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白菜转眼间已入陶罐,片刻后,肉汤也加了进去。
嫩肉几经周折已经变得烂熟,肉丝像断绳末端一样,根根分明。那被裁断的小片菜叶本就易煮,自然也经不住如此折腾,它宽大的叶片慢慢收紧,将软肉团团裹住,像半片烂掉的盔甲,仅仅只做表面保护,芯子也同甲下皮肉一起化开,彻底朽烂了。
白菜分甜,而猪肉舍香,肉汤浸味三分,一道白菜炖猪肉就此出锅。庄云衣不由得扇了扇面前那扑鼻而来的荤香。
它简单,气味也质朴,没有太多复杂的味道,简直像一只蛮牛,就只会横冲直撞到人面前,用满溢的肉味顶人一头。
不知为何,吃着吃着,庄云衣突然就想到了马杜。
莫名地,她觉得这些菜才最对他的胃口。
并非是那些大鱼大肉的流水宴席不好,而是他适合这种出锅便能吃上的热气腾腾的家常菜肴。这里没有其他贵客光顾,更没有千百名奴隶的嘴巴嗷嗷待哺。一屋之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巢居着。有时,会从远处走来一只捉不到老鼠的猫儿,腆着脸,扭着尾,向他们讨食吃。
这么大点地方能被称之为“府邸”吗?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能被称之为“主仆”吗?
她不知道。
没有一个恰当的词语能形容这种感觉。不合规矩,颠倒常理,是打从她被买下来,踏进马杜的家里那一刻起,便能清晰感受到的事情。庄云衣动摇过,而今,也为此深深地迷茫着……
热菜变成了残羹,一顿饱饭吃完,这一天也过去了。
隔日,庄云衣随马杜去了镇上市集。她本意是想防着马杜再次上当受骗,吃哑巴亏,却没想到这一次吃亏的人是自己,而且……她真的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对于即将发生的不好的事情,马杜似乎早有预感。在临出门时,他拦了她好一阵。“媳妇,你、你快回去,你跟着我出门干什么?”马杜不解道。他寻思着:他家媳妇往常也没有这么“饥渴难耐”呐?
“难不成……你是想出门散步?走一走?”他一拍脑袋,拽住庄云衣的手,说走就走。可问题是:这大清早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想出门去散步呢……?!
在出门前,她与马杜围着小屋,在家门口绕了几圈,像两只瞎打转的劳燕,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在做些什么,心意互不相通,却也夫唱妇随。就是显得奇怪了些,惹得拴在路旁的老马都频频回头。
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庄云衣狠拽了一下马杜的衣袖,她圆眼微睁:转什么转?你以为家门口是戏台子呢?门都不打算出了,就在这里“二人转”么?
不行……以他那性子,好像真会与我围着家门转上几百圈,不累不晕不罢休!
思及此,庄云衣甩了甩头,登时变了脸色。她很快由“拽”转为“捏”,不是故意使坏的重掐,而是捏住衣袖一角,轻轻晃荡,三娇七嗔,这假意柔弱的姿态,是她讨得好处的“一件利器”。
像是在和他说“不要和我闹脾气,就依我一次如何”。一次依得,次次依得,马杜是不可能会拒绝她的请求的。“你当真要随我出去?”他挠着头问道,“可以,但是——”
“你还记得自己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么?”
庄云衣一愣,摇了摇头,她完全不记得了。马杜提醒了几句,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曾经不小心答应了他一个任性的请求。
这个请求可以是任何事情,她只有接受,无法反驳。
她曾设想过会是些什么奇怪的理由,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竟会与“自己”有关。
春风吹渡过群山万壑,千里奔赴,只为掀起伊人眉心间那绺翩翩长发。发尾一移,方可露眉见目。暖风拂面,吹得人心旷神怡,可庄云衣的眉头依旧拧着,并未舒展开。
什么叫“不许背着他乱跑,也不许离开他半步之遥”,这与“禁足”有何区别?庄云衣皱巴着脸,咬了咬指甲:看不出来,他竟然是这样家伙……果然,他与那些个大地主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是高大了些,健壮了些,又蠢笨了些……
她仰起头,看着那个怎么也越不过去的背影,视线像积蓄起水一般,慢慢模糊。真是讽刺!庄云衣心想,她明知这没有任何分别,却无法用同样厌恶的眼光去看待他。
相处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他却在她的心中深深根植下一颗紧缚之种。只不过是还未长成,仅露出一些苗头,分明还能有机会将其铲除的,可她却无力地垂下手,任由其卖力生长。
庄云衣攥紧手。她将长发撩起,当作一条貂毛领子,将脖颈团团围住。一种陌生的感觉充斥上心头,她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若是她心生厌恶,又怎会毫不排斥?
若是她心生恐惧,又怎会毫不胆怯?
若是她执意逃离,又怎会迟迟停步?
是她不够勇敢吗?又或许……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庄云衣的视线慢慢下移,然后,她看见了自己那只被马杜攥紧后就不曾松开的手。因她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主子,自己也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奴隶。
如果他们能一直这么奇怪下去,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媳妇!”马杜在前头喊她,原来是已经到了镇口。
他们今日来晚了。此时,乌泱泱一大片人群像蜂拥一样正排着队准备进去。他喊她是为了让她留心过路的行人还有车马,如果被谁不小心撞倒,肯定免不了被踩踏一顿的结局。
他这么一喊,谁都朝这边看过来。
大多数远道而来的商人都在惊讶:这个异族壮汉何时娶到的老婆?该不会……是从哪处山堆的垃圾旁捡回来的吧?正当他们以为这位“从垃圾堆旁捡来的女人”必定奇丑无比时,庄云衣的出现,让他们本就困乏的意识又狠狠为之一震。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为何他们如此看我?
“因为……”马杜附到她的耳旁说小话,“你比那路旁盛放的野花都美,他们不看你看谁?”
他嘴上是这么说,可手中的动作却并非如此。那野花就在路旁,谁想去一睹它的风华便去,没有人阻拦,可她不同,有人背地里只想把她的脸“藏起来”。
……这有什么好藏的?庄云衣探出头。
然后,她像打洞的鼹鼠一样被摁了回去。“这里人太多了,你不、不许让别人看!”马杜说道。她抬眼一睨:我怎么能不让别人看啊!怎么?难道她有什么天赐神力,可以将这么多双眼睛“唰”地一下全给蒙蔽?
“能、能藏一点是一点……”
马杜搂住她:“反正,只有我才能看!”宝贝当然是要藏起来的,若是不慎被别人瞧去,惦记上,抢跑了该怎么办?
“哟!这不是镇外那怪胎马杜么?”突然,几个人分拨开人群走了出来,似乎是认识他的人,举止毫无分寸,语气也相当刻薄。
“早听说你在镇上买了个哑奴媳妇回去,一直没见到人,估摸着……是藏着掖着不愿见吧!”几声刺耳的大笑从近处传来,“如今才过去几天,你居然愿意大大方方摆上台面了?这士别三日,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呐!”
庄云衣顺利哑然:这些人上过私塾么?怎么最基本的“察言观色”都不会。这人看着哪里像是大大方方的样子了?若不是这次她执意跟来,他还真有可能会藏一辈子啊!
马杜皱了皱眉。
这三人是刘家三兄弟,大哥“刘甲”,二哥“刘乙”,三弟“刘丙”,皆是远近闻名的地头蛇,在这秋华镇上干尽恶事。他们常来找马杜的麻烦,与他对着干,这回闻声而来,就是来给他一个“下马威”的。
方才开口的是大哥刘甲,他刚说完刘乙便立马接了上去,像唱双簧一样。他叉着腰,阔着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这里与马杜干仗:“大哥,你有所不知,早听闻他家媳妇漂亮,如今风头过去,自然要拿出来显摆一番咯。”
“切——”性格最直的刘丙谑哼一声。他没有刘甲和刘乙阴阳怪气,说话直来直去,一针见血,“不过是一个‘漂亮花瓶’。”
“既哑巴了,又身轻体弱,什么都不会,连说句话都难,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们就等着自家三弟这番话,反复念叨了几遍,最后捧着腹,哄堂大笑。“哈哈哈哈,这没人稀罕的破烂花瓶,竟然还有人买回去当宝贝供!你说,这好笑不好笑?”
见马杜急红了眼,他们更加得意了,说完还不忘晃荡到庄云衣的眼前,作势要拨开她的衣裳吓唬她。
庄云衣表面上被吓得哑然失语,实际上,她心中转念,在思索着其他的事情:马杜身负巨力,按理来说,应当是不会害怕这三个小人的,可是,他竟然完全没有动弹,也没有出声反抗,这是为什么?
刘丙:“大哥,这个女人的眼睛有古怪!”
庄云衣一愣:什么……?
“她竟然敢用那双低贱的眼睛打量我们!”
庄云衣摇了摇头:你胡说,我没有!
她分明只是扫了他们一眼而已!可很快,庄云衣意识到:无论她做了什么事情,这帮人都会将这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到自己身上。
故意找茬、惹是生非的人,是不会挑什么良辰吉日的。
“二弟,上一个胆敢冒犯我们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啊?”
“我想一想……啊……他不小心踩到了三弟,腿突然就折了,如今还躺在家中歇息呢。”
刘甲指了指庄云衣:“那她呢?”
“若是腿脚不听话,打折换掉就是;若是眼睛不听话,那就……将眼珠子挖掉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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