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彷徨（三更）
“陛下，陛下？”
朱翊钧的声音低沉不已，此时的他早已合上眼，不忍直视，“都死了？”
“是的，还有一个孩子。”齐越看着场中央唯一还跪着的瘦弱身影，于心不忍的再次重复道。
“好生看管着。”
“是。”齐越抢险一步，在张鲸之前出发，他不忍心如果这个孩子在进宫的话，那叶氏就真的绝了香火了。而对于他的动
作，张鲸也是默许的。
齐越能够感受到朱翊钧极力平复心境的尝试，但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
齐越踏过一路歪歪斜斜的尸体，走到小叶子的身旁，俯下身，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此刻的小叶子瞪大了双眼，看着一旁姐姐的鲜血，缓慢的靠近。自己的身下。
没错，他的眼角，瞄到了已经死在一旁的姐姐了！
对于齐越的问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傻愣愣的跪着。
齐越微微摇了摇头，对着身旁一挥手，立刻有两个锦衣卫上前，将呆住的小叶子架离开这里。
午门前发生的事，很快就传的到处都是。
不少人乘兴而来，呕吐而归。
而朱翊钧就这样直直的站在所有尸体的前方，守着。
“陛下，这群尸体，让臣处理了吧。”齐越禀告道。
“不急，不是还有一批么，朕想知道他们看到这场景，会不会有一丝犹豫。”朱翊钧干涩的嗓子说出杀意十足的话。
“是。”
此时夕阳已经缓缓落下，周围不少住户已经开始点灯了。
在张鲸的示意下，很快午门周围便被一圈蜡烛照亮。
蜡烛燃尽之后，很快就会有新的蜡烛续上。
很快，太阳完全落下山，所有的光源都源自是太监们手里的光源。
终于，齐越收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
“陛下，他们来了。”
“组织好现场，让他们直接过来吧。”朱翊钧淡漠的说道。
“过来死、谏！”
朱翊钧上辈子学过关于鲁迅的文章，对于他的名言【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尤其是后一句，印象极其深刻，他当时认为这是国破族亡的时候，民族斗士们才用的呐喊与勇气。
但是今天的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心防！
并且稍后还有过来的补枪的，没关系了，一起来吧。
朱翊钧强迫自己坦然接受。他倒要看看这群人是否真的像表现出来的一样视死如归！同时对策划的人，是发自骨子里的仇恨！
……
王氏族长从饭馆出来后，带着众多族人沿着同样的路线往午门前进。
令他们疑惑的是，这里没有像其他地方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帝都的百姓们，都手提着灯笼，为他们照明地上的路，然后同情又夹带这恐惧的审视着他们。
当他们抵达午门前的时候，所有的疑惑瞬间有了答案。
“原来还有一群可怜人。”族长心里哀叹道。
在他的带领下，众人无声的穿过尸体。
“拜见陛下。”王氏族长恭敬的说道。
朱翊钧冷冷的说道：“开始吧。”
朱翊钧一句气话，没想到王氏族人同样纷纷从怀里掏出匕首。
噗通！噗通！噗通！……
又是刚刚听过的旋律，再次播放在午门的上空之中。
也许是前者未走远，朱翊钧感觉此刻耳边的风声都呜咽的如同鬼啸声。
看着眼前的场景，朱翊钧仰起头，看着天边的半轮残月。
“天凉了，回宫吧。”
“是陛下！”张鲸立刻回道。
朱翊钧坐在车驾上明显感觉到寒冷，那种令他牙齿打颤，脊背发凉的寒冷！
眼前的情况持续了这么久，为何张居正等人始终不出现，这是困扰朱翊钧第二大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他是对自己的政策感到了迷茫。
目前整个关于商业税的事情可以通过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来理解，学校留的暑假作业，明明后面已经有了标准答案，朱翊钧照着抄的正开心的，不断有人来告诉他答案是错的，但朱翊钧凭借多年学生党经验，这答案肯定没问题。
随后为了让朱翊钧相信他们，这群人在劝说无果之后，竟然以死相逼。
对于朱翊钧而言，此事虽然重要，但大可不必拿宝贵的生命来抗争，反正他作为穿越者，带领国家致富有很多条路，其次让普通百姓以如此方式警告自己，是严重打击了他对于自己的治理国家的信心。
朱翊钧肯定的说，他现在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即便他清楚这是有幕后黑手的！但人，不就是如此嘛。往好了说，人都有自我鞭策的潜在动力，往坏了说，谁能做到完全客观呢。
“陛下，太后有请。”陈太后的贴身宫女拦住了朱翊钧，恭敬的说道。
思绪被打断后，朱翊钧只好应付眼前的事，“好，朕这就去。”
陈太后在春节之后，就搬到了慈宁宫。当时惹得朱翊钧在心里一阵吐槽，还好不是满清。
“太后，陛下来了。”
“下去吧。”陈太后有气无力的说道。
“是。”
“娘亲，身体恢复的怎样了？有没有好一点？”
陈太后慈祥的说道：“哀家听到了今天午门外的一些事，想来关心关心你。有没有吓到？”
朱翊钧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关心自己的，竟然是陈太后。
对方如此善意，朱翊钧也并非冷血，苦笑道：“有。但还好。他们的死的多，朕也麻木了。”
陈太后挣扎的坐起来，看着萧索的坐在那里的朱翊钧，顿时觉得可怜极了。
“真的麻木了么？在哀家看来，如果这件事不处理好，这将是你的终生梦魇！”
陈太后一针见血的点出朱翊钧当前的问题。
“娘亲，上百人啊！足足上百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他们就一声不吭、一声不吭的当着朕的面，百姓的面自杀！没有一人，哪怕一人求生，所有人都心存死志了。”
朱翊钧说这话的时候，嘴唇不安的颤抖着。
证明这一切对于他来说绝不想他表面说的那么淡然。
陈太后审视着朱翊钧片刻，质问道：“所以，你质疑你制定的政策了？”
“不敢不质疑啊，真的不敢不质疑啊。”朱翊钧颤抖的握紧了拳头，小声重复道。
这也多亏了他是一个穿越者，如果真的是一个十岁皇帝面对如此场景，这心里能健康才是真正见了鬼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句话你听过没有？”陈太后询问道。
“《唐雎不辱使命》是《战国策·魏策四》中的一篇文章，题目为后人所加。秦始皇二十二年，秦国灭掉魏国之后，想以“易地”之名占领安陵，安陵君派唐雎出使秦国，最终折服秦王，这篇文章写的就是唐雎完成使命的经过。”朱翊钧下意识的回答道。
“那如果这个政策是错的呢？”
陈太后自问自答道：“即便是错了，也得坚持下去。朝令夕改是皇帝大忌。”
“娘亲的意思是？”
“无论如何，都得执行下去。”
“可是朕……”朱翊钧再次犹豫道。
此时的陈太后轻飘飘的说出了她预谋已久的那句话，“如果真的担忧的话，不如亲自到民间看看他们的生活怎么样。”
“亲自去看看么？”朱翊钧轻声重复道。
陈太后认真道：“哀家这段时间恢复的不错，等你殿试完后，如果真的考取了状元，那么哀家就准你去民间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陈太后如此一说，好像是朱翊钧刚刚求着她，表态要去民间一样。
此刻朱翊钧的脑袋里是懵懵的，稀里糊涂的点头道：“多谢娘亲成全。”
“哀家累了，但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去微服私访，那么这些时日好好温习功课。”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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