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宝宝想养宝宝
被她骤然出声一喊，小人影也吓了一跳，噗叽一声坐倒在地，还打了个饱嗝：“本本本本殿下只是出来散步！”
瓷满一听声音，登时松了口气，走上前将人提着站起来，好笑道：“小十三，你在姐姐宫里作甚？”
这小家伙正是十三皇子，上个月刚满六岁，胖墩墩可爱非常。他长得又白，可怜兮兮地抱着手里的烤地瓜，简直像个晚上出来偷粮食吃的小仓鼠！
瓷满摸摸他头：“小子，你鼻子够灵的，还知道这里有杏仁她们藏的地瓜——来来，见面分一半！”
十三皇子扁扁嘴，但他老实惯了，只好委屈地用小手把地瓜抓成两半，将没动过的递给瓷满。
于是神女郡主与当朝皇子，夜半三更坐在小厨房外排排坐偷吃地瓜。
“小十三，你不会是在自己宫里吃不饱吧。”
瓷满看他吃得香甜，禁不住问道：
“屋里的丫鬟婆子欺负你了？”
十三皇子瓷淳熙是个“遗腹子”，他是在棺材中被接生出来的，从小大家都嫌他晦气；别说是前面几位年龄相仿的皇子，就是小太监都不爱同他一处玩。
有时候元泰帝想起来了，就让人将他提到南书房，隔着八百丈远问问功课；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想不起来。
亲爹不问，别人就更想不起他了，就连这次瓷满的喜宴也没人请他，还是瓷满亲自对了一遍宾客单子才发现缺了个人。
“没有没有，”十三皇子吸了吸鼻子，又咬了口地瓜才奶声奶气地说道：“嬷嬷们真的很好！我只是爱吃地瓜而已，阿满姐姐，还有吗？”
瓷满：“也是，说不定还十分溺爱你，不然能喂成这么胖？”
十三皇子发出憨憨的笑声：“胖也很好哇，宫里姐姐们说我这样叫富态呢！”
瓷满噗一下笑出来，进小厨房在灶台里扒拉了一会儿，果然又找到几个地瓜，乐颠颠拿出来与他分食。
“阿满姐姐，你见过洛嫔娘娘吗？”
十三皇子见她毫不在意地在裙边扯下一道布条，将烫地瓜裹着递给自己，突然问道：“她好不好看？”
瓷满烫得直摸耳朵，坐回他身边想了好半晌，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位洛嫔娘娘是谁。
是十三皇子的生母。
她拍拍小孩的头笑道：“我也就小时候见过几眼，依稀记得是很美。你这身细皮嫩肉应该就是随洛娘娘。”
其实在这后宫之中，洛嫔也只能算是中人之姿，不然也不会如此没有存在感。
但瓷满隐去没说：“想妈妈了吗？”
十三皇子仰起胖胖的小脸，大眼睛在红灯笼和漫天星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迷茫：“我不知道，只觉得她可能非常喜欢我。”
“小傻子，”瓷满揽过他肩膀：“哪有母亲不喜欢孩子的？”
十三皇子摇头：“听说她怀着我的时候，好像就知道自己身体不太好。”
瓷满想起来了，那时候确实闹过一阵，太医院诊出洛嫔怀了胎，但又说生不下来。非要生的话，洛嫔可能会有性命之危，皇帝一向不喜欢后宫见血，就说把孩子打掉。
但后来不知怎么，洛嫔却没有同意。
“洛娘娘做了很多准备，”十三皇子小手扣着地瓜的外皮：“现在宫里的嬷嬷和姐姐们，都是她一个一个挑的。”
洛嫔知道自己活不成，也知道在这大内之中没有母亲的孩子会过什么样的生活；于是在自己离开之前，先一步给孩子铺设了一个安全的环境。
即便外面风雨侵急，他也能在这方小天地里安安稳稳地长大。
瓷满沉默良久。
隔着漫长的时光和生死，她竟能非常清晰地体会到洛嫔娘娘当时的心情。
“阿满姐姐，”十三皇子扯她袖子，用天真的眼睛看着她：“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掉祝司谏的孩子？”
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南书房里瓷满第一次听说祝景同怀孕时的反应。小孩不懂为什么男人生孩子会令她那么生气，只觉得小宝宝很可怜。
“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宝宝，可以给十三！”十三皇子认真地举起地瓜：“虽然吃得不会很好，但我保证一定能像我这么胖！”
自己还是球球蛋蛋的一小个，就想保护同样境况的侄子了吗？
“喂，幼崽。”瓷满眼眶发热：“地瓜抹我身上了。”
十三皇子讪讪地收回手：“你考虑考虑嘛。”
瓷满蹲下身来和他视线平齐：“你今天不是来偷地瓜的，就是为了和姐姐说这件事对不对？”
十三皇子被拆穿心思，两手搭在圆溜溜的小肚子上，浑身的小肥肉都在扭捏。他从腰上挂着的小荷包里拿出一张皮票放在瓷满手心：
“这是给姐姐的新婚贺礼……唔，我只有这些，你如果喜欢，十三可以再找！只是不要打掉小宝宝！”
瓷满低头一看，竟然是折子的内页，上书江北灾情已有缓解，今年无力纳税，希望能用囤积的粮种上缴朝廷充税。
就在折子被放在手心的同一时间，瓷满手背上发出一道浅青色的光晕来——
是‘种子’模块开始加载了！
瓷满一时说不出话，怔怔地瞧着那浅绿色的小块上下浮动，十三皇子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忐忑地解释道：
“这个地方发水以后，哥哥们都不要，父皇就封给我了——阿满姐姐，我真的会对小宝宝很好的！”
难道是天意吗？
她心中原本就在乱晃的天平仿佛被十三皇子蹭在她身上的地瓜不住动摇，突然塌向了其中一边。
“好。”瓷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眼中充满了坚定之色：“不管这场饥荒我能阻止多少，我都要去试一试！”
“咦？”十三皇子咬着手指，惊喜道：“姐姐同意我养小侄儿了？”
看来那人说得没错！
送种子果然有用嗳！
“你自己还是个宝宝呢，”
瓷满伸手往他腋下一抄，想像抱小狗一样将十三皇子抱在怀里，不料这崽竟是个实心的，只好改成一个拥抱：
“姐姐答应你，绝对不会抛弃他！就算阻止不了饥荒，也尽可能给他一个好的环境！”
“好耶！”十三皇子惊喜地原地乱蹦，白嫩嫩的小肉肉一颤一颤：“那么祝卿也不要抛弃了吧？宝宝没有妈妈会很难过的！”
瓷满下意识往二层小楼瞧了一眼，又飞快将头扭回来：“他……唔，他如果愿意留下来，姐姐当然不会赶。”
十三皇子非常自信：“他愿意。”
“小屁崽不懂，”瓷满将剩下的几个地瓜给他兜在袍襟里：“去吧去吧，带回去吃，给你宫里嬷嬷也分些。”
十三皇子连连点头，刚要说话，殿外突然传出一道熟悉的尖尖嗓音：“殿下！殿下在不在？”
十三皇子奶声奶气地扬声道：“殿下在这里！”
外面那人明显一愣，踩着碎步进来，见一大一小两人都是满脸黑灰，不知道他们之前在干嘛。
好在程公公是见过大世面的，当即朝身后随侍的内官吩咐道：“告诉幽兰殿那边不用找了，十三皇子跟着咱们这边走！”
瓷满上前道：“公公，夜这么深了，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程公公收下她递来的银票，低声快速说道：“今日是殿下洞房花烛夜，本不该来打扰，但陛下钦点了您过去——又有地方起荒了！”
“这么快？！”瓷满惊讶道：“不过这几年总有局地灾荒，也不见这么急呀。”
程公公叹了口气，低头道：“是成州。”
瓷满身上一麻，怔在当场。
五年后，大荆的灭国饥荒将彻底爆发，共有两个源头——一个是她封地沙洲，一个就是离京城很近的成州。
“其他几位殿下都到了，陛下吩咐了，所有皇子都要到场。”他朝十三皇子招了招手：“殿下也随老奴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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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天沉得仿佛马上就要塌下来，稚邑行宫外绵延的台阶上站着数十名手持宫灯的宫人，暖光色的光线如同排着队的星星，规整得平添了几分压抑感。
台阶最上层，皇帝披着斗篷负手静静立着，其余的皇子们分作几堆，正在争论不休。
瓷满赶来的时候，二皇子正施施然抄手道：
“据我所知，微大公子这些年一直在定州治水，六弟怎么好举荐他去治荒？他之前干的是大禹的活，你现在竟想让他去成州当河伯，这不正是南辕北辙了？”
称病缺席喜宴的六皇子也来了，指着下首的右相微衡激动道：
“你懂什么！微大公子本就是工部出身，这些年更是在定州研制出了‘二月粮’！现在成州危难，岂不正好用上？”
九皇子年方十四，虽然脸上还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稚气，身高却已经和成人无异：“二月粮又是何物。若是还不成熟，不好直接拉到灾区用吧。”
六皇子冷哼道：“是两个月就能长出的麦子！”
元泰帝回过身。
六皇子如受鼓舞，当即半跪下来说道：
“父皇，我国冬麦一般需要半年才能成熟；但微大公子在定州治水时发现了一种野麦子，百日便可收割！这几年他潜心在定州钻研，现在这种麦只需两个月就能食用了！”
瓷满见没人瞧她，俯身一礼，将十三皇子塞到其他皇子身后的台阶上坐着，自己转到前面来。
听着意思，这位微大公子倒像是研究春小麦的——只是她知道成州是大灾起源地也就罢了，为什么元泰帝和其他皇子也这么着急？
皇帝思索片刻：“入冬前能种出来？”
六皇子其实也不知道，但他需要这个机会，一咬牙道：“能，一定能。”
二皇子叹道：“六弟还是不要逞能吧，崖国新帝已经定了在十一月底访荆，万一你那位微大公子出了岔子，叫别国瞧了笑话，那可不是你一个人担得起的责任呐。”
原来是这样！
崖国新帝登基，其余六国按制都要来大荆朝拜会谈，会谈地十分有讲究，必定要设在一个离其余六国都不近的地方——
那就是成州原州的交界地带。
那里一马平川，开阔辽远，哪一国都不能轻举妄动，最适合会谈。
可成州偏偏在这个时候荒了。
大荆现在的地位和瓷满上辈子了解到的“周天子”差不多，虽然领土疆域最大，但其余几个附属国早就自立了，如果让这些附属国看到大荆已经力不从心，饥民遍地，恐怕覆灭之祸不会太远。
所以元泰帝才这么着急。
二皇子道：“依儿臣看，还是妥当些为好。就算种不出粮食，让阿满去开几朵莲花不也能镇镇场面么？”
随着这句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看向了人群后正在掰地瓜的瓷满。
元泰帝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阿满，你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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