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眼前的世界忽然剧烈震荡起来，化为无数碎片，苏漓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在胸腔间炸裂，那瞬间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意识尽失之前，她只听到了一声悲凉的叹息，然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情了。
苏漓一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容隽担忧的双眼。
“容隽……”苏漓轻轻喊着他的名字，支起身子想坐起来，容隽忙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阿漓，你感觉怎么样？”容隽关切地问道。虽然他从脉象上看，知道苏漓身体无恙，但先前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由不得他不担心。
“我还好……”苏漓稍稍查探了一下自身的情况，发现并没有受伤的迹象，甚至龙珠内的龙魂生机更加磅礴，已然呼之欲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漓有些发怔，喃喃自语。
容隽道：“昨日你忽然上前触摸祖龙石像，之后石像双瞳爆射出青光，你便晕了过去，昏睡了一天一夜。”
“是了，我想起来了！”苏漓精神一震，“那时候我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力量在召唤我，于是不由自主地靠近祖龙石像，后来在昏睡中，我看到了一些过往的画面，似乎是祖龙的回忆！祖龙意志，那尊石像里藏着祖龙意志，似乎是我身上的鲜血唤醒了祖龙意志！”
容隽静静地看着苏漓，迟疑了片刻，问道：“阿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你的血液能够唤醒祖龙意志？你知道吗，昨日你昏迷之后，祖龙石像的双眸被点亮了颜色，如今现在所有的村民都候在门外等你苏醒，似乎认为你和祖龙有着莫大联系。”
苏漓听容隽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心慌。一直以来，她都对容隽隐瞒自己的所有事情，容隽不是没有过怀疑，但他从未逼问，只是等待她主动的坦白，他不愿她陷入为难之中，却也不是没有过失望，那一日，他心灰之下，也曾对她说过，没能成为让她信任和依托的人，是他的错。
那时听到他这么失望的语气，她只是莫名地觉得心虚与心疼，而此时，她更清楚地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心虚，为何会心疼，因为自己喜欢上了这个人，所以因为隐瞒而心虚，因为他的难过而心疼。苏漓很想将一切和盘托出，可是关于怀苏的事情，她该怎么解释？
苏漓长时间的沉默让容隽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微低了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清淡的笑容，温暖的手心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你若觉得尚未到告诉我的时机，我还可以等，你不用觉得为难。”
苏漓猛地抬起头，心脏仿佛被狠狠攥了一下，她喉头一紧，扑上去用力抱住了容隽，双臂紧紧缠绕着他的肩膀，将脸埋在他肩头，哽咽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容隽微垂着双眸，双手回抱住她轻轻颤抖的身体，右手顺着她的后背轻拍。“我觉得值得，那便够了。”
九世遭遇，让苏漓害怕了情爱之事，原来爱是比洪水猛兽更加可怕的事情，它甚至可以毁天灭地，不该在一起的两个人，逆天而行，却要让无数人为之陪葬，这样的爱情，太可怕了。
然而被人喜欢的感觉，又是那么美好，让她舍不得松手，她是那样迷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能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但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苏漓枕在他肩头，轻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身上流淌着的，是真龙之血。那一日启动山河鼎时，我便是献祭了自己的真血。”
“原来如此。”容隽语气平静，听起来并不意外，其实早在苏漓说启动山河鼎需要三族至宝之时，他便隐约猜到了苏漓与龙族必有联系，只是没料到这联系比他想象的更加密切。不过听到苏漓亲口告诉他真相，容隽心中仍是有些淡淡的喜悦。“那如今你算是人族，还是龙族？”
“此时，还算是人族吧。”苏漓略一思索，答道，“我拥有龙族的根骨和血脉，一直以来修炼的也是龙族的功法神通，来日若能化龙成功，便可算是龙族了。”
“龙族的归属在无尽水域，若到那一日，你还会留在人界吗？”
“我……”苏漓微微一滞，沉默了片刻，更加用力地抱住容隽，说，“无论在哪里，我总是和你在一起的。”
无论是师尊，还是师兄，三界之内，她也没有别的去处了，只会留在他身边。
容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坚定，心中轻轻一震，眼底的笑意缓缓荡漾开来，柔声道：“好，在一起。”
苏漓轻轻退开了稍许，看着容隽的眼睛问道：“你不介意吗？我的意思是，你不介意我不是人族吗？”
容隽疑惑地皱了下眉，反问道：“我为何要介意？”
“可我见过很多人族在不知情的时候爱上兽族，一旦知道了对方和自己不是同类，便彻底忘了旧情，甚至痛下杀手。”苏漓本是兽族，对此类现象可谓深恶痛绝，说起之时眼中也难掩憎恨，“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人族可以这么残忍，兽族可从来没有因为对方是人族而选择恩断义绝啊。”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测，或许是因为害怕吧。”容隽淡淡笑着，摸了摸她紧皱的眉心，“害怕对方与自己种族不同，心思相左，害怕对方比自己强大，无法掌控，若是足够强大，便能无所畏惧，不在乎种族的壁垒了。”
“那你不怕我吗？”苏漓双目炯炯有神地望着容隽，忽地露齿故作狰狞道，“我可是兽族之中最强大的龙族，虽然眼下我输了你一点点，但很快便会胜过你，到时候，你便不如我强大了！”
“怕。”苏漓没想到，容隽几乎脱口而出说了这个字，她怔住了。容隽温润的双眸中隐含着淡淡的悲伤。“龙族寿命悠长，而人族，便是修成法相，也不过短短八百春秋，而那之后，无尽的岁月里，谁会代替我，陪在你身边……”
八百春秋……
苏漓躲进他怀里，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不敢让他知道，他们之间，甚至走不到这个春天的尽头。
“你若入了轮回，我便去轮回里找你，只是万丈红尘迷眼，我亦怕你喝了忘泉水，便会忘了我。”
容隽轻轻一笑。“便是忘了你，我也会一世又一世地爱上你。”
苏漓在容隽的陪伴下走出了石屋，石屋前密密麻麻站满了神色各异的村民，但在看到苏漓的瞬间，所有人的神色变得异常的统一，只剩下一种神态——敬畏。
“苏姑娘，您，您还好吗？”族长的背脊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屈，向苏漓表示敬畏。
“我很好，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苏漓环视一周，有些狐疑地皱了皱眉。
“您点亮了祖龙石像的眼睛。”族长说着向祖龙山的方向深深鞠躬，又道，“六千年前，我们一族避入山河鼎后，便由当时的族长带领着，雕刻了祖龙石像，但是当时的族长却没有点上石像的眼睛，反而留下了一段话，若有一日，遇到可以点亮祖龙双眼的人，我们一族必将此人奉为主人，听其差遣，不得违背。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人能进入山河鼎，我们族中也没有人能够点亮祖龙双眼，我们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没想到，竟然等到了这一天，等到了这个人。”
族长说到此处，竟缓缓跪了下来。“先人遗志，我们不敢有违，还请苏姑娘成全！”
苏漓震惊了，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那么多人求着当别人的奴仆……
上百个元婴修士就这样跪倒在她面前，以头叩地，求她收下他们当奴仆，不等她点头便发下毒誓效忠。
“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了？我虽然感应到了祖龙意志，但我并非祖龙啊，只不过是恰巧身上有真龙之血罢了。”苏漓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便领了这么大功劳，实在受之有愧，只好耐心向他们解释。
族长抬起头来，正色道：“我们一族虽然受祖龙大帝之恩，但当初先祖遗志，并没有说是非让我们效忠祖龙大帝本人，只要您点亮了祖龙双眸，便是遗志应许之人，无论您和祖龙大帝有没有关系，我们也会誓死效忠您。”
苏漓还想说什么，容隽却忽地拉住了她的手，苏漓回头望去，只听容隽轻轻说了三个字：“轮回镜。”
苏漓微微一震，心头顿时敞亮起来。是了，自己一直以来想尽办法都无法说服他们交出轮回镜，如果他们真的宣誓效忠的话，那轮回镜的事岂不是有希望了？
于是苏漓改口道：“我若答应了你们，你们是不是会把轮回镜交给我？”
族长毫不犹豫答道：“只要您答应收下我们，不只是轮回镜，我们一族上下百余人的性命都握在您手中！”
苏漓笑道：“我要你们的性命做什么，我只是想要轮回镜而已。好吧，我答应你了，不过我要拿到轮回镜，打开山河鼎，到时候我会离开这里，至于你们，是留下，还是跟我离开，由你们自己选择吧。”
听了苏漓的话，村民们都不安了起来，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不会此时便让你们做出选择，后天日出之时，我便会布下阵法，打开通道，是走是留，你们自行决定，想要离开的，便在日出之前于娲皇山上集合，和我一起走。”苏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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