,就像是一段感情中想要冷暴力分手的那个渣人一样,十分无情。
周缙自己知道,她和夏本来就不是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她也确认了自己该如何结束自我,再多的瓜葛指挥让人不舍,难以抉择。只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但凡有一线希望,她其实也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那我去睡桥洞子吧,明天是周一,忍一忍就可以去学校了,忍一忍就好。”夏喃喃自语,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她又往学校走,嘴里说:“周缙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好好读书好好学习,我真的很想去首都星,买一套楼下是大马路的房子,只是我可能真的做不到了,我真的觉得我做不到了。一点也没可能了。我还能上几天学呢,那个魔鬼什么时候会去找老师呢,为什么我还没有成年,为什么我不能自己去打工赚钱呢。”
“你可以的,总有办法的。我像你这个年纪,大概在给一个大户人家当仆人,每天打扫卫生洗衣服刷碗什么的,靠这个挣钱生活。”周缙出声说。还有去打比赛,不要命地打,为了挣更多的钱,把自己从地狱里赎出来。不过这些她没说。
“你很厉害,你会打架,而我只是个普通人,什么都做不好,”夏说,抽抽嗒嗒的,“你运气真好,还能给大户人家打工。”
周缙选择闭嘴。
“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啊,我为什么没有给我买最新版光脑、什么时候都会等我回家的父母,所有人都可以欺负我,甚至是我的爸爸妈妈……”夏把帽檐拉的更低了一点,紧了紧衣服,靠着冰凉的水泥桥墩坐下来。
她怕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羞耻,又伤心自己命运的不公,稀里糊涂地说了些话,让周缙第二天早点叫她。
周缙前面没有应她的胡话,就“嗯”了一声答应做这个人形闹钟。周缙只是觉得人和人确实不同,像这种情况,夏选择自怨自艾、向现实低头,如果是她,如果她还有机会,她只会想该怎么证明自己的价值……她试图摁死这个想法,但没摁住。
周缙想,如果自己还活在原来的身体里,可能会想靠在窗前面抽一根烟,脑子里编排一下该怎么处理掉面前的困难,做一个简单计划,然后刷牙洗澡钻进被窝里,狠狠地睡一觉,第二天起来开始行动,保持高强度高执行力直到问题解决。
但是没有如果。她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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