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这话一说出口，林延就后悔了。
好不容易把人养到这么大，终于到了能让她给家里做点贡献的时候了，自己现在说出这个秘密，岂不是在把人往外赶？
江沁玥只是怔楞了一下，便回过神来。
说实话，她在这林府的后院里被放任自生自灭这么多年，这个可能她并不是没有想到过。
毕竟当年的她才七岁，若不是靠着现代记忆和半夏与常南的照应，或许早就饿死在自己院子里了。
江沁玥看了眼郑氏，郑氏的表情告诉她，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作践自己。
房间里一阵冗长的沉默，林延有些尴尬地在在衣摆上擦擦手，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咳，但是我毕竟收养了你这么多年……”
却被江沁玥打断，她质问道：“所以这就是父亲放任当年只有七岁的我自生自灭的理由？”
林延的脸色一下就变得青红交加，却只听江沁玥继续道：“这就是母亲这么多年来对我非打即骂，我不过想讨一口残羹冷饭苟延残喘，却要忍受母亲对我的非人般折磨虐待的理由？”
“这也叫□□吗？就算是外面买个丫鬟也没有这么作践的！”
“放肆！”林延指着江沁玥的鼻子怒道，“父母管教你，那是为了你好！你性子差，在家里不好好琢磨一下，将来嫁出去了丢的是我们林家的脸面！”
江沁玥听完林延这番理直气壮的话后，差点没气得笑出声。
林延这句话怎么不送给林浅锦？现在林府的脸面都被林浅锦丢了个干净，他竟然还在这里指责自己。
她这便宜爹不去当厨子真是可惜了，甩的一手好锅。
事已至此，江沁玥也懒得装了，不如借此机会逃离林府这个深渊巨牢。
她点点头，淡漠地道：“既然父亲嫌女儿丢脸，那女儿今日便自请出门，出府独立。”
林延被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晃了一下神，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怎么就突然走到这么一步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郑氏先跳了起来，指着她怒道：“不行！你哪都不许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
郑氏慌了，她本想等她过两个月及笄后就把她嫁给城南王家的大儿子，对方虽然年龄大了点，长得也磕碜了点，还死过妻子，但是愿意出两千两白银作为聘礼。
那可是两千两白银啊，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过！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这个死丫头跑了，必须把她嫁出去！
江沁玥闻言嗤笑：“从前唤你一声母亲，是看在父亲的份上给你留一点脸面，现在既然父亲说出了我的身世，那你又算我什么人呢？”
“你！”郑氏急的直跳脚，却想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林延此时也回过神来。他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钱和功夫，就为了让她能去豆蔻宴上露个脸，将来好嫁进权贵世家，给自己的事业一点帮助。
现在她要是就这么跑了，自己岂不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玥姐儿，不要胡闹！”林延拉下脸来呵道，“你的户籍在林家，你就是林家的女儿，没有别的可能！”
这是在拿户籍威胁她，告诉她无论走到哪，只要户籍还在他手里，她就不可能飞出他的掌心。
“户籍的事情不劳父亲费心，”江沁玥并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只道，“我自请出门只是告知你们一声，并没有要寻求你们的同意。”
林延冷笑一声，他倒想知道她能让自己怎么个“不费心”法。
“好啊，翅膀硬了？你有本事就走，走了就再也别想回来！”林延愤怒地一甩袖子，大步离开。
眼下林沁玥这个白眼狼暂时靠不住了，但至少不能让锦儿白受伤。
趁着离宫禁还有一点时间，他要赶紧入宫让圣上给他的锦儿一个交代！
见林延走了，江沁玥也没心思接着演戏了，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于郑氏在她背后的叫骂声，她权当是疯狗在叫。
不对，侮辱狗了，应该是疯猪在哼哼！
江沁玥回到自己院子时，意外看见常南正站在院子里等她。
“常大哥，有事吗？”江沁玥隔着几步远就招呼道。
“大姑娘，我……”常南欲言又止。
此时太阳已经几乎落下山头，院子里一片昏暗，待到江沁玥走得近了，常南才看清她的左脸不自然地泛着红，还能看到指头印。
“大姑娘，你脸上这是……”常南楞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又是夫人打的？”
他不提，江沁玥都快把那一巴掌给忘了。
郑氏抬起手的时候她就做好了准备，巴掌落下来的时候她便顺着力气偏过头去，又佯摔在地，所以那一巴掌根本没打实。
只是她现在的皮肤又嫩又白，一点磕碰都能留下红印，这才显得有几分严重罢了。
“我没事的，常大哥想跟我说什么？”江沁玥笑了笑，一想到马上就能搬出这里，心情好得很。
但是常南却误会她是在强颜欢笑，心疼不已，想到那个在心里盘桓多年的事情，一咬牙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没什么，大姑娘要多保重啊，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姑娘能忍就忍忍吧，万一惹怒了夫人，受苦的还是姑娘。”常南心疼地道。
江沁玥却笑着摇摇头：“不会很长了，我很快就要搬出府了。”
“什么？”常南惊讶地喊出声。
“常大哥应该不知道吧，今天父亲告诉我其实我不是他的孩子，我也不想雀占鸠巢，所以准备这两天就搬出去自己住。”
江沁玥心情很好地和常南解释完，就要回房，却听见“噗通”一声，常南突然间跪在她身后，二话不说重重磕了个头。
“我知道大姑娘在府里处境艰难，想要离府是应当的，”常南伏着身不敢看江沁玥的表情，一口气道，“但是有件事只有姑娘能做。”
“常大哥，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就好，不必这样。”
江沁玥慌忙上前想扶他起来，但是常南却一动不动。
他本想着只要大姑娘能好好过日子就好了，可现在突然得知她要出府，心里的秘密再也憋不住了。
“我知道姑娘是老爷和大夫人收养的，并非亲生，可是这么多年大夫人也是真心待姑娘好的。”
常南声音悲戚，想起往事，胸口翻涌着一股腥甜，咬着牙把下面的话说出口：
“小的想请姑娘查清大夫人的死因，为大夫人报仇！”
这是江沁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第二次怔楞住了。
但这府里若是有人想害她娘，嫌疑最大的必然是郑氏。
“你先起来，”江沁玥扶他，“有什么话到我屋里去说。”
见常南一动不动，江沁玥叹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我娘待我好我当然知道，她若是有冤屈我也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这府里谁的眼目最多你是知道的，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起来。”
常南听了，这才连忙爬起身。江沁玥看见他额头都红了一片，显然是方才磕头磕得太用力了，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凝雪方才已经在房内听到了动静，连忙打开房门，帮着江沁玥扶着常南进了门。
江沁玥也没打算避着她，凝雪跟着她的这段时间里，行事沉稳靠得住，不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过，已然成了她身边的第二个得力帮手。
三人坐下后一夜密谈，油灯直到三更才灭。
镇远将军府邸的正堂里，三个黑衣人两站一跪，垂首等着自家将军回府。
过了不知道多久，面戴暗金面具，身着朱漆山文甲，腰佩蟒纹长剑的魏铭渊终于大步迈了进来。
两个站着的黑衣人齐齐行礼：“将军。”
魏铭渊点点头，目光却看向一言不发跪在地上的第三人。
“陆川，”站在左边身形高瘦的黑衣人范方悄悄用脚踢了踢跪在地上的人，示意他赶紧开口。
跪在中间的陆川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右边身形稍矮的黑衣人郭泽见状，抢在魏铭渊开口前跪下，替好友解释道：“将军，陆川这小子办事不力，是我和范方教导不当，请将军责罚我们。”
范方一听也连忙跪下：“请将军责罚我们。”
魏铭渊没有接话，上前两步，走到陆川跟前蹲下，伸手抬起他的头，一双桃花眼里尽是严厉光芒：“陆川，你自己说。”
陆川望着那双不怒而威的眼睛，心里满是愧疚，却一点也不后悔：“属下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属下并不后悔！”
这句话一开口，他似是放下了什么防备，双眼赤红，歇斯底里地喊道：“谢景奚那狗贼掳走我妹妹，凌虐她至死，连我上门求情的爹娘也被他的手下活活打死！”
“这样的仇，这样的恨，我不可能放得下！”
“我陆川愿以性命追随将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有机会杀了谢景奚这个狗贼，告慰我父母妹妹的在天之灵！”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如果没有将军的阻拦，我早就成功了！”
魏铭渊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和泛起青筋的脖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眼里有着同样的悲痛，同样的歇斯底里，同样地喊着：“别拦我！我要杀了他！”
“你杀了他，然后呢？”魏铭渊声音低哑，是在问陆川，也是在问当年的那个小男孩。
“你杀了他，死去的亲人不会回来，还要再赔上自己的一条命。”
“有勇无谋，是为莽夫。”
“我要的人，是进能够奋勇杀敌，退能有深计远虑，而不是只会逞一时之勇。”
陆川双目透出悲凉，直视着他：“那我的仇难道就不报了吗！这样的痛，放在将军身上您就能忍得住吗？！”
魏铭渊站起身，眼里压抑着陈旧的苦痛。
这样的仇，这样的痛，他一样有。
“我可以跟你保证，将来有一天会让你有机会亲手解决他。”
这句话，他似是在和陆川说，又似是在和当年的自己说。
“只要你不轻举妄动，好好磨练自己，到了那一天，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报了这个仇，让你爹娘妹妹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陆川望着自己的主子，望着这位少年将军，望着这位他生平最崇拜的人，终于俯下身重重地磕了个头。
“陆川愿听将军吩咐。”
魏铭渊微微点头，随后抬手道：“陆川不服军纪，罚军棍二十，郭泽范方教导无方，罚俸两月。”
郭泽和范方一听陆川性命无忧，终于松了口气，二十军棍虽然不轻，但是陆川犯的错按军规本是要掉脑袋的。
“是，属下领罚。”三人心甘情愿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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