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明明什么都穿了
图南挤在菜花巷外的人群里,一边抻着脖子往门里瞧,一边留神听着旁边人的言语。
旁边一个大婶上下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撞了下他肩膀,神神秘秘地说道:“后生,瞧你像做官的,认识状元郎不?”
图南立即道:“嘿,也算略有几面之缘吧,婶子有话要说?”
“哎呀,”大婶口中发出十分惋惜的一声叹,眼中四射着八卦的光彩:“以后有机会,你好生安慰安慰他吧!好好的一个年轻人,就这么……不干净啦!”
“不干净?有意思!”图南立即掏出一把瓜子与她分享:“婶子详细说说?”
大婶压低声线,眉飞色舞:
“我家就住巷子头,亲眼瞧见郡主娘娘的马车将小祝状元带了回来!哎呦你是没瞧见,状元郎那小脸白的,啧啧,恁地惹人怜惜!”
图南想起祝景同那些翻云覆雨的手段,一时难以将他和“惹人怜惜”四个字联系起来:“不干净又是怎么个过程?”
大婶并旁边几个瞧热闹的妇人揶揄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还娇俏地推了图南一把,将他推得一个趔趄:
“你这后生好生顽皮!没瞧见刚才太医院的人进去又出来了么?听说这寻常百姓若要‘伺候’皇室,需要先验验身体有没有什么毛病,然后才能承宠呢!”
图南被“承宠”二字劈成了外焦里嫩的一团,半晌难以言语:“不至于吧,太医们不是出来了么?”
大婶一脸“你不懂”:“太医不出来,还能瞧着郡主娘娘……行事不成?不过该咋说是咋说,人家郡主娘娘就是讲究,都猴急成那样了,还不忘给状元郎做检查哩!”
众妇人很懂地咦嘻嘻嘻笑成一团。
图南:“可是殿下刚才明明出来了呀!”
大婶:“你瞧郡主娘娘那脸色黑的,显然是没尽兴!以后肯定还得来呢!”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小宅子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老仆老泪纵横,一声长叹,竟像是不忍言语一般,抬起一只袖子挡住眼睛踉踉跄跄跑了出去,边跑边说:
“少爷的命,好苦!”
图南看着那位传说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缥缈如凡尘谪仙的回春手郝医仙的背影,觉得这个世界突然变得玄幻了起来。
他不知道的是,更玄幻的还在后头!
图南跟着人群往里挤,几乎是被推着进了祝景同的卧房——
衣衫遍地,床褥凌乱,素色的床帐被抓成一缕一缕散着;床头床尾的柱子上还挂着四截麻绳;
配上祝景同裸|露在外的一只略带红肿印记的脚腕,很难不让人幻想那绳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这位大荆朝开国以来最“苦命”的状元郎披着半碎的里衣仰面斜靠在塌上,身上的衣服明明没露出什么重点,却湿了一大片——
湿衣勾勒出线条明显的胸膛和手臂,尤其是下腹上两条人鱼线,直延伸到令人遐思的米色下装里。
祝景同脸上和脖颈上遍布着暧昧的红痕,双手无力下垂,一双眼盈着些许水光,目光却已麻木僵直。
后来这一幕被图南赚外快写话本时写了进去,叫做:‘他明明什么都穿了,却好像什么都没穿!’
人群哗然,啧啧啧和咦咦咦的声音此起彼伏,图南三步并两步冲上去半跪在床前,不动声色地挤开了大婶们跃跃欲试的咸猪手,紧张地大声问道:
“这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祝兄么?下午你还好好的,这是病了还是怎地?”
而后他震起功法,向祝景同传音入密:“需要我做什么?”
祝景同看都没看他一眼,却同样传音回来:“配合,扩大此事。”
图南一点头,祝景同的目光便扫向围观的百姓。
“啊,冤,臣愧对陛下,不能效命了。”
他面无表情,干巴巴地说出了那句关键的台词:
“臣,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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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司谏不堪羞辱试图自尽的消息,几乎是和永昌伯一起跨进殿门的。
乾清宫正殿上,元泰帝连着服了半瓶护心丹,还让人给御史大夫也吃了几粒;因为小内官们进进出出,将柳洇的死讯也带来了。
原来柳大夫在柳梨树前喷了一口血,又跪拜数次;他本有心病,经过此事,太医院竟没抢救得回来,两刻钟前便死在太医院的诊房里了。
听说死的时候,手里还掐着那朵白色小花,现在小黎夫人正带着几个孩子往那边赶。
谏院众人哭天抢地,御史大夫更是已经一口气背过去了,定国公冷声道:
“尔等应该庆幸,若落到老夫手里,绝不叫他走得如此轻松。”
谏院正言满带泪痕,知道柳洇的事不占理,迅速拿住了重点:“柳大夫之事经年繁复也就罢了,我们祝司谏的清白又怎么说?!”
定国公来的时候,威风八面震慑一片,如同杀进原始武器群的一顶机关枪;然而那祝司谏“骤然失贞”的消息一来,这机关枪砸吧砸吧嘴,哑火了。
老国公来之前心道这辈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原来活得久了,还真有猜不到的峰回路转呐。
他只能别过目光,硬着头皮说道:
“郡主何等尊贵,要什么男子没有?想来也是那祝司谏自己行为不检。”
自己说完,也没底气,平生第一次倚老卖老耍无赖道:
“风流轶事,也属平常。总之无论如何,郡主不能夺爵!最多……最多送去封地!再说,此事真假尚且不知,怎么随便冤枉了皇室贵胄?”
大理寺卿韩新郑早就在列,始终默不作声地听着,知道老国公这么一说,元泰帝必然顺着台阶将瓷满打发到封地了事,当即出列跪下:
“敢问陛下,今后是否还要科考,是否还要鼓励年轻一辈奋发读书,为国效力?”
元泰帝已猜到他要说什么,叹了口气:“韩爱卿先退下。”
韩新郑不闪不避,直面定国公说道:
“祝司谏不是旁人,他是三年一次大科举,在全国上下选出来的新科状元!是读书人的巅峰,是无数寒门士子的方向!他十年寒窗金榜题名,难道就是为了让人这么糟践的么?”
谏院众人纷纷起身,站到韩新郑身后。
韩新郑:“他是读书人,是未来朝廷的脊梁,郡主如此羞辱于他,将来又会受到怎样的指摘?皇室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批判?万望陛下不要因为回护郡主,寒了天下士人的心!”
这一番话将定国公都说得沉默起来。
程公公听着话风越发不对,打发了一个小内官出去。片刻后,乾清宫外完成了一次交接——
谏院众人以韩新郑为首,走到正殿外一撩袍襟齐刷刷开始静|坐,郡主瓷满则被召进殿内。
夜风本凉,瓷满又跪得久了,走路时难免踉跄,路过谏院众人时连个眼神都欠奉,就这么半瘸着腿往里走。
殿内,礼部李大人也到了,他身上不是礼部尚书的官服,而是属于伯爵的朝服。
于尚书:“李大人今日,莫不是作为永昌伯来的?”
要说这李春温李大人,倒是一位奇人,遭遇与沐恩郡主还有几分相似。
他家本是做织锦的皇商,读书中了科举,就此入朝为官。
本以为是光耀门楣的好事,谁料某年某月赶上南方发水灾,朝廷拿不出赈灾钱,以柳洇为首的老臣们便以“忠敬朝廷”为名,胁迫着李春温“毁家纾难”!
李家几代人经营处的泼天富贵全都进了国库,只给了个“永昌伯”的虚衔。
因此永昌伯平生最恨别人称呼自己的爵位,只肯让人叫一句李大人。
李春温拱手一揖:“今日劝架,臣也跟着去了。诚然,其余诸位大人只是单纯劝架,臣却是混在里面跟着出气的,这一点,李某人供认不讳!”
元泰帝:“李卿,今日事忙,积年旧怨回头再叙吧!”
李春温上前一步:“今日柳洇死了,臣不得不说一句,真是死得好!要不是郡主今日闹这一遭,臣怕是死都闭不上眼!”
元泰帝已烦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无可忍道:“李卿到底想说什么!”
李春温两手搭在一处,扑通一声跪下:
“陛下!殿下确实强迫祝司谏做了不轨之事,虽不妥当,但想来也是泄愤!如果非要除郡主尊位,请陛下除去臣的永昌伯之位,替殿下受过!”
一番话慷慨激昂,震得所有人头颅嗡嗡作响,元泰帝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在坐着的定国公和跪着的永昌伯身上一扫,又看向于尚书石尚书等人:
“朕竟不知,瓷满平日里无所作为,竟如此得卿等青眼。”
瓷满刚一进殿就听见这一句,扑通一声跪了,惊惶道:“什么失贞,什么清白?!祝卿在江心亭犯了胃病,臣只是将他送回家罢了!”
永昌伯这一番话看似是替她回护,实则是将她强迫祝景同之事坐实了!
瓷满简直百口莫辩,好在理智仍在,膝行向前说道:
“陛下!若臣当真想对祝卿下手,何须亲自到他家里去?只需遣人在他饭菜里下了迷|药,再让人用麻袋罩着带回郡主府就行了啊!”
元泰帝:“计划如此成熟,你肖想人家多久了?!杏林宴上看你眼神就不对!就算祝卿俊俏了些,你怎能吃相如此难看!朕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瓷满尚不晓得祝景同这厮到底在家里演了什么大戏,本来还存疑的事,被永昌伯这么一求,再没人信她了。
想来又是什么把戏,想要将她留在京城配合“给先太子复仇”的计划。
瓷满心一横,上前叩头道:“多谢定国公回护,也多谢陛下这些年的教导。瓷满如今做了如此不文之事,流放夺爵,臣绝无怨言!请陛下责罚!”
定国公当即道:“殿下高义,谈何惩罚?!”
殿外,静|坐的谏院众人齐刷刷高声道:“恭请陛下圣裁,给柳大人和祝司谏,也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说法!”
元泰帝头痛欲裂,将御案上所有东西一扫而下,大怒拍桌:
“将罪人瓷满压去太庙,罚跪思过!没有朕的诏令,谁也不许私自放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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