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马杜真是个听话的。
庄云衣早在进门前就在佃农家的门旁留了记号——两块家门口的小石头。
为了便于区分,她还特意打磨过,那两块石头无棱无角,边缘捎带白灰,他见了一眼就能认出来。她大抵戌时进去,进去前将石头往门口一扔,让他亥时去看。
若是没看见,就是安全出来了,不必报官;若是看见了,就是没能安全出来,赶紧上衙门报官。庄云衣咬了咬唇:可这速度也忒快了……才过去一天,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会被带来什么地方啊!
上次他能找到雨霖楼中庄云衣就觉得奇怪,但因为是在小镇中,她没有多起疑心。这一回则大不相同。这荒郊野岭的山贼寨子,地势偏远,他去哪里找人去啊?
这人的鼻子属狗的,这么灵光?
算了,不管了!庄云衣双手一合,正为他剿贼有功一事高兴呢,可她突然发现:远处怎么这么暗啊?没有官灯?
“官兵点灯,百姓点火”,她就是靠着这一句俗语分辨来人的。
远处的光亮太暗,不像官灯大盛,倒像微弱烛火,噢!她明白了,庄云衣一拍脑袋:这马杜把她写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记住了,可他来的比官兵还快,这不就……
乱套了吗!
书中的好汉上梁山都要带足一百零八号人呢,他怎么敢一个人夜闯山贼寨的!不要命了啊?眼见远处的烛光越来越亮了,像谁在秋华山中放了一把大火,烈火无心而烧,浓烟无端四起。九姨反手将庄云衣推回了房中,铜锁一掏,将门给锁上了。
庄云衣难以置信地拍了拍门:“……九姨?”
说好的贴身保护呢?你这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啊?
“大夫人!有个不怕死的人只身闯进寨子里来了,不过您放宽心,除去头儿还有外出的十二十一,寨中还余有九人保护您呢!我们去把他收拾了,提着尸身来为大夫人几日/后婚礼大典助兴!”
庄云衣:!!!
提着尸身?这怎么行!
这帮山贼满心满眼都是打打杀杀,他们真的是杀疯了!
她猛烈地拍门,可门外却无人再出声回应她。九姨走得轻松,独留她一人被困在这间房内,可这里并不安全。从窗沿缝隙渗出的团团黑烟像浓雾,它们将庄云衣的眼睛蒙住,辣辣的,入眼像火在烧。
火在哪儿,烟就在哪儿,咦,不对啊……
“这火好邪……怎么反烧到这边来了……?”
庄云衣迅速用衣袖捂住口鼻,她低着头俯下/身,这样能在滚滚浓烟中支撑得久些。但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待在这里必死无疑,她要找一条别的“出路”。
她仰头环视四周,发现烟雾最浓烈的地方不是窗台,而是一处墙面。浓烟大多是从墙面渗进来的。庄云衣抬手敲了敲,竹片声响亮清脆,可个地方听起来更“空灵”,像谁故意削薄一层。
难道是……机关暗道?思及此,她激动地按了下去。庄云衣打从娘胎生下来起,还没见过什么机关暗道呢,这下可以开眼啦。
可她忘记了:区区一帮山贼是做不出这么“高大上”的玩意儿的。
这机关“一推就开”,纯粹就是一扇长得像墙壁的小暗门罢了,门对面是隔壁房间,估计……是为了方便隔壁进来“强采花”的。
可是,压寨大夫人的房间会允许谁自由闯入呢?庄云衣细想之后,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帮贼人如果当初是把她的母亲带到这里来……她看到这扇暗门,会怎么想呢?照十一先前所言,她当时还怀有身孕呢……这帮畜生,就算让他们被火活活烧死,也死不足惜!
隔壁房间的门没有上锁,庄云衣拖着及地裙摆,很轻松地逃了出去。可她还没顾得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又躲了回去。
外面有人!有人朝这边来了,还不止一个!他们面色惨白,手脚慌乱无措,一人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杀人灭口……不……不好吧……”
“不好什么不好!你忘了头儿当初说过什么了?‘进了这个寨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大家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到了危急时刻,那些到不了嘴的肥肉,宁愿剁成碎块,扔了,也不要留给别人,让他们白占了我们的便宜’。虽然头儿没说让我们灭口吧,但道理不都是一个道理么?”
“可她是……她是……”另外一个人怯生生的,他缩手缩脚,步子也变得拖拖拉拉,硬是拖到庄云衣听完了这一长段话。
她大惊失色,但没有尖叫,恰恰相反,她意外地冷静。
外面很热,可她的身体却感到寒冷,那腔刺骨的冷血迫使她警觉起来,手脚快过反应,很快,庄云衣躲进房中,将门关上,一切恢复如初。
呼吸声越小,她能听见的就越多。
有谁在不远处抽刀,短促一声,这帮山贼似乎人手备着一把短制弯刀。但他们有两个人,所以……庄云衣眨了眨眼:只有一个人有武器。
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只要她能解决那个拿着武器的山贼,她就可以把他的武器抢过来防身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前停下,庄云衣突然想到:门上挂着一把铜锁,他们想进来也要费一些功夫。
捶门声……踹门声……最后,是敲击声。
他在用刀破坏锁,刀尖?还是刀柄?
倘若是前者……庄云衣用手指比了比,她发现若是用刀尖,刀柄便会对住他的小腹,若是改用刀柄,那么刀尖就会对住他的小腹。刀柄不会对人造成任何伤害,但刀尖却是致命的。
这时,声音由尖锐变得沉闷,声声如槌。
这正是刀尖和刀柄的区别。庄云衣吁出一口气,她沿着暗门原路返回,行动迅速且未发出一丝声息,像只行动敏捷的猫,她蹑着脚尖仔细听。门外的山贼大概两个呼吸锤一下,那么,她需要在一个呼吸的间隔点破门而出。
要足够快,足够迅速,想要反击……想要活命……就是现在!
铜锁已松,庄云衣找准时机,用臂抵着,整个人贴在门上,奋力将门冲顶开。
“你——!!!”
站在门外准备闯进去的持刀山贼明显愣住了,他没反应过来,刀尖就扎进了自己的身体里。和庄云衣的猜想不同,他因及时松手,刀未能扎进小腹,而是扎向了大腿。
“你他娘的!疼——疼疼疼——真他娘的疼啊——!”那山贼捂住腿跌倒在地,还不忘招呼身后的人上前,“啧你这怂货!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上去把这娘们给我抓住啊!”
“你敢!”
庄云衣霎时将弯刀抽/出来,反手一甩,血似红梅,绽了满脸。她力度不大,甩的也不准,没迷住他们的眼睛,但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别过来!”
“你要是敢过来……就和他是一个下场!”
她不怕血也不怕疼,这种事情她见过太多。也正因如此,她就更不会让人明目张胆地欺负到她的头上。
那山贼根本没见过这样狠毒的地主之女。他腿一软,一个连自家亲爹亲娘都没跪过的人,差点给这位小女子跪下了。庄云衣知道寨子人多,这里还有其他的山贼,她伤了他们的同伴,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庄云衣的大脑飞速运转:不能走正门,不能走小道,他们太熟悉这片地方了,偏僻的山野小径也不能走……到底什么样的地方不会留下足迹呢?
她的视线慢慢转下,最后,定在了那条波光粼粼的背光潺上。
庄云衣:“咳咳……”
又饿又累的她曾在溪流中几度昏睡过去,可当冰冷的水漫过她的唇峰,她又瞬间惊醒过来。不知道游了多久,庄云衣被湍急流水牵带着从上游到了中下游,最后,她停在了一块礁石旁边。
即便感觉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她仍旧攥着那把抢来的弯刀,久久不肯放开。
成功逃出来后,她想那个人了,很想很想。
庄云衣衣衫褴褛,她抱着灰土土的脸小声地呜咽,只有想到他时,她才会变得如此脆弱。可想着想着,她忽然就止住了抽泣,也是因为他,她才会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她答应了他不会离开,起码将死之时,也要回到家中,好好道声别,再安然地走。
该嚎啕大哭的人哭不出来,老天爷就替她把眼泪流干,大雨倾盆,顷刻就将她浇湿了。可庄云衣全身上下本就没一处地方不湿的,这对她也没有多大影响。不远处有一树芭蕉,庄云衣钻进了宽大的叶沿下躲雨,她拧干衣服上的水,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半数都是血水。
也是……庄云衣苦笑一声:从背光潺上游一路跌撞下来的,身上怎么会没有伤口呢?
雨打芭蕉,脆如鸣佩,玉珠交错,庄云衣仰起头,心道:如果不是如此狼狈,这也该是个适合欣赏的好景致……可是,这里面却出现了一种极不和谐的声音——
“脚步声”。
她的手一顿,倏地握紧了刀。
这声音很轻,很慢,雨声几乎要把它给盖住了,如果不是因为庄云衣现在太过害怕,太过警惕,她基本不会有所察觉。但等她察觉到时,这阵声音也已经离得很近了。
……就在身后。
是谁?!庄云衣一个狡兔翻身,直接扑了过去。她半眯着眼,察觉到自己没有完全压制住这个人,似乎也不可能完全压制住他。她咬了咬牙,寻了处温热的地方,就发狠往那里刺。
——我要活着出去!
——我要回家!!!
可迎接她的是一双唇和一个温热的吻。他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低沉,混杂着锈铁与腥甜,像是从阴曹地府中爬上来的厉鬼,吞吃了无数人的生魂,才硬生生爬到了这个地方来。他说:
“媳妇……”
“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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