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见云舒
三日后——
“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四人站在云落身后，试探着出声。
“回云府。”云落插上一支素玉簪子，淡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明。
顾青衣给云落备好了马车，摇摇晃晃半刻钟，总算到了云将军府。
她掀起布帘，搭上青旗的手，不紧不慢地走下马车，抬起头看向府邸门前那镀了金的两个大字———云府。
云舒啊云舒，我的好妹妹，姐姐回来看你了，开心吗？
守门的两个侍卫拎着大刀一挡，道：“抱歉小姐，恕卑职无礼，沈姨娘吩咐过了，在她离府期间任何人不得入内。”
“她去干什么了？”
“这……”两人对视了一眼，“二夫人带二小姐去一品阁挑首饰去了。”
呵。原主被活埋抛尸荒野，你还有心思带你女儿出去逛街？心理素质蛮强的啊。
云落看着两人，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是云落。”
两人愣住，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打量起了云落。
她的眉眼不大像云蝉，像姜温。
她眸子清澈，原本温柔的瞳色因为她的面无表情而变得冰冷，明明是她略微仰头看着两人，给人的感觉却是她正高居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一种久居高位的掌权者惯用的神态。
跟云将军真的不像。
“你没有证据证明你是大小姐。”其中一人出声，声音也冷下来。
云落笑了。
“证据。”她笑得毛骨悚然，“你要证据？我云落想回家得通过你这个下人的同意吗？”她的声音猛地拔高，云府门外已经围了不少百姓。
“这云府怎么这样啊，堂堂嫡亲大小姐，回个府都没门进。”一个提着菜篮的大婶小声嘀咕。
“切，这有什么，我听人说啊，这云府的沈姨娘仗着永乐郡主不在了，尽让下人胡来，人家当大小姐的，穿的那都是麻布衣裳哩。”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大娘也开始扒沈梅的老底。
“不是吧，这云落好歹也是永乐郡主的亲女儿，他们真敢这么干？”
“有什么不敢的，我跟你说啊……”
很好。
这就是云落想要的结果。
群众的力量有多么强大，上辈子她就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吵什么！”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走出来，冷声喝道。
人群安静下来。
云落轻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邱管家。”
邱胡云，原本是个孤儿，自幼在边境长大，为人精明油滑，十七岁被云蝉带回云府，当了管家。此人颇有手段，心狠手辣，做事当机立断，很得沈梅赏识。
邱胡云心道不好，眼珠子一转，上前赔笑道：“大小姐恕罪，这两位都是新来的，不认得您，大小姐莫要怪罪。”
一句话就想把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下属的标签钉在云落头上，不愧是沈梅心腹中的心腹。
“我有说要罚他们两个吗？”云落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张冠。”
“是。”张冠上前，对着邱胡云的脸赏了他几个大嘴巴子，完事儿后又退到一旁。
“你……”邱胡云眼底闪过一丝错愣，大概是没想到云落会这么不给他面子。
“我怎么了？”云落还是笑着，“怎么，邱管家现在连一句大小姐都不愿意喊了？”
邱胡云咽下心中不甘，笑着，腰弯得更低，看上去卑微极了。
“老奴给大小姐赔不是，只是不知大小姐为何责罚老奴。”
呵。还挺能装。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想问问，外边说我失踪了的事，都是谁传的？”
邱胡云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只不过因为低着头，旁人看不出端倪。
他很快换上另一张假得不行但在他人看来却又无比真挚的面孔，略微抬头：“前天晚上府中厨娘给您送去滋补的汤药时就发现您不在府上，二夫人担心您，这才派人去找……”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戴一巴掌全拍了回去。
“我主子让你抬头了吗你抬头，老大不小了你，有没有点规矩！”
吃瓜群众：哇，打得好!
“邱管家，这是怎么了？”闹哄哄的人群让出一条道，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云落面前，后面紧跟着云舒的马车。
沈梅迈着雍贵的步子，手上捏着块绣着牡丹的手帕，画着当下最流行的妆容，因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是个三十不到的年轻妇人。
邱胡云哪里还敢出声，生怕李戴再来一个大嘴巴子把他脑袋扇出脑震荡，哆哆嗦嗦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沈梅偏了偏头，看向一旁的云落，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了姜温的那张脸，高贵优雅的人设差点就要塌。
她捏着手帕的手力道重了几分，深吸一口气，微笑着向云落行了一礼：“贱妾见过大小姐。”
“沈姨娘，怎么了？”云舒上前，不解地问。
沈梅使了个眼色，云舒立马心领神会，转身对云落行了个万福礼：“妹妹云舒，见过姐姐。”
呦，可以啊，还挺能装的啊。
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这种人，她见得多了。
云落没让云舒起来，她也就老老实实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生得好一副乖巧模样。
云落看着她，云舒的模样随了云蝉，眉眼里透着英气，丝毫不像沈梅。
就是看着有点像傻白甜。
一只看上去就很好欺负的小白兔。
可可爱爱。
好想欺负她。
系统：“咳咳，干正事！”
云落：“哦。”
云落上前把云舒扶起来，在她的指尖触碰到云舒的手时感到人稍稍抖了一下，不过她没在意。
“好几日没见着妹妹了，今儿见着了，高兴得很，”她向沈梅示意，“进府里聊吧。”
府外看戏的百姓把路堵得水泄不通，乱哄哄的。
吵得云落脑瓜子疼。
沈梅心中明了，她这是给自己留了几分情面，不愿在人前与自己撕破脸，给了她台阶下。
……
云落坐在一张梨花木椅上细细品着茶，丝毫不理会一旁的沈梅，与身侧的云舒有说有笑。
云舒虽面上不动声色，但抓着手帕的掌心已经开始盗汗。
毕竟刚做过亏心事，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单纯小白兔并不擅长伪装。
而云落还是一副“东霄好姐姐”的和善面孔，时不时询问一下她在学院的学习情况以及平日里来往的世家公子小姐。
云落毕竟也是当过杀手的，之前因为任务需要去考了个心理学的博士学位。
至于究竟是什么任务需要考个博士学位才能完成，系统告诉你：这纯属是你落姐太闲，明明只需要伪装成心理医生接近任务目标，她偏偏花一年的时间去攻博士，导致目标多活了一年，搞得人顾客快被气死了。
但是人家有实力，她任性，她想咋地就咋地。你要是不满意你找别人去。
而为了攻读博士学位而查阅了数百本资料并背起来的苏云落因此受益颇多，往后的任务也顺利了许多。
其实在此之前，苏云落有一个非常危险的缺点，那就是没有耐心。你要是敢和她废话，她就会用一双水眸片刻不停地盯着你，你以为她在认真听，但实际上她在想怎么用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弄死你，好让你闭嘴。
在考了这个博士学位之后，她不仅不会在盯你的时候想着怎么弄死你，她还能耐心地听你把话讲完并回上几句。
一天背两本近五十万字的理论学著，足以考验她的耐心。是的，你没听错，不是两本加起来五十万字，是每本五十万字。
这还是正常人吗……
苏云落：大家好，我是非正常人中的正常人。
她微笑着看向云舒，逆着光，温柔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眯了眯眼睛。
她极度厌恶这样的感觉，舒适的环境会让人放松警惕，会死。
迷蒙里，她看见云舒纯粹而又干净的笑。
女孩正说到高兴处，笑得眼睛眯起来，金色的阳光泻进她的眼底，融化了，只剩下温柔。
像妈妈。云落想。
她如果有妹妹，会像云舒一样可爱吗。会像妈妈一样温柔吗。会甜甜地喊她“姐姐”吗。
云落放弃了。
她不想杀云舒了。
她已经不是苏云落了。
苏云落已经死了。
死在那个没有光亮的夜晚里。
死在那片和她眼睛一样蓝的海里。
死在那，永无止尽的杀戮里。
她是云落。
死而复生的云落。
不是什么被杀手们供奉作神的苏云落。
她是人。
活生生的人。
和从苏没有任何关系。
和苏束没有半点瓜葛。
她要走出那阴暗昏沉的地狱。
走出那场操控了她整整二十年的噩梦。
走进光里。
以最真实的面目示人。
她要堂堂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再也不要沦为杀人的工具。
再也不要成为没有感情的机器。
朦胧中，她想起了小时候。
那是秋天，云梦带着她到郊外的树林里捡树叶。树叶真好看啊，苏云落靠着一棵枫树坐下，眯起一只眼睛，举起一片叶子挡住太阳。叶子的边缘闪着彩色的光圈，梦幻般的颜色让小小的苏云落发出惊呼，那是滞留在记忆里的，不可追忆的暖。
云梦蹲在旁边，故意吓她，嬉笑声填满了那个秋天。
回家之后，云梦教苏云落用树叶剪纸，母女俩的笑声一直响，苏云落突然问了一句。
她说，“妈妈，我会不会有一个和妈妈一样好看的妹妹”
云梦把她抱起来，装作很严肃地说：“妈妈可不想再多一个女儿，有一个宇宙第一可爱的落落就够啦！”
“姐姐，姐姐？”
云落的意识逐渐模糊，回忆的最后，是她的一幅剪纸。
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太阳，三个小人在上边走，最小的那个被抱着，眉眼弯弯，笑得眯起了眼睛。
云落的视线晃了晃，看见了云舒焦急的目光。
在她昏过去的那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妹妹真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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