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半夏跟了我这么久，还是如此不得用，这府里的其他丫鬟……”江沁玥摇摇头，“女儿想着，要不从府外买几个知根知底的回来，也好调教。”

        这是在当着老爷和客人的面指责她作为当家主母的失职啊。

        郑氏脸色变了又变，瞄了眼林延和季明川的脸色，忍气吞声地又劝了几句，没成想皆被江沁玥三言两语顶了回去，正要发作，一旁沉默半天的林延终于开了金口。

        “几个丫鬟，不满意去府外买就是，在客人面前吵来吵去的成何体统。”

        郑氏知道林延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胸口气血翻涌，只得攥紧了拳头强压下去。

        她本来想着，这次终于把半夏那碍事的丫头赶走了，可以光明正大在她身边安插自己的人，没想到被这么一闹坏了事。

        很快她就要及笄，郑氏打算挑个聘礼丰厚的人家把人嫁了，然后利用陪嫁丫鬟把她牢牢掌握在自己手心里，必要的时候还能继续利用一下。

        可现在，眼看计划就要泡汤了，郑氏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什么，刚要开口，就听江沁玥接着要求道：

        “父亲说的是，只是这毕竟是贴身丫鬟，我想亲自挑选，不如让母亲把买丫鬟的钱交给我，我自己去买就好。”江沁玥说完，又看向郑氏，一脸关怀道，“母亲这几日忙着对账，也省的她多操心。”

        郑氏急的脸色又青又红，张嘴要否决，却见林延随意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就这么拍板定案了。这一回，她的指甲在掌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子，忍了又忍，才终于勉强压下了这口闷气，表情精彩极了。

        江沁玥见目的轻松达到，正准备福身退下，见季明川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到身边坐。江沁玥对这位和蔼的伯父很有好感，从善如流。

        一坐下，就听他道：“玥丫头，这几年不见，让伯父考教考教你的功课，看看可有长进。”

        一旁的林浅锦听到这话，嘴角克制不住地翘起。这些年林沁玥在母亲的“管教”下，活着已是艰难，哪还有时间精力看书，这下她可要出大丑了。

        林浅锦心里笑着等着看好戏，只见江沁玥对答如流，引得季明川连连点头，不由得瞪大双眼，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惶恐。

        她掐住手臂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心里的不安却在不断扩散，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控制，飞出她的掌心了。

        季明川也很诧异，他本以为玥丫头在郑氏的打压下会完全失了性子，没想到她不仅礼数周全，又能和主母有来有回，还在功课上进步不少，真是难得。

        其实江沁玥失忆的这几年确实没有读书，现在只是在吃现代记忆的老本，毕竟失忆前年龄小，为了不显得太过出众，她在展现自己的时候刻意有所保留，现在只是完全放开了。

        不说季明川，就连平日里对这个大女儿不闻不问的林延，也对她的表现惊疑不已。方才季明川问的几个问题，就连一些进京赶考的学生都不一定能答得上来，她却能不假思索地张口而出。

        这份才学若是为外人所知，少不得能拿个京城才女的名头回来。想到这，林延对这个容貌平凡的大女儿多了几分重视，心里盘算着怎样让她出去露露脸，兴许还能高攀上哪个高官贵族，将来有助于他升官进爵。

        “好啊，玥丫头，长进不小啊，”几个问题她全部回答完，季明川抚掌大笑，“京城里那些读书的学生，在你面前都要甘拜下风了。”

        “伯父谬赞了，沁玥见识浅薄，哪能和京里的有识青年们相提并论。”江沁玥谦虚道。

        季明川笑着摇摇头，又想起一件事：“我夫人今天还跟我说，下个月的豆蔻宴她想邀请你一起参加，不知玥丫头肯否赏脸？”

        听到“豆蔻宴”三个字，江沁玥和林浅锦一齐瞪大了眼睛。

        豆蔻宴，是汴京城两年一度的盛会，意在给豆蔻年华的少女们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一方面便于有适龄青年的人家相看，一方面也是为将来的繁花会做准备。

        参加豆蔻宴的硬性条件，就是家族必须显赫，最次也得是世家女，像林府这种泥腿子出身，只有林老爷一人在朝为官的家庭，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但季府就不同了，季家世代为官，祖上出过宰相、太师，在京城里也是排的起名号的世家，邀请几个小辈参宴还是做得到的。

        江沁玥很清楚地记得，原著中，林氏姐妹就是在豆蔻宴里救下了微服私访时遭遇刺杀的皇帝，因为救驾有功入了宫。她不想入宫，但豆蔻宴又是个给自己正名的好机会，一时间犹豫起来。

        站在一旁的林浅锦则是又急又气，上一世季明川邀请的人明明是自己，怎么这一世就变成林沁玥了？！

        林浅锦害怕自己就这么被忽视，顾不得许多，朝着季明川福了个身扬声道：“能参加豆蔻宴，是我们姐妹的荣幸，多谢季伯父、季伯母。”

        季明川见到林浅锦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心里感到失望，暗叹道郑氏这样的人果然教不出好孩子。

        季明川连个正眼都没给她，只望着江沁玥，见她低着头沉思，没有轻易答应，越发觉得这丫头气度不凡，将来定有所成，于是笑着打趣道：“若是玥丫头不愿就算了，只是我夫人想你想的紧，怕是要失望了。”

        听到此话，林浅锦恨不得冲上去按住江沁玥的头逼她同意，可是她不敢，不仅不敢，还得赔笑说好话。

        可任凭她舌灿莲花，季明川都不回一句话，她只得尴尬地住了口，手里的帕子攥的满是褶皱，心里把季明川和江沁玥狠狠地骂了几百遍。

        郑氏见状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自己女儿要是能去豆蔻宴，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这样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玥姐儿别怕，到时候让锦姐儿陪你一起去，若是遇到什么为难之事，都交由锦姐儿处理就好，你就安心吧。”郑氏笑道。

        江沁玥又不傻，当然听得出郑氏这是在明捧暗贬，说自己胆小怕事，不会为人处世。

        她笑了笑，如了郑氏的愿，露出一脸担忧道：“多谢母亲好意。女儿只是在想，若是参加这豆蔻宴，那少不得要好好打扮一番，可是……”

        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郑氏。郑氏被她看的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沁玥抱歉地又看向了季明川，接着道：“母亲最近总说账上紧张，没有余钱给我们打头面、裁新衣，还说民生艰苦，让我们多节省着些。眼下女儿这身，已是能拿出来的最好的打扮，但想来离参加豆蔻宴的标准，还是差了许多。”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此前一直神游的林延，脸色都变了。

        郑氏和林浅锦平日里奢侈惯了，穿的戴的都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和江沁玥的一身素衣银簪比起来分外扎眼，听到江沁玥这话就好像有人在扇她们的脸，面色一阵青一阵红的。

        尤其是郑氏，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开口。毕竟江沁玥这一身旧衣又做不得假，她若是不辩解还好，否则岂不是坐实了自己虐待嫡女的罪名。

        季明川扫了眼郑氏和林浅锦，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看向江沁玥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怜爱。

        而表情最精彩的还要数林延。他一向不管后宅的事，但也没想到郑氏能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季明川的那声冷哼好像砸在他脸上一般，仿佛在嘲讽他连个续弦都管不好，任由对方欺压嫡长女。

        再加上那句“民生艰苦”，让林延一下子黑了脸。他狠狠地瞪了郑氏一眼，郑氏委屈又心虚地低下头。

        他轻咳一声，对江沁玥缓声道：“别听你母亲胡说，当今圣明，盛世太平，为父虽然俸禄不多，但几套首饰新衣还是做得起的。这豆蔻宴……你想去就去，不必顾虑太多。”

        林延对于女儿们参加豆蔻宴是支持的，宴会上多得是显贵人家的夫人，若是有贵人看上这两个女儿，愿意结亲，那就再好不过。

        江沁玥看了眼林延，乖巧道：“是，女儿都听父亲安排。”

        季明川见林延开了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笑道：“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就让人把请帖送过来。到时候云姐儿会和你一起，不必害怕。”

        他口中的云姐儿，是季家的次女季云皎，只比江沁玥大两个月。

        江沁玥谢过季明川，两人谈笑起来，讨论着学问，林延也时不时地插上一句话。只有郑氏和林浅锦，她们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插不上话，又不敢走，只得尴尬地坐在一旁赔笑。

        藏身暗处的魏铭渊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看出来江沁玥其实并不需要他的帮助，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知怎的却有些不是滋味。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决定先离开这里和谢景宁会和，好进行下一步的调查。

        用过午膳，季明川就道了别离开。林延亲自送他出府，直到季府的马车拐了弯彻底看不见后，才拉下一张脸。

        他早就对季明川看不顺眼了。他们是同期进士，不论是学识还是能力，他自认都比季明川高一截，可殿试上季明川中了二甲，他却只中了三甲，甚至在日后的升官路上，季明川也处处压他一头。

        对此林延很是不服气，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季明川生了一张好面皮呢。

        南淮推崇美色，当今更是爱美成痴，甚至在评选官员的时候把相貌也一并纳入考核范围中，导致朝中官员每天除了政务，就是殚精竭虑如何提升自己的相貌，让自己多获得一点圣上的关注。

        朝廷如此，民间则更甚。汴京城里每三年都会举办一场选美评选，女子比美名曰繁花会，男子的则名为修竹宴，在人们心里，这两场评选的重要程度甚至高过科举。

        林延的长相充其量算是中上，原配周氏更是相貌平平，所以他一直不喜周氏。而郑氏容貌美艳，身段也好，林浅锦遗传了她的优点，所以林延一直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能在繁花会里拿个好名次，为林家争光。

        至于大女儿林沁玥，林延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可谁知现在季府点名要邀请的人却是林沁玥，而郑氏母女又害他在季明川的面前丢了脸面，林延心里说不出来的烦躁。

        林延回到堂屋时，正听见江沁玥在和郑氏针对要定做的首饰和衣服争论不休。他瞥了眼江沁玥，见她双颊凹陷，皮肤干燥粗糙，一双大眼镶在眼眶上格外突出，反倒有些吓人，心里不喜，但为了让她不给自己丢脸还是忍住了。

        “吵什么吵，”林延迈步进屋，打断了郑氏的喋喋不休，“玥姐儿参加豆蔻宴，代表的是我林府的脸面，该有的东西都不能少，必须得是最好的。”

        郑氏听见这话，心疼地扁了扁嘴，试图讨价还价：“老爷说的是，可是三套头面新衣，未免太多了点吧，豆蔻宴不过一日，玥姐儿哪里穿的了那么多……”

        未等她说完，林延就瞪了她一眼，打断道：“总要有个备用的，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要我的脸往哪搁。”

        想了想，他接着道：“三套少了，再加两套吧，头面要去宝琳阁定做，让他们用最好的材料，让锦绣坊的人明天上门给玥姐儿量身，面料和花纹都要选最新最好的。”

        郑氏万万没想到林延一张口还多加了两套，而且指名的都是最贵的店，这加起来少说也得好几百两银子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险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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