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资助上学
陈芷欢从行囊袋里拿出军用水壶,出发之前装了水,喝了两口,才缓解了一路奔波的疲累。喝完她直接把水壶递给一旁的赵新诚,自己拿出资料稿摊在小桌上看修改修改。赵新诚随手接过仰头喝了几口,拿过她手里的盖子拧回去,见她有缕头发夹到外套里了,顺手给拨出来。
两人对面坐着的大姐一看,什么都明白了,“两位同志,你们刚结婚吧?”
陈芷欢有些疑惑,“大姐,你是怎么知道的啊?”
大姐三十多岁,结婚十来年了,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处对象的都扭捏着,手碰一下都能害羞老半天,结婚时间长了的没你们这么黏糊。我看这个男同志眼睛都恨不得粘你身上,我和我男人刚结婚那阵儿也这样。哈哈哈哈哈哈。”
“大姐眼力真好,我们上个月结婚的。”赵新诚被人打趣了,也不见羞涩,大大方方的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
“恭喜你们啊,一看,你们感情就好得很。”大姐眼睛毒,见过的处对象的,结婚的无数,感情好不好啊,稍稍留心一下就能看出来。
几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还挺投缘,这位大姐名叫徐金桃,她男人是军人,一家人两年多没见了。男人把工资补贴大半都寄回家,可是家里老人生病,好不容易治好病,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她现在是准备带着三岁的儿子一起随军,一家人终于能盼个团圆。
徐金桃的上铺是个年轻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看着很是瘦弱,在铺上躺着看书,和几人打过招呼,原来她是要去上大学。
“这才五月,你怎么就要去上大学了?还没高考呢。”陈芷欢听着好奇。
“我是去年参加的高考。”妹子支支吾吾不愿意多聊的样子,其他人也不好追问,只当她去年有什么变动来不及过去了。
中午时间到了,徐金桃母子俩就拿出带的干粮,布兜里装着馒头、菜饼和一袋咸菜,两人分食起来。
而陈红云从上铺下来,拿水壶去接了免费的热水回来,就着自己带的,看起来硬邦邦的饼,垫巴垫巴肚子,三两口吃完又爬回上铺了。
陈芷欢和赵新诚本准备去火车上的餐房吃午饭,临了却改了主意。
“同志,帮我们把菜打到饭盒里吧,我们过去吃,一会儿给你们拿过来。”
就这样,他们买了四个菜,两荤两素,打了两大份米饭,一共两块三,回到卧铺间。
徐金桃的儿子小海啃着饼,吃得挺像,他一向胃口不大,人也瘦弱,此时突然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一下子觉得手里的大饼不香了。
对面的哥哥姐姐,把饭菜摆到桌上,他偷偷瞄了一眼,有肉,大块儿的肉,在绿色红色的辣椒丛里,他咽了咽口水,继续啃手里的饼。
“桃姐,我能尝尝你的菜饼吗?看着挺香的。”陈芷欢吃了几口菜突然开口。
徐金桃为人和善,也大方得很,起先是看人家条件好,自己这饼拿不出手,现在忙从布兜里掏出两个饼递过去。
赵新诚接过,道了谢,和陈芷欢一人一个,咬了一口,风味还不错,就是有些冷硬。
陈芷欢吃了一半的饼,把装着菜的饭盒推过去,“桃姐,这饭菜我们打得多,一起吃点吧。”
“别别,你们吃,我这有呢。”徐金桃是不爱占人便宜的,虽然自己日子不宽裕,但是自己是怎么过就怎么过。
“你别误会,我们这不是把你和小海的午饭吃了嘛,怎么就兴我们吃你们的,你们还不愿意吃我们的了,这可不合适啊。”陈芷欢说完,看着馋得不行的小海,冲他招招手。
小海一向听话,他虽然馋但是脚下不动,看着他妈妈,终于得到首肯了才兴高采烈地过去。徐金桃知道这小两口是好心,还特意这么说,心里也是一暖,这世道,多得是好心人。
“妹子,下来吃点饭菜吧。”陈芷欢见那人就吃了半个饼就不吃了,将剩下的放回布兜里,人也瘦弱,有些不落忍。
“谢谢姐姐,不用了。”年轻姑娘回了一句,又躺下了。
桌前的四人也不好勉强,只当她是胃口不好,便把饭菜消灭一光。赵新诚把饭盒拿出去冲洗了还到餐房,徐金桃非要掏钱给陈芷欢,虽然就几毛钱,但是小孩吃了人家那么多肉,她还是过意不去。
“桃姐,你瞧你,这成什么了,我们不是一起分着吃的吗?我们还吃了你做的菜饼,味道真好。”陈芷欢把钱推回去,“我可还盯上你布兜里那几块玉米饼,你可别藏着,一定给我们尝尝。”
徐金桃知道她一片好意,感激地应了声。
下午陈芷欢去上铺眯了个觉,赵新诚在下铺闲着无事,翻翻她带的书籍,是诗歌集,他这辈子没什么文艺细胞,就为爱背过一篇《致橡树》,这会儿也是实在无趣了。陈芷欢醒来踩着梯子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见其他几人都在睡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坐在下铺床边,“你还装起文艺了。”
赵新诚移开诗集,看到她俏生生的脸,把书放到桌上,双手别到脑后,翘着二郎腿,一副悠闲的模样,“我一直都挺有文艺细胞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吹吧你。”陈芷欢拍他小腿。
“我可是会背诗的,你别装想不起来。”
“哼,就会那么一首,哪天你再给我背点其他的吧,我这儿还有很多爱情诗。”陈芷欢把诗集拿起来,要翻给他,诚心为难他。
“行,我现在就给你念,”赵新诚凑过去,看到正好翻到一篇,张口就要念出声。
陈芷欢一把捂住他的嘴,看看四周,“你肉麻不,这么多人呢,还念什么爱情诗。”
赵新诚想说话,指指她的手,待陈芷欢把手移开之后,才笑着说道,“那我回去给你念。”
陈芷欢还要说什么,忽然听到动静,原来是对面上铺的年轻姑娘下来了,她踩着梯子一步步走下来,有些不稳,身子有些晃动,竟是直直倒了下去。
“哎,妹子。”陈芷欢马上反应过来,起身扑过去想扶住她,只堪堪抓到她的手臂,幸好没磕着头,“你没事吧?”
这一动静,这个卧铺间的几人都起来了,帮忙把人扶到床上躺着,徐金桃把自己床上的被褥一掀,把人安置进去,年轻妹子倒没彻底晕过去,就是看着脸色苍白,浑身无力。几人担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准备找列车员求救,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医疗处理经验的同志来看看。
“不用,我没事,麻烦你们了。”年轻姑娘躺在床上喏喏开口,喝了几口热水,稍稍缓了些。
“妹子,你是不是不舒服,这可不能忍着,我帮你去叫人。”
“对呀,有什么难处你都别担心,身子要紧。”
“不是,我不是病了,我是饿的”她声音越说越小,许是觉得有些抹不开面。
饿的?几人面面相觑,再看看她,看着确实是个营养不良的。
原来这妹子名叫陈红云,是东来偏远山村里长大的孩子,在家里排行老大,家里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去年参加高考考上了首都的一所大学,可是家里太穷,供不起她读书的费用,就连坐火车去首都的车费钱都出不起,让她别读了,就在家附近找份工作早点挣钱算了。她过惯了苦日子,却不愿意一辈子过这种苦日子,坚持要去念书,于是辛辛苦苦大半年,自己去摆摊、做工挣个三毛五分的,攒路费、生活费,结果前天家里非要给她安排对象,让她早早嫁人,她只能揣着攒的四十块偷偷摸摸踏上了去首都的火车。
临走前,还是她妈悄悄帮她转了户籍和粮油关系,最后给她塞了五块钱和几个饼,在家门口悄悄挥了挥手,“云儿,妈也没多的钱了,你想去念书拼这一回,我也劝不动你,你自己在外面小心点。”
陈红云买不到火车票,最后花了二十二块在一个票贩子手里买了一张价值十八块的卧铺票,这钱挣得太难,花得太快,她连饭都不敢吃,生怕把自己念书的生活费给吃没了,结果现在差点给饿晕了。
陈芷欢没想到还是个本家妹子,却命运坎坷,她穿的衣服补丁打了五六个,吃午饭只敢吃一个饼,怎么能让人不心疼,“你先歇歇,吃点东西。”
赵新诚在陈红云说自己是饿了的时候,就径直去餐房了。现在不是饭点没有正经饭菜,最后他端着一碗清汤面回来,也不刺激胃,他交给陈芷欢。
陈红云一向不爱麻烦别人,对别人的善意基本都是婉言谢绝,她怕自己还不起,现在哪怕自己饿得胃里难受,闻着面香味也有些犹豫,“不用了,我其实已经没什么事了。”
“你念书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学,难道不想去大学校园见识见识吗?那是另一个你不曾见过的世界,想去的话,至少不能让自己在路上就累倒吧。”陈芷欢看出这个女孩子自尊心强,帮她拌一拌面,循循劝导,“一碗面而已,你不吃饱了怎么去念书呢?”
陈红云点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清汤面快速吃起来,她实在是饿极了,几口面几口汤,最后吃了个精光,才觉得胃里舒服些了。
吃完面,徐金桃看着这孩子觉得可怜,怎么一个人这么辛苦地出去念书,要分她几个自己做的菜饼和一截腊肉,腊肉是她给自己男人带去的,一共就三截,家里攒了一年的肉票买的。
“别,姐,我不能要,你快拿回去。”陈红云觉得这些东西发热,烫得她手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非要把自己的身子折腾废了才算完啊?你念书也要有个好身体才行嘛。”徐金桃把儿子小海拉过来,“我们小海以后也要向姐姐学习对不对?去首都念大学!”
“好,小海也要去首都念大学。”
陈红云摸摸孩子的头,也难得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陈芷欢从包里掏出什么,走过来,“小云,我们还听有缘的,算起来五百前是一家,看着你这么努力想上大学,我也很受触动。我大学毕业还不到一年,知道那是个好地方,一生难忘的地方,我希望你能顺利入学,没有负担的毕业。我这里有点钱,你拿着。”
陈红云手里被塞了一叠大团结,整整十张,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姐,我不能要,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这有什么,你就当我资助你上大学不行啊?我算过了,大学学费和住宿费是不收的,主要负担的就是生活费,书本费。以后我每个月给你寄三十块钱,直到你大学毕业怎么样?”
陈红云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怎么坐趟火车能碰到有人愿意资助自己上大学,她心里纠结,一方面听着这么诱惑的提议心动不已,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哪来的脸面用别人的钱。“我”
“你可别觉得这是白白把钱送给你,我是有要求的。”陈芷欢掰着手指数给她看,“第一,你要好好学习,尽量拿个好成绩;第二,每年要买书,阅读书籍不低于五十本;第三,体重要比现在重二十斤,好好吃饭,多锻炼,最好每天喝杯牛奶。最后,你毕业之后也不用还我钱,自己工作挣钱了,就去帮助别人。怎么样?”
陈红云没想到陈芷欢说的是这些要求,她眼眶有些湿,声音哽咽,“姐,我”
“哎呀,欢欢妹子真是大好人!”徐金桃忙着撮合,“小云,你还不快答应了,好好念书,念出来以后报答大恩人!”
“行,就这么定了。”赵新诚替两人一锤定音,“媳妇儿,你一会儿给人列个书单,不看完不寄钱啊。”
“哈哈哈哈,那小云这压力可大了啊,不得天天抱着书啃。”徐金桃自己大字不识几个,想着看书就头疼。
陈红云被几人一说和,也笑起来,就着这话头向陈芷欢郑重承诺,“姐,我一定好好念书,你说的要求我一定办到!谢谢你。”
“好,那等你毕业了,可得把毕业证拿给我看看,我是要检查的。”
“没问题!”
多年后,陈芷欢的啤酒厂第一次出口海外的批条正是经陈红云之手办理的,两人缘起于一列火车上,后来都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出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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