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水氏似乎被她的话骇到,久久不能合上嘴。
谢姝解下腰间的手帕,将手上沾染的茶渍一一擦去,不动神色唤道:“玉扇,送客。”
玉扇应声,走进屋中,只见水氏眸光闪烁着恍若点燃的荆火,令人不寒而栗。
“姝姐儿,来日方长,你且好生记着今日的话!”美妇甩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玉京院。
人既走,谢姝缓缓闭上眼,平复下被水氏搅乱的心情。
玉扇走至她身侧整理起榻上小几,担忧道:“姑娘,您何必惹……夫人不快?她心眼那么多,咱们一双眼睛两只手,怎么防得过来?”
她话罢,少女睁开清凌凌的双眼,淡淡说:“不惹她不快就不用防了吗?”
玉扇想起前些日子的教训,沉沉叹出一口气。不多时,谢姝接着道:“不过就如她所说,我们来日方长。”
她合上茶盖,平淡的面容恍如一湖池水扔进了石子,漾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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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宝阁雅间,铜熏炉中散出了缕缕香烟,白衣公子落座于里,目光却时不时落在了窗外长街。
“殿下,查到了。”
听蝉拱手,将一本册子呈上:“罗敷堂原为红椿楼,是江南雄州宋家所有,不过前些日子这地契已经转手给雄州另一商户人家了。”
小酌怡情,赵夔将一壶上好的玉液倒满面前金樽,举杯轻转,直至其中晕开酒香,方道:“哦?转给谁了?”
“雄州商会的股东之一,马煦华,以往是做瓷器生意的。”
赵夔轻嗯,语调愉悦,“你说,这盛湛前脚去了趟雄州,后脚这罗敷堂就开起来了,东家还是雄州商会的……”
话至一半,他挪开眼望向窗外,将罗敷堂哄闹景象一览无余。
听蝉沉吟一声,想了半晌才慎重道:“殿下,虽说这一切都十分巧合,但从暗卫禀报的消息来看,广平侯除了去寒山寺为赫连将军上香外,也就是安顿赫连将军妻女了。”
赵夔倒不是不信暗卫的消息,只是盛湛去雄州,当真只是为了给赫连祈福?他向来小心谨慎,此事或有隐情,还需观望一段时日。
听蝉想了想,又补充说:“殿下,恕属下多言,不谈他事,单说罗敷堂的行事售卖,不像小侯爷的手笔。”
高超的蒸馏手段,精湛的售卖定价,甚至准确地知晓坊间仿造,并以此预计了下一步计划,这一切都像极了一个熟练的商人。
盛湛虽然武力超群、有几分小聪明,但这怎么看都像商户的行事风格,确实不似他能考虑到的程度,况且近日城中匪贼甚多,神策军都忙于巡城。
难道是烟、雾、弹?可是……
罗敷堂是敌是友,赵夔还不能明确定下决断,但仅目前来看,罗敷堂售卖香露也为珠宝阁也带来了不少生意,若能为友、一荣俱荣再好不过。
赵夔垂眸,眼眸落进清澈玉液里,灵光钻进脑海。
“既欲烽火燃,小火定是不行的,替本宫为他们抱一把干柴送去。”白衣公子话落,将杯中玉液一饮而尽。
伴随赵夔多年,听蝉早已习惯赵夔弯弯绕绕的表达方式,他略略思考,抱拳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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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日,谢府二姑娘谢婷便要出嫁了。
本以大梁习俗,两家定下婚嫁,姑娘家在家待嫁一载绣衣,谢婷的婚事却是例外。
侯夫人自打换下庚帖就命淮月绣房十多名绣娘一齐动工,既要赶针又要精美,费了不少心思。
其中缘由上京不少人家心知肚明,吏部吴郎中家的老祖母病已入膏肓,只盼借着吴二公子与谢二姑娘的亲事,冲冲喜。
虽然匆忙,但吴家给谢府的诚意十足,侯府对这门婚事也算满意。
长姐出嫁后,家中姑娘皆以谢婷为长,谢姝虽与谢婷不算熟络,可平日里她待几个妹妹公正,也会在几个姑娘数落自己的时候出言劝阻,谢姝打心底希望这个二姐能够嫁予良人。
晨光微熹,少女舀起一勺碧梗粥送入嘴中,玉芝走进屋中禀道:“姑娘,五姑娘方往琉璎院去了,想来是给二姑娘送添妆去了。”
谢姝颔首,喝完最后一口,整理仪态,唤婢女拿上添妆礼,往谢婷院子行去。
“哟,六妹当真改了贪懒劲?”走至半途,闻人言,谢姝侧头看去,是三姑娘谢婉。
除去已然成敌的谢芙,谢姝与侯府几个姑娘关系也不算和睦。
许是谢婷的婚事在前,谢姝意识到当女子出嫁后,别说与友甚至连家亲能见的面都见一面少一面,闺中日子越过越快,女儿们纠结于一句口头不悦,不值。
想罢,谢姝颔首,轻声道:“三姐晨安。”
谢婉见她不答自己的话,暗道一句没趣。两人并肩而行,谢婉看了眼她身后婢女手持木盒,好奇说:“妹妹,你给姐姐准备了什么?”
她个头比谢姝要高上一截,谢姝抬头看向她的眼睛,摇摇头:“三姐姐莫急,到二姐姐那儿便知晓了。”谢婉轻嘁,不再同她搭话。
琉璎院外,正欲进院的两人正好撞见送完添妆出来的谢芙。本是满面笑意、姿态款款的女子,见到来者,面容就如乌云陡然倾来,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五姐/五妹。”
两人唤了她一声,谢芙鼻尖哼出一声嗯,目光落到两人婢女手上端着的礼盒上,旋即仰起下巴快走出院落,高傲毕露。
谢婉轻啐:“什么人啊!亏她自诩好风雅,就她方才这作态,圣贤都要叫她气得从书中跳出来!”谢姝被她的话逗笑,谢婉睨了眼小姑娘的笑靥,也轻哼一声提裙走上台阶进屋去了。
谢姝跟上她的脚步,屋里谢婷正坐在梳妆台前,青丝披落,婢女立在一旁为她梳着秀发。
“二姐姐!”谢婉一改方才骄矜模样,冲到谢婷身侧撒起娇来。谢婷拉过她的手,眼睛却看向站在后头的谢姝身上,笑说:“你们今日怎都这般早?方才五妹妹来寻我时,我还在睡梦中呢。”
还未等谢姝开口,谢婉笑起来,拿过婢女手上的礼盒揭开,里头摆着对红翡翠滴珠耳环,无论色、相都很适合新妇。
“恭喜姐姐觅得佳郎!”她俏皮道。
谢婷呀了一声,笑眯眯收下了礼,“三妹有心了。”两人叙了几句,谢婷将话题转到谢姝身上:“六妹妹,站在后面做什么,上前来。”
话头到了自己这,谢姝缓步走上前,不同于谢婉的活泼贺礼,她只是微笑着打开婢女手中盒盖,取出了把漂亮的花鸟纹玉梳。
“哎呀,竟是玉梳。”谢婷喜道,谢姝点了点头,示意谢婷身后的婢女让位,亲自上手拿起一缕女子青丝一梳到底。
谢婷看向铜镜里的小姑娘,打趣说:“想来,我是大梁第一个让妹妹梳头送嫁的。”一旁谢婉双手撑在梳妆台上,撇了撇嘴:“明明该让我来梳。”
晨光照进琉璎院,白玉梳在暗屋中仿若熠熠生光,谢姝没有接两人的话,而是问道:“二姐姐,你开心吗?”
“你们送姐姐添妆,姐姐自然开心的。”
“姐姐,你知道妹妹在问的不是这个。”
谢婷一怔,笑意凝在嘴角。看着铜镜里为自己梳发的少女,她说不出话。
关于出嫁,她开心吗?没有人问过这个。
女子婚嫁,不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添妆的三妹与五妹就连最爱同她待在一块的谢婉,方才也说的是:恭喜姐姐觅得佳郎。
仿佛门当户对便是这桩婚最大的用处。
面前小姑娘的话让谢婷意识到,这明明是关于她一生的大事,却没有人问过她的意思。
她垂眸,仔细想了想外界对吴晋南的描述,半晌才重拾笑意,颔首说:“姐姐开心。”
谢姝方才问出这句话时便有些后悔,即便谢婷现在说不开心又能如何呢?六礼过,女儿出,板上钉钉的事,所幸二姐对此如意。
想罢,谢姝吐出一口气,抬手从发根处顺而梳下,声音娓娓:“既如此,妹妹便祝姐姐,一梳永结同心,”
放下那缕梳到底的青丝,少女抬起纤纤玉手再取一缕:“二梳白发齐眉,”
话音落下,她温柔攫起最后一缕,声音如动作那般轻柔道:“三梳子孙满堂。”
梳完三祝,谢姝后退一步将玉梳递给谢婷的婢女,一旁两个姑娘似乎沉浸在方才那画面中,久久不能回神。
良久,谢婷欣慰看向谢姝,拉过谢婉与她的手叠在一起。
谢婉努嘴,由着她将自己与谢姝的手握紧,只听她交代道:“姐姐出嫁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共荣辱。”
“尤其是婉姐儿,从今往后你便是长姐,不能叫人欺负了家中姊妹,记住了?”谢婉应下,姐妹三叙了几句是才作散。
两个姑娘从琉璎院出来一路沉默,直至要分开时,谢婉突然道:“六妹妹。”
谢姝顿步,侧身看向她,看着少女不解的目光,谢婉竟有些结巴。
想邀她来院子喝茶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谢婉憋红了脸,转开话题:“待我出嫁,你也送我梳子!”
她的话很别扭,谢姝迟疑片刻,“妹妹不懂,添妆还能自己讨的么?”
谢婉本就熏粉的脸被少女的话说得更红了,她急得跺脚,颇有几分撒泼意味,道:“我、我才不管。”
话罢,未等谢姝接上,女子早已提起裙摆,匆匆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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