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离婚?
张秀芝在广播里听过这个词,但她真没考虑过这个事,离婚那真的是太遥远了,她活了三十年还从没见过谁离婚。
一个家里,怎么能没有男人呢?
有男人顶着,外头的人不会欺负你。要是没有男人,村里的二流子会骚扰她,爱说闲话的婶子也会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所以,哪怕懒汉再不顶用,但他就像那田里的稻草人一样,于外人是个震慑、于她是个安慰。
这就是张秀芝这这些年来一直劝自己容忍的原因。
想到这,她摇了摇头,“爱学媳妇,我咋能离婚呢?我要是跟他离了,几个孩子怎么办?他又不出工,就靠那点人头粮,只怕家里连米汤都喝不起。”
林若云不觉得这是问题,“你把孩子带走就是。如今你是一个人下地干活,养活2个大人4个孩子。你要是跟他离了婚,你就只需要养活你自己和4个孩子,少了一个负担,肩头担子要轻多少啊,说不定孩子们吃得比以前还饱呢。”
张秀芝微愣,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男人是负担,劝她丢掉这个拖累。
“可…可孩子们不能没爹啊?不然会被人骂是野孩子。”
林若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他这个爹还不让没有呢。别人家的爹,遮风挡雨,大丫二丫的爹那是拳打脚踢。你问问孩子们,想不想要这个爹?”
张秀芝看向孩子,大丫没出声,二丫倒是非常果断的摇头,“娘,我不喜欢他,他骂我们是讨债鬼。”
一听这个张秀芝就想哭,“是娘没本事。”
她要是给大丫二丫生出个兄弟,孩他爹估计也会好好上工,也不会整日骂女儿们。
二丫上前扯住张秀芝的衣袖,“娘,我们自己过日子吧,不要他。我不想再被他打骂了,我也不想三妹、四妹被他打。”
张秀芝看向怀里的老四,提前一个月生出来,长得小小的,像个小猫一样。她男人要是发了火,真一拳打下去,四丫还能活下来吗?
撇开懒汉,她有些心动,可……
“可这十里八村的也没人离婚啊,离婚了该怎么过日子啊。”
林若云觉得这没啥难的,“以前怎么过就怎么过啊,反正你们家一直是你一个人上工。大丫她们几个就在家帮你做做家务,照顾妹妹。没了她爹的打骂,日子过得不是更舒心吗?”
“你就当你老公死了呗。”
二丫鼓起掌,“对,就当他死了。”
张秀芝瞪了她一眼,“你小孩子家家的乱说什么。”又看向林若云,“我再想想。”
正好刘氏也提着热水瓶回来了,“来,喝点红糖水。你这生了孩子,就要是多补补气血。”
张秀芝接过,再次道谢:“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刘氏摆摆手,“都乡里乡亲的,客气啥。秀芝啊,你这往后有啥打算?”
张秀芝看了看林若云,憋着气小声道:“我打算回去跟他离婚。”
“离婚?”刘氏差点没吓从床上跳起来,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觉得还行,“那挺好,我支持你。离了婚,你家里头少一个闲人,省下来的粮食、布料给几个娃儿加一点。”
张秀芝没想到刘氏也支持她离婚,难道离婚真的没什么大不了吗?
那…再琢磨琢磨?
由于才生产完还不能下地,大丫便留在这里照顾娘和四妹,二丫则是回家探望三丫,还有就是回去拿点换洗的衣服再煮点有营养的东西给娘吃。
刘氏跟林若云则是回家补觉。
结果回了家头才挨着枕头,隔壁就又传来了哭骂声,仔细听就能分辨出哭的是三丫,骂的是二丫。
林若云着实放心不下,加上声音这么大,也睡不着啊,便和二嫂刘氏一起去了隔壁。
她们两人都一夜没睡,精神不好这脾气也就不怎么好了。
刘氏一把扯开懒汉,骂道:“你个懒汉,发什么羊癫疯啊。整天不是打就是骂,要死呀?”
懒汉看见刘氏,往后退了半步,撑在桌子上,强硬道:“老子教训自家的娃,关你屁事。滚出去!”
刘氏一脚踢翻他面前的桌子,叉着腰恶狠狠的说:“你tmd吵到老娘了。”
那一脚踢得够狠,林若云都替二嫂觉得脚疼,懒汉也被吓到,想说点什么又拉不下面子,尴尬的坐在地上。
林若云将二丫三丫揽在身边,问她们为什么又打闹起来。
二丫气鼓鼓的说:“我去蛋桶里拿蛋,想给娘煮荷包蛋吃,他不许我拿。”
她心里实在是委屈极,边说边哭,“他说鸡蛋只有生了儿子才能吃。我没听他的,拿了蛋要走,他就上来抢,我抢不过他,蛋就落在地上,全碎了。”
“全都没了,林姨。”
“我娘攒了好久好久的蛋,都被他给打碎了。”
这么精贵、这么难攒起来的蛋,一下全碎了稀烂,二丫难过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三丫也跟着哭,两个孩子哇哇的哭,若是平时只会叫人觉得心烦,可这会真是叫两个女人心疼。
林若云擦掉二丫脸上的眼泪,哄道:“好了好了不哭了,林姨家里有蛋,林姨给你。”
刘氏也想起自己生了春燕,婆婆只煮了一次鸡蛋的事,心里又酸又涩。
“婶子家有蛋,婶子拿给你。”
妯娌二人拉着俩孩子,到了陈家,替她们把脸洗干净,又各自拿出五个鸡蛋,一半加了红糖煮荷包蛋,一半煮成白水蛋,天冷还能放上一两天。
刘氏又陪着二丫回家取了张秀芝的衣裳和搪瓷碗。
二丫牵着三丫带上蛋和衣服去了卫生所。
看着两个小孩的身影,妯娌二人无奈摇头,“真是作孽啊,可怜了孩子。”
到了医院,张秀芝瞧见两个女儿眼睛红通通的,便问缘由。
二丫就老老实实把家里发生的事说了。
虽说早就对自个男人不抱希望,可听到他说生女儿吃鸡蛋是浪费,张秀芝还是忍不住哭出声,一哭自己命苦嫁了这么个没良心的男人,二是哭自己那辛苦攒起来的鸡蛋就这么没了,心中真的又是又悲又气。
离!这日子不过也罢。
林若云这一觉睡了一上午,过了饭点才起,匆匆煮了几个红薯,又掐了一把豌豆苗来炒鸡蛋,简单对付了一顿,便去上工。
今儿下午的活是挖芋头。
村子里有几块田,边上有几株上了年头的柚子树,由于树上的果子结得是又多又大还甜,便没砍掉。那树干极大,繁茂的枝叶就把阳光遮住了。这样的田种稻子是不划算的,干脆就种上芋头,也不影响它,如今芋头叶子都掉了,正式挖它的好日子。
一锄挖下去再扛起来,由于这田里有水的阻力,这活儿就显得又累又慢。
林若云蹲在水坑边洗去芋头泥,挨着的妇人们都在问她关于张秀芝的事。
她不喜说是非,回得也简单。
“还好,送得及时,没出事。”
“生了生了,是个女儿。”
一听说是女儿,周围都是叹气声,说张秀芝命不好,可惜还是个女儿,又说她要是生个儿子,指不定就能叫懒汉改邪归正。
林若云心里发笑,这话好没道理,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凭什么一说生女儿就是女人没本事,要骂也该骂男人没本事啊。
再说了,凭什么是女儿就要低人一等。男女平等的政策不是提了好多年吗?
这里也有女将军、女革命家、女老师啊,为什么还是跟她从前呆的地方一样呢,一样觉得女人低人一等。
林若云找不到答案,心里闷着气,只能狠狠的揉搓手中的芋头泥。
这事堵在她的心头,晚上睡觉时还做了梦。梦里她也生了个女儿,吴氏对她不再慈和,总拿阴飕飕的眼神盯她,最可怕的是陈爱学也变了,他开始和隔壁那个懒汉一样开始念叨自己绝后,整日买醉发疯。
林若云吓得半死,立即起床点灯,挖出床下的钱罐子,数了一遍钱,看着纸币上的女拖拉机手,才找回了一点温度。
当晚,她就把这张一块钱的纸币塞到了枕头下。
但这法子治标不治本,第二天她去找了徐老和孙老,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徐老听后微微一笑,“小林啊,你怎么知道生男生女是由男人决定的?”
“书上看的。”
“哪本书?什么时候?”
“高中生物书。”
徐老缓缓点头,“这就对了,你看你都是上了高中才晓得,但她们中的大多数人连小学都没读完,怎么会知道什么叫xy染色体?又如何知晓性别基因由男人决定?”
“这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受的教育水平太低,了解得太少。”
林若云恍然大悟。
是啊,她也是有原主的记忆才知道那些基础知识的。
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读到高中的。
想到这,她不由得再次感谢大姐林若锦。
那么,她能做些什么呢?
还记得,很久之前,报纸上说农村有广阔的天地,是大有可为的,所以知识青年应该下乡去锻炼自己。但后来很多知青哭着说不一样,说在农村的知青还不如农民厉害,要被人帮扶着才能吃饱饭。
那他们下乡干什么?难道农村真的就缺了这些个知青来种地?
林若云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好多事似懂非懂,她决定写下来慢慢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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