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街口酒楼的二楼包间内，谢景宁让人把桌子搬到了窗边，喝一口茶吃一口菜，再时不时看一眼窗外。
楼下的街口处围了一圈人，中间是一名素衣白花的年轻女子，正跪在地上，面前摆着块木板，上面写着四个字“卖身葬父”。
谢景宁已经观察她一上午了。
春寒料峭，寒风像裹了刀子一样，吹在脸上干裂生疼。那女子衣着单薄，却咬着牙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心志坚定可见一斑。
“长琰，你说我要是现在下去，把她收进凝香楼里，如何？”谢景宁一边品着热茶，一边装作思考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魏铭渊自始至终都未动筷，眼睛一直盯着远处的某人，闻言瞥了他一眼道：“那姑娘不会同意的。”
“你怎么能肯定？”谢景宁挑眉，这万年老铁树怎么突然懂女孩子的心了？
魏铭渊看了眼卖身葬父的女子，只见她容貌中上，肤色白皙，即便身着一袭宽大不合身的白衣，也能隐约看出身段窈窕。
“京城里早已是笑贫不笑娼，她若是愿意，随便找个青楼就能自卖自身，哪里还轮得到你出手。”
“也是，”谢景宁点头附和，“不过我那凝香楼可不是普通青楼，说不定人家会心动呢？”
“有你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子，我觉得她不会。”魏铭渊毫不客气地打击他。
谢景宁：“……”
这人怎么回事，这两天怼他怼上瘾了？
他刚想反驳，就见魏铭渊眉头一挑道：“林沁玥朝这边过来了。”
“哦？她也要来凑热闹？”闻言，谢景宁立刻伸头朝外望去。
此时刚刚挤到人群最前面的江沁玥，望着这小说中常见的桥段，默默无语。
不愧是穿书的世界，大街上出现卖身葬父什么的，合理，很合理。
突然，一块碎银被扔到中间，骨碌碌地滚到了白衣女子面前。她微微抬头，见到一个一袭桃红色锦衣的中年男子，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姑娘，银子给你，跟我回家吧。”
江沁玥看着那骚包男……嗯，果然，纨绔调戏的戏码也出现了，十分合理。
白衣女子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没有捡起面前的碎银，继续默默地跪在那里。周围的其他人像是对这粉衣男心有畏惧一般，竟无一开口。
“是安武侯世子，”谢景宁从二楼俯视着那粉衣男子，不屑地撇唇，“看他这肥头大耳的样子，家中都十几房小妾了，还在这拈花惹草的，真不要脸。”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到江沁玥一个箭步冲上去，掏出两锭银子塞在白衣姑娘手中，同她说了什么。
“哟，”谢景宁乐的看了魏铭渊一眼，“没想到这京城里还有第二个像你这样喜欢日行一善的人。”
魏铭渊不语，脸上的神情却柔和了些许。
他这几日愈发觉得林沁玥就是唐老将军的女儿，无论性格还是行事作风，都和他们如此相似。
谢景宁玩味地看着魏铭渊的神色，目光再转到楼下时，却看到安武侯世子见自己好事被搅，气急败坏，大步迈前伸出一只咸猪手就要往江沁玥的身上推。
“哎，他怎么还敢动手啊！要不要脸了！”谢景宁忍不住拍桌大骂了一声。
比他声音更快的是一根木筷，从他身旁“咻”地一下飞出，精准地穿透了那只咸猪手，街口处顿时响起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谢景宁回过头看见魏铭渊手里剩下的一根筷子，伸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嗷！是谁！谁敢对爷如此不敬！”安武侯世子一边痛苦地哀嚎着，一边望向筷子飞出来的方向。
谢景宁见他望过来，也毫不吝啬地冲他露出一个阴沉的笑。
底下的江沁玥的反应比安武侯世子更快，一双明亮杏眼捕捉到窗边一闪而过的那抹玄色。
她收回目光，望向粉衣男鲜血淋漓的手掌，嘲讽道：“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在告诉你，你这手只用来吃饭也就罢了，要是敢为非作歹，老天爷就让你连饭也吃不成！”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一片嗤笑声。安武侯世子是这一带有名的纨绔，年龄也不小了，却整日游手好闲，他这双手除了吃饭，确实也只会为非作歹了。
“说得好！”谢景宁高声附和，引来众人侧目。
安武侯世子是认得谢景宁的，见他明摆着管定了这闲事，心知这次是讨不了好了。
“哼，你们最好祈祷不要再让我遇到！”他朝着江沁玥和白衣女子撂下一句没啥用的狠话，灰溜溜地走了。
江沁玥把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明白她大概是遇上贵人出手相救了。
她回过身，扶起卖身葬父的女子，把银子塞进她手里，软声道：“你拿着这银子，好生安葬父亲吧。”
说完便想离去，白衣女子却拦住了她，她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好的身契，递给江沁玥道：“多谢姑娘好心相助，请收下凝雪的身契。”
江沁玥摇头：“我不需要你的身契，不过你若愿意留在我身边帮忙，安顿好后，来城东乌衣巷林府找林沁玥就好。”
凝雪见她虽然年幼，却身姿挺拔，仪态大方，坚定的目光透露出一不二的性格，于是她也不再多言，对着江沁玥离去的背影行了大礼，而后拿着银子默默离开了。
围观人群见她离去，也纷纷散开，此时急的满头大汗的半夏也终于找见了自家姑娘，连忙跑到她身边。
“姑娘，奴婢终于找到你了，”半夏气喘吁吁地道，“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有个姑娘卖身葬父，我给了她一点银子而已。”江沁玥道。
“……”半夏怔了怔。
她穷惯了，一时间不知是心疼银子好，还是为自家姑娘的心善感到自豪的好。
江沁玥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微笑道：“这点银子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于她而言却至关重要。银子没了可以再赚，有的东西丢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半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安下心来。反正姑娘说的都对！
二楼包间里，谢景宁见人群都散了后，缩回脖子，喝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
见魏铭渊还看着窗外，他不由得奇怪道：“长琰，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魏铭渊看着街上走出不远后绕了个圈又折返回来的主仆二人，收回视线。
“她们过来了。”
“谁？”谢景宁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听门外响起敲门声。
“二位贵客，”小二在门口低声道，“楼下有两位女客说想要拜访贵客们。”
谢景宁一脸恍然大悟地看了眼魏铭渊后，道：“带她们上来吧。”
“是。”小二应声退下，不多时就带着江沁玥和半夏上来了。
江沁玥进门后福身行了礼，抬头看了眼屋内二人。
坐在窗口前的蓝衣男子，便是方才帮她说话的人，此时正用一副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她。
他的眼神虽然直白了些，但是却意外地不让人反感，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个刚认识的朋友一般。
另外一位站在窗边身量修长的男子，气质则和他截然不同。
一袭玄色劲衣紧紧包裹着他的身体，似乎都能从衣服下看见微微鼓起的肌肉线条，瘦腰长腿尤为凸显。
朗眉星目，神采英拔，一双桃花眼型尤为惹人注目，里面的黑眸却冷若冰霜。
待他转过身直面她时，江沁玥才发现，和他俊朗的左脸不同，他的右半边脸上被一道从颧骨延伸至薄唇的长疤破坏了美感，给他器宇轩昂的气质生生添了两分狠厉。
江沁玥觉得自己的小心脏突突跳了两下。
冷面帅哥，她的天菜啊！
虽然两世为人，她都一心扑在事业上，对爱情并不感冒，但这不妨碍她欣赏美男。
不过她也知道，初次见面一直盯着人家看不合适，于是在魏铭渊转过头来后朝他微微一笑，随后便移开了视线，只是余光还是会忍不住留意那边的动静。
“……？”魏铭渊被她看的微微一愣。
他见惯了旁人对他脸上疤痕的厌恶、惋惜、害怕等等情绪，可方才她竟然看着自己双眼放光？
眼里的神情是激动、兴奋……他没看错吧？
不过两人都是惯会掩饰情绪的，心头突如其来的思绪只是一瞬，就被很好地掩饰住了。
当然，这肯定逃不过谢景宁的那双八卦之眼。在场的四个人里，只有一直低着头的半夏没注意到二人间的情绪波动。
江沁玥稳住心神后朝二人行礼道：“小女林沁玥，方才多谢二位出手相助。不知贵人名姓，日后定当结草衔环为报。”
这两人的衣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若以金银为酬，她肯定是支付不起的，不如大大方方欠下这个人情，日后总会有偿还的机会。
魏铭渊刚想说不必，就听谢景宁道：“我姓谢，家中排行老大，你叫我谢大哥就行。”
谢是国姓。江沁玥心跳漏了一拍，内心有了几分猜测。
谢景宁报完家门后转头对上魏铭渊的视线，朝他眨了眨眼示意。
虽然只是短短几面，但他觉得这小丫头有意思的紧，能叫她欠自己一个人情也不错。
魏铭渊看出了他那点花花肠子，挪开视线时恰好对上了江沁玥看过来的双眼，微微一顿，在她期盼的眼神中，下意识地吐出一个名字：
“楚琰。”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谢景宁了。
他欲言又止，却见一直低头跟在林沁玥身边的丫鬟猛地抬起头，又惊又喜地朝着魏铭渊喊了一声“恩公”。
半夏见江沁玥没反应过来，连忙解释：“姑娘，这位楚公子就是前几日将你从汴河里救上来的恩公！”
江沁玥诧异，事情怎会这么巧，她竟然在短短几日里被同一个人救下两回。
当然，是不是巧合，魏铭渊和谢景宁的心里最清楚。
江沁玥看向魏铭渊垂在身侧的一双修长有力的大手，突然想起那个在她昏迷时照顾她的人。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脸上一阵燥热，匆匆道了谢后，拉着半夏几乎是用逃的离开了这里。
谢景宁看着江沁玥微红的双颊和脖颈，又看了眼身旁魏铭渊不自在的神色和暗红的耳根……
难道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谢景宁忍不住搓搓手，露出一脸好像地里的猹见到瓜田般的兴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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