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审讯
吴大佛在纸上用红、黄、绿、蓝、黑五种颜色各涂了个圆，问：“龙文，你说说这五个颜色分别是什么。”
“红、黄、绿、蓝、黑。”
“说快一点。”
“红黄绿蓝黑。”
然后，吴大佛又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个“黑”字，用蓝色颜料写了个“红”字，用绿色颜料写了个“蓝”字，用黄色颜料写了个“绿”字，用黑色颜料写了个“黄”字，对着龙文说：“现在念一下纸上的颜色，记住，是念颜色，不是念字。”
“黑，不不，红。红，不不，蓝。蓝，不，绿色。”龙文定定神，慢慢地说：“嗯，黄色，黑色。”
吴大佛说：“你认识这些字，所以颜色和字的不同会影响你的判断。如果那个人是日本人，用日文这样混乱着写，他一时之间也会发生思维错乱，也会认错。”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上来测试，果然念起来都是嘴不对心。
于是，吴大佛让日语翻译用不同的颜色混着写日文词语，结果发现日文的颜色写法与中文的基本上都一样。这就尴尬了，吴大佛没办法，只好带着中文的纸和翻译、龙文去了那个关押了疑似间谍的地方。
吴大佛说：“兄弟，贵姓啊？”
“回大人话，小的姓刘，家里排行第三。”
“哦，刘老三，哪里人啊？”
“辽宁营口人。”
“现在朝廷正在跟日本人打仗，很需要你们的帮忙，你愿意帮忙吗？”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
“如果你认识日本人，或者发现了有日本人在附近，就一定要向朝廷汇报，好吗？”
“没问题，大人有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对了，你知道说日本话吗？”
“小的不会说日本话。”
“哦，不会说日本话，那怎么认识日本人呢？那你认识日本字吗？”
“小的没读过书，中国字都不认识，更不认识日本字了。”
“这样啊，那你认识颜色吗？”吴大佛拿出了涂了五种颜色的圆圈的纸。
“这个是，红色，黄色，绿色，蓝色，黑色。”
“嗯，很好，那你再念一下这张纸上的颜色吧。”吴大佛拿出那张写了中文的纸。
“黑，不不不，是红色。红，蓝色······绿色······黄色······黑色。”那个人反应比龙文快，但他也是很迟疑着说出颜色。
“看起来你说谎了，你认识字的。”
“大人，大人，你听小的说，咱大清不是有八旗嘛，有一回我去听戏，戏台上的人就说什么正红旗，正蓝旗什么的，还写了字出来了，我当时就认识了这些颜色和字。我真没读过书，我不认识其他的字，就认识这么几个字。大人冤枉啊，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家里穷，怎么有钱让我去学堂读书呢？”
“哦，那你是从戏台上学的几个字啰？”
“那是，那是，我一个乡巴佬，怎么会认字呢，这是秀才才会认的啊。”
吴大佛这下就尴尬了，如果是个俄国间谍就好了，俄文与中文区别这么大，他总不会说在戏台上认识了几个俄文吧。眼看着龙文和日语翻译都在旁边看着，自己夸下海口，要揪出一个日本间谍来，这下可丢脸了。
吴大佛闭着眼睛想了想，记得美国人在二战中为了让自己的士兵区分中国人与日本人，曾经出过一本小册子，上面有很多办法，有什么来着？吴大佛闭目思索了半天，想起来了一条。
“刘老三，脱下你的鞋。”
刘老三脱下鞋，果然，大脚趾和其他脚趾之间的缝隙特别大。
吴大佛又让旁边的一个士兵也脱下鞋，脚趾之间的缝隙就紧密多了。
吴大佛说：“我怀疑你是日本人，因为日本人脚上穿的是木屐，必须用大脚趾扣着才不会掉下来，所以大脚趾与其他脚趾之间的缝隙特别大。中国人却不会。这你怎么说？”
刘老三低头看了看两个人的脚，顿了一会儿说：“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以前采过珍珠。采珍珠需要用大脚趾去抓地，挖蚌壳，在船上走来走去的时候也是光着脚的，所以大脚趾要特别用力，特别分开来，所以我的脚趾才会这么分开。”
吴大佛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毫无疑问此人是间谍。因为普通的大清的百姓哪有这么思维清楚，逻辑清晰的人，他毫无疑问是接受过教育的人。话虽如此，但是他的回答没什么破绽，该怎么戳穿他呢？
吴大佛说：“真没想到，你的生活还挺丰富的。”
“小的哪能跟大人们相比啊，都是讨一口饭吃，哪里有活干就去哪里。”
“哦，那怎么来威海这里了？”
“几个辽宁老乡介绍来的，说这里要民夫搬东西，我就来了。”
“你老乡他们人呢？”
“他们前几天去烟台了，说是那里也有活干，就留了我一个人在这里。”
这下好了，介绍人也没有，真的查无实据了。吴大佛不禁感到有些担忧，果然审讯间谍可不是个什么轻松的活。正在这时，门外来了个人说：“大人，请外面说话。”吴大佛如获大赦，于是拉着两个人出去了一下，原来是刘步蟾见吴大佛许久未来，便派了个负责审讯的人过来帮忙。吴大佛简单说了他的情况，审讯官说：“要不然由我来上刑？”
“先不急，”吴大佛又想到了一个点子，好像是二战末期苏联人对德国间谍用过的招式：“我还有一招。”
过了一会儿，吴大佛等人又进了房间。
吴大佛说：“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老爹和一个弟弟。”
“你结婚了吗？”
“结婚？什么意思？”
“你娶亲了吗？”
“还没哪。我不是指着能在这里多挣几两银子，好回去讨个媳妇嘛。”
“也是，出门在外，谋生都不容易。你出来多久了？”
“有五六年了。”
“都没回家去过？”
“可不是嘛，我还预备着做完这几个月，明年过年回家一趟去。”
“现在可在打仗，不过你家离战场还有段路，应该不要紧。”
“打仗？大清国打仗这么厉害，军舰那么大，日本人怎么打得过我们大清国啊。”
“你说的也是。”
然后吴大佛对龙文说：“你会说英语，是在国内学的还是出国学的？”
龙文没想到吴大佛突然问起了自己，于是说：“我是在同文馆学的。”
吴大佛说：“同文馆？厉害，能在那里学英语，肯定比我这个半吊子要好得多。你学了几年啊？”
“学了三年。”
“能同声传译吗？”
“还行，不过交替传译更好一点。”
“人才啊人才，能做到同声传译的人，只在这里可惜了，其实你更应该去总理衙门陪同官员接待外国人。如果有机会的话，成为专职的外交官也行。”
“您高看我了。外交官也要考中进士才行，我只是举人出身。”
“就这点不好，那首诗里是怎么说来得？‘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只要是人才，管他什么出身，用的去就是，博学多才，然后又在场面上经历过，这样的人做外交官最合适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お帰りなさい（日语：你回去吧）。”吴大佛突然对刘老三说。
“谢谢，谢谢大······”
刘老三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自己听懂了日语，还做出了反应。
吴大佛这才放下自己提着的心，笑着说：“说吧，你的真实姓名，你怎么传递情报？”
“刘老三”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吴大佛指着审讯官说：“你如果不说，他总会让你说的。早说比晚说要好。若是不说，那就只能说有一个叫刘老三的民夫，在搬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摔到山下去，摔死了，至于尸体嘛，直接扔海里了。让你连英雄都做不成。”
“刘老三”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吴大佛见他顽固，对审讯官说：“这就交给你了，千万别让他跑了或者出什么事，大人们还用得着呢。”
几个官兵应了一下，便把他五花大绑绑在了柱子上。
吴大佛回到水师提督署复命：“各位大人，那个人的伪装已经被我戳破，可以确认是一个日本间谍，可费了我好大的劲。不过他现在咬定主意不开口，之后要怎么审讯他，就不是我擅长的了。”
李鸿章说：“吴参谋辛苦了。丁提督，从此刻开始，刘公岛全面戒严，所有的物资都由岛上官兵自己运输，所有人取消休假，不准外人出入。”
“嗻。”
晚上，原本丁汝昌要设宴款待吴大佛，奈何他身体实在不适，只得婉拒了丁提督的好意。稍事洗漱便在丁汝昌寓所的客房住了下来。吴大佛躺在床上，听着身下的海涛和窗外的海风呼啸声，感到无比的疲惫，一方面是舟车劳顿，身体上的不适；另一方面是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无论是政治斗争也好，还是用现代的知识来抓间谍也好，自己能力还是略显不足。进入近代以来，不论是国家建设还是军事斗争，都已经高度科学化了，自己不是学的这方面的专业，也不是什么天才，靠一点历史知识和小聪明还是很难容身的。思来想去，吴大佛觉得还是回去比较好，自己能帮的不多，别添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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