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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嘶——你个挨千刀的,不会轻些!”

        海棠院内,所有婢子皆战战兢兢的,就连端水拿药的也都放轻了脚步。

        谢芙侧躺于贵妃榻上,贴身婢女彩莲挨了顿训斥,手上动作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盛湛虽只使了几分力道,但女儿家肤娇,这梆硬的石榴落在脚腕还是会肿上不少。谢芙沉默望着脚腕上高耸起的包,猛然将身侧婢子手中的水盆打翻在地。

        面对五姑娘的陡然发作,海棠院内的婢女俱瑟瑟发抖匍匐在地。

        谢姝谢姝谢姝,都是谢姝害的!

        想罢,谢芙撑在贵妃榻上的手渐渐收紧成拳,眸光狠厉,咬牙切齿道:“你就该死。”

        -

        广平侯府,夜。

        “爷,这是要干嘛?”楼马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叽叽歪歪问询着。

        “少问。”裴龙剑柄轻点他骏马后臀,马儿受惊如离弦之箭射出,楼马忙拉缰绳,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才将身下马拉稳。

        他侧头对着缓缓驱马走来的裴龙怒目而视,骂骂咧咧道:“裴大哥,你谋杀啊?”还未等裴龙接话,盛湛驾马上前,轻声吩咐:“走吧。”

        “是,侯爷。”三人披着夜色,快马加鞭出城。

        五日后,天色浓转淡,晨光亮起,谢姝立于院内小亭练起书法,玉扇在一侧为她研墨。

        “姑娘,买红椿楼的富商这几日都没传来消息?”闻言,谢姝罢笔,盛湛是有几日没给她消息了,也不知他筹备事宜做的如何了。

        思及此,少女沉吟一声,“是有几日没来消息了,明日得了空再去趟宿春茶楼。”

        玉扇边收字帖边说道:“您在宿春茶楼定雅间绕路,总归不是办法,既花银子又麻烦。”

        谢姝垂眸桌上未干的墨迹,轻声嘱咐:“隔墙有耳,此话以后莫要在院子里说了。”玉扇忙紧张四顾,院落一旁杏儿、桃儿正洒扫着,苹儿则背对着两人剪花,仍是那一幅心不在焉的模样。

        见无人注意这头,玉扇松了口气,压低音调转开了话题:“说来奇怪,苹儿已经这样好些日子了……”

        谢姝抬眼望向不远处的背影,这几日忙的像陀螺,仔细想来苹儿确实没再硬挤到自己面前伺候,事出反常,她是得上些心。

        想完,她收回目光,说:“叫玉芝盯着些。”

        黑夜朝着玉京院合来,屋中点灯燃香,谢姝手中握着花种古籍,眉头紧锁。

        梁欲效周那般造香,则不能得蔷薇,或许用茉莉、素馨代替为之,也是极好的?若是这般,京中最好的花卉庄子,她得一一看过,这还得借助盛湛的手。

        正想着,只听粒粒声砸来,落雨了。

        谢姝放了卷籍,走至檐下,玉扇玉芝正寻了物什盖住那些玉京,见她出屋忙招呼着叫她回去。

        看着六个婢女在雨中挣扎,谢姝抿唇走向了小厨房,用火折子点燃柴火热了锅子,亲自操刀切好姜丝,煮了锅热腾腾的姜汤。

        雨势陡然泼地而来,几个婢女为了护花皆被淋成了落汤鸡,六人回了小厢房换下湿哒哒的外衣,正瑟瑟发抖卷被子取暖时,谢姝合伞推门而入。

        “姑娘,你怎么来了?”刚穿戴妥当的玉芝玉扇本就要回主屋伺候,不曾想她竟亲自来了小厢房,两人皆紧张不已。

        少女将沉重的红木盒提到桌面,严肃道:“都起来,喝点姜汤再睡。”

        几个婢女俱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还是玉扇率先领头谢过了姑娘,这才回过神冲谢姝道谢起来。

        谢姝揭开红木盒,拿出六个干净白瓷小碗,再掀开一层,则是热气腾腾的铜罐姜汤。

        谢姝拿起汤匙舀起半碗,一一分之,淡淡道:“锅中还有,喝了好好歇息,不必来我屋守夜伺候了。”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可是姑娘若是要起夜,没个人伺候……”谢姝推开门页,无奈道:“你们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好了,莫要再说了,好生休息吧。”

        撑伞回到主屋,听着外头淋漓的雨声,谢姝自个拆发洗漱,换下衣衫,再抬头不知何时雨竟是停了。

        吹灭烛灯,谢姝将床尾的花格窗打开,夜风漏进屋中,好不舒爽。

        少女盖了层薄被,平躺于床榻,朦朦胧胧睡了过去。睡梦中,许久没做的噩梦再次袭来,大周帝后拉扯着她要将她带回大周,就在她渐渐不敌时,谢姝猛然睁开了眼。

        原来是梦。

        谢姝疲惫地阖上眼,是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细响,少女本就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断了,下意识睁眼喝道:“谁!”

        话罢,她撑起身子,手肘抵着床榻,发丝凌乱垂在中衣胸前,杏眸在屋中转了一圈仍是黑漆空荡,唯有花格窗外吹来了风声。

        谢姝被自己一惊一乍吓得呼吸急促,她闭上眼眸深呼吸平复情绪,却听耳边响起轻笑。

        这声音真实,少女猛然睁眼,只见床尾窗棂玄衣少年半坐,长腿垂地。

        他的身影高大,遮住了大半雨后月光,但所幸他最钟爱的金线玄衣在月光下镀上一层亮光,风吹动他金冠高束的墨发,此刻窗口没有月亮,少年便是月亮。

        “你睡得还蛮浅。”借着月光,谢姝清楚地看见少年收了嘴角笑意,她气急:“小侯爷夜探香闺,就不怕我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盛湛挑眉,说:“以往只觉得你伶牙俐齿,未曾想你竟是忘恩负义之徒。”

        谢姝觉得他所言越来越离谱,撑着床榻背靠软枕坐起,用薄被将自己腿脚裹得严严实实,方道:“侯爷与我只有合作关系,哪来的恩义。”

        少年又是一笑,谢姝不明,盛湛抬起撑在窗棂一侧的右掌,如戏法变化一般,食指与大拇指之间捏了一枝紫红色饱满沾露的蔷薇。

        盛湛懒洋洋地往少女方向的空中抬起手臂,好叫她看清楚手中之物。

        谢姝定睛看去,月光落在盛开的花朵之上,她心头一震——这是大周蔷薇!

        “谢桑桑,这是你要的吗?”

        少年的声音低沉,宛若一口酿了多年的酒将将开封,谢姝望着面前夜送蔷薇的清朗少年,竟没由来的咽下一口口水。

        好一会儿,谢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组织出语句:“大、大周蔷薇?”

        盛湛双腿落地站直身子,走至榻侧将花递上,谢姝忙轻轻捏住花茎接过,还未端详余光见那少年去桌边挑了一条矮凳,至与她榻边有一臂距离方施然落座。

        谢姝收回神思,目光落到手中紫红花朵上,凑近细嗅,记忆中的味道再度重现。谢姝心中惊喜,面上展露如孩提时初次见这花时的笑颜,“馨烈非常,是它。”

        高兴之余,谢姝望向不远处的坐得笔直的少年郎,疑惑道:“此花乃在大周,上次见侯爷乃五日前,您……”

        盛湛默声,半晌就在谢姝尴尬地想转移话题时,他道:“派了手下人去采了一袋,他昼夜赶路方抵京城,本侯怕再放下去便失了芬芳。”

        话一出口,盛湛就有些后悔,但如果说是自己昼夜赶路送来又会显得好似是为她特意所为,实乃掉价之举。

        闻言,谢姝笑答:“原来如此,还望侯爷替我谢过那名昼夜兼程的侍卫。此花花期唯有短短半月,他真是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待她话罢,气氛莫名骤低,谢姝一时间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芳容显出几分无措。

        少年不接她话,默默起身从窗棂外拿起一袋蔷薇搁置在屋内。末了,他交代道:“先做样品,若样品价值之高胜过运输之苦,本侯自有法子替你将材料准备齐全。”

        话完,少年就要翻窗而走,谢姝连忙出声轻唤:“小侯爷,且慢。”

        盛湛翩然落在窗外,听她声音转过身来。谢姝看着窗外面容冷峻的少年,这回月光尽数洒在自己这头,亮得她不得不眯起眼适应。

        阴霾之下,谢姝看不清盛湛的神情,只好不明不白地对着那头道:

        “辛苦侯爷星夜送花,谢谢。”

        黑夜之中,玄衣少年面上错愕一瞬,本凝结的戾气霜意也缓缓散去。这一刻,大名鼎鼎、文武双全的广平侯也形容不上这是一种什么心情。

        良久,盛湛轻轻一笑,道:“歇息吧。”话罢,转身没入夜色。

        谢姝目送他离开,望向一旁还有余温的凳子,她掀开薄被起身将矮凳放回茶几,又拖着那一袋子蔷薇摆到外屋那一堆上次蒸馏余下的蔷薇之中。

        做完这一切,谢姝爬回小榻,脑海中却仍是那如月般的少年。

        虽说他们合作是一荣俱荣,但在她承诺会推出比蔷薇水更好的东西后,盛湛还是去做了这件她无意提及的苦差事。这于谢姝来说,是人情。

        谢姝更多的是想感激盛湛,是他让她重新闻见了不能言之于口的旧时光。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进入了睡梦,风温柔地拂过少女脸颊,一夜好梦。

        翌日,许是能做出最初闻见的蔷薇水,谢姝起得格外的早。

        休息了一夜的玉扇玉芝皆精神头十足,两人替小姑娘梳妆妥当后,谢姝站起身,神采奕奕道:

        “去将小厨房那口铜锅壶支来。”

        此番,定要叫大梁上京也闻闻这袭人鼻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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