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旁观
白墨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潇已经走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幻觉。
六点刚过五分,他应该刚走不久,身旁还留着余温。
他呆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他以为是培利,但开了门发现是林潇。
“呃……”白墨似乎还没完全睡醒,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
林潇挑了挑眉毛:“我们的邻居出事了。”
白墨一愣,202是杨竹伊,203是素。
“哪个?”
“某种意义上,两个。”林潇垂了垂眼睑,突然把声音压得低了些,“我们的事情暂且放一放,出去之后,我再跟你好好盘算盘算。”
白墨就笑:“好啊。”
出了门,就见202门口站着西比亚和培利。见白墨出门,西比亚用眼神示意了一下202室内。
白墨去看,202室内看起来并无异样,如果忽略掉床上躺着不省人事的杨竹伊的话。
素就坐在一旁的地上,手里攥着一个针筒。
“五点钟的时候,我房间的表突然响了。”素抬头看向他们,“我昨晚选了竹伊。我意识到了什么,所以就跑来了……就看到她躺在床上,看起来糟透了……然后我就给她注射了解药……”
这下素搅局者的身份确认无疑,如此一来培利之前自称是守护者的那套说辞也就变得摇摇欲坠。
素看向培利,所有人都看向培利。
培利表情镇定,看起来毫无动摇:“我大概能想到你们在想什么,我可以解释。”
“解释的说辞还是留到晚上吧。”西比亚冷冷道。
“杨竹伊怎么样?”林潇问道。
“至少目前看来很稳定,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西比亚走进屋子,“她似乎没有挣扎,就像是非常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结局。”
“又或者她知道自己的朋友会来救自己。”培利看向素,素依旧是惨白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想我们该吃些东西,稍微冷静一下。”白墨适时地开口,“今天轮到我和培利先生了。”
培利一伸手,示意他在前带路。
西比亚和素照看着着杨竹伊,林潇随着培利跟白墨出了门,他看着两人的背影,缓慢地吐了口气。
钱仁的卡片是伪造的。
林潇和郑鸣扬的卡片被分别泡水泡了十八个小时左右,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分明,没有丝毫晕染的痕迹。
如果钱仁的卡片的伪造的,那么真正的加害者卡片在谁的身上呢?并且这么说来,钱仁的身份显然并非加害者,不然没必要伪造卡片。
加害者共三人。
除了周玫,还有两人。
那天晚上追逐林潇的至少有两人。周玫之外的那个男人同林潇交过手,那时丝毫没有腿上带伤的迹象。培利的伤是真的,他为了不挤压伤处,今天把裤腿都折了上来,露出了大片的青紫。西比亚没有说谎。而培利看上去并不是那么会忍痛的人,他现在还一瘸一拐的。
那个身高,只剩下了白墨和素。而素是女人,他们的衣服都差不多,但身形还是有区别的,加上现在基本可以确定素就是搅局者……
只剩下了白墨。而看起来,他也并没有在自己这里掩饰的意思。甚至那天晚上,都可能是他故意放水……自己睡了一个多小时,却没有人找来。海水怪物常伴自己左右,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哪里。
而白墨给自己看过无辜者的卡片。要么那张卡片是伪造的,要么那张卡片是钱仁的。或许是钱仁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如果真的有人突发奇想对比大家的卡片有何不同,假的卡片会穿帮。
周玫和培利之前一直在相互打掩护,培利在林潇看来几乎是确凿的加害者。培利声称自己是守护者唯一的目的就是反驳素是搅局者的可能,从而致使无辜者向阳出局。
剩下没有确认的特殊身份就是旁观者。钱仁不可能作为旁观者却死在第一晚,所以可以确定钱仁是无辜者。
那么在西比亚和杨竹伊之间有一个人是旁观者。
杨竹伊遇害,但并不能确定旁观者是否有将任何人的身份信息透露出去,一旦透露出任何信息,旁观者将能够被加害者伤害。
希望杨竹伊能够早些醒来吧……这样无辜者一方的胜算,还能更多些。
一顿食之无味的早饭过后,五个人四散开来。培利拖着伤腿哎呦哎呦地爬上了楼休息,西比亚去给海娜送饭,然后还要去帮培利换药,素继续去看护杨竹伊,白墨去船长室继续每日一遍的检查试图让船驶离这片静止的海域,林潇则在甲板上望了半个小时的天。
阴沉的天。
然后他去往202房间,想去看看杨竹伊。
来开门的是素,杨竹伊这会儿已经醒了,看上去面无血色,就死气沉沉地躺在那。
“我想多休息会儿,就没让素告诉你们。”杨竹伊的理由充分,林潇十分理解。
“对了,素,能不能帮我弄些吃的?”杨竹伊看向素,素点点头,跑了出去。
目送着素离去,林潇蹲在床边:“支开她支得太明显了吧?”
“她不会发觉的。她的思维很直的。”杨竹伊露出个笑容,“或者即便发觉了,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或许。”林潇不置可否。
“我看人很准的。”杨竹伊强调道。
“我长这么大都不敢说这种话。”
“是吗?”
“你想说什么?”
“林先生,你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艘船上了吗?”
林潇一时语塞。
他当然知道。是白墨拉他进来的。白墨想在这场狩猎结束之后让自己杀了他。
那么杨竹伊呢,她也知道吗?
“我从来都不觉得旁观是罪。”杨竹伊看向床边的林潇,她的手紧缩着,像是想攥紧什么,“个人各自活着,独善其身,多正常的一件事。各扫门前雪,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多常见的话。事实上,我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
“那么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林潇问道。
杨竹伊如果是旁观者,那么她一定已经同他人透露了谁的身份,不然加害者害不了她。
“我把这当作曾经观而不言的代价。”杨竹伊闭上了眼睛,“或许这样做能够让受害者感到些微的解脱。”
“你看到了什么?”林潇顺着她的话问道。
“很多。非常多。”杨竹伊张开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清明,“我跟你说了好多。你能不能也跟我说些什么?”
林潇盯着床单:“你想听什么呢?”
“你想讲什么呢?不如……讲讲你?”杨竹伊露出个笑容,看起来很温柔。
林潇看着她陷入了沉默。他不太懂这个姑娘。她同所有人一样,都是猎场里的猎物。可她却如此平静又坦然,像个怪物。但林潇确定她不是怪物。
“我从前是个猎人。”他开口,声音莫名有些艰涩。
然后他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了。
该说些什么呢?
明明没必要说的。他可以选择沉默。他可以转身走人。但他却固执地留下了,逼迫自己张嘴。或许他是想说的。
“有一次出了些意外,我被敌对公司的人抓走了,他们蒙了我的眼睛,让我坠入暗无天日的黑暗里,惶惶不安地等待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
人有些时候会有种莫名的倾诉欲。想要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大口大口地吐露过往。然后最好这之后也能够依然互为陌路。多奇怪的欲望。
“后来我发现自己身在船上,就找机会跳进了海里。”
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对于他这种人,实话实说是种奢侈。
“然后……你是怎么获救的?被渔民发现了?”杨竹伊问道。她的表情像是在听睡前故事。
“我没有获救。我就这么死在了最深的黑暗里。成了深渊里的凶灵,影子里的狩猎者。”
杨竹伊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开玩笑的。我被渔民救了上来,改头换面,过上了平淡的生活。”林潇露出个笑容,“我依旧捕猎,但现在捕的是海鲜。”
单看表情,林潇看不出杨竹伊是否信了他这个漏洞百出的说辞,就当个故事吧,同那些怪物的传说一起。
“我的故事讲完了。可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吗?”林潇问道。
杨竹伊点头:“我上学的时候,上的是一所十二年制的综合学校。”
“学校嘛,什么事都有。一个小小的近乎封闭的世界,是那时候我们的全部。所有的事情都好像被放大了,即便我长大之后觉得那没什么,但当时看来,真的要命。”
“十三年前……我上九年级,那年有一个大我三届的学姐跳楼了。后来学校里传出来好多奇怪的传闻。无非就是那些个校园怪谈啦。后来可能怕影响太大,校长找来了一帮人,说是专门处理这些的。一个个跟神棍似的,黑衣服,戴面具,腰里别着家伙。”
“听说有人说学姐常在高处听到歌声,然后就开始传那个故事,我同你讲过的那个怪物的故事。那些神棍是专门处理怪物的。他们认为学校里的怪事都是学姐变成的怪物引起的。”
“怎么会呢——根本就不是的。学姐只是……经受了太多事情,承受了太多压力。家庭啦,学校啦,各方面啦……没有什么怪物的事情。她那段时间常偷偷跑到卫生间哭,出来又笑得开心,几乎没有人发现不对劲。”
“我以为她会好的。大家都有崩溃的时候不是吗?”
“可是她没有。”
杨竹伊轻轻地呼吸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
“有个学长,小她两届,跟她的关系蛮好的,学姐一直很照顾他。他大概是不希望……不希望学姐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那方寸大的土地吞没,于是散布了那些传言。那个学长……常常被几个人欺负。他的家里人不常来看他,也不怎么管他。自从他入学,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在假期的时候回家。他就像是被困在学校里的幽灵。当然,他并不是一直在学校里的,他也会请假出去,或者翻墙,但是……终归他是要回来的不是吗?他没有去处……”
“那个学长……”她的声音像是被哽住了。
“没关系。”林潇适时地制止,“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痛苦得叫人难以吐出。说不出来,那就不说了。”
“不行。我想说出来。”杨竹伊抓住了林潇的手,攥得死紧,“我需要把它说出来。不然我……一辈子都睡不好觉。”
“……好的。”林潇点头,拍了拍对方的手背。
“学校每年都有旅行。那个学长一般不参加。只有一年,他毕业的那年……他去了。那次是坐船,出海,我们乘着一艘很大很漂亮的游轮。”
“那年……我也在。我有存下来钱的时候,就会参加。然后那一年……出事了。游轮触礁,船底破了个大洞,开始往里面涌水。天上是狂风暴雨,船里是兵荒马乱。好多好多人啊,跑来跑去……挤来挤去,每个人都那么害怕,迷茫又无措。”
“我很幸运。我上到了甲板,被丢进了一艘救生艇里。”
“等到获救的时候,我才知道那个学长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在哪。他不在救生艇上。他失踪了。最后被宣布不幸遇难。”
杨竹伊闭上了眼睛。她的声音艰难地维持着平静,但攥着林潇的手却颤抖着失了温度。
“可是我看见了……一如既往。那年大个子已经毕业了,不然他会乐得揍学长一顿找乐子的。在学长来之前被针对的‘红毛’,早早就学会了闭口不言,在老师问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比我小一届的那个傻大个,总是好心办坏事,情况还不明就胡乱往上冲,帮学长为他没做过的事道歉,让老师越来越对学长失了耐心。‘苦面鬼’和‘黑长直’跟学长同班,他俩总是看学长不顺眼。那天也是,毕业啦,之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大概是想着最后一次欺负人了,她俩玩了个大的。他们不知道从哪搞来了储物间的钥匙——大概是从清洁工小姐那里偷的——把人锁在了小小的储藏间里面。”
林潇的手也凉了。
“我看到了——天杀的我看见了——我已经习以为常了,我知道他们总会放他出来的,一如既往。但那天出事了……海水灌了进来,他们大概还没放他出来,事情就发生了……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被关了,但我没想到他真的没有出来……我没想到他真的就……直到统计人数的时候没有他,我才意识到……天啊……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发现,或许……或许……”
她缓缓松开了手。他们的手都冰凉的带着汗,在原因不明地颤抖着。
杨竹伊把自己捂在被子里,蜷缩了起来。
林潇缓慢地站起身,觉得头有些晕。他轻轻拍了两下大概是她肩膀的位置:“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打开门,门外站着素。
素的手里端着餐盘,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她看着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如既往大大咧咧地笑了笑,随后侧身推门走了进去。
房门在林潇的身后关上了。
他转过头,看向倚在204门口的白墨。
白墨正靠在门边上,视线的尽头是地面,他看上去有些冷,像个孤零零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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