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错过
“欸！”班长伸出尔康手，试图叫住纪清焰，告诉他一些重要信息，“出口在另一边啊……”
可惜后者跑得太快，一瞬间就看不着影儿了。
纪清焰早上的时候光顾着同学被卡到嗓子这件事，完全把今天要跟邱迟一起出门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现在已经超过了他们约的时间很久了，也不知道邱迟还会不会在。
他心里着急，也没仔细看路，还把自己给绕进了一个死胡同。纪清焰没带伞，外面一直下雨，幸好医院外面就有个便利店，里面恰好还有一把没卖掉的伞。
看上去有点小，而且还是非常少女的嫩粉色。但这不重要，伞的用途只是避雨，纪清焰没在意，等交钱之后在门口把伞撑开，他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把伞卖不出去。
粉色的，上面画了一圈五颜六色的巴啦啦小魔仙。
当然，这也不重要。
关键在于为什么这把伞做的这么小哇！纪清焰就没见过这么小的雨伞，这是给幼儿园小班的宝宝用的伞吗？
往前打一点，后背就会被雨淋。
往后打一点，大雨直怼脑瓜瓢。
等到路痴好不容易走出医院，买了伞，并且成功叫到了出租车，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出租车大叔见了他之后，还乐呵呵地指了指他的伞：“你这雨伞还挺特别的呀！”
尬到纪清焰一句客套话都说不出来。雨来的太匆忙，他什么也没准备，身上也被雨淋湿了好几块，狼狈到了极点。
纪清焰趁着在车上能歇一会，他拿出手机，奇怪的是邱迟在这一上午也没给他打电话，甚至连qq都没给他发一条。纪清焰纠结了一会儿，还没在输入框里措好词，出租车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医院离网师园不远，中午的时候路上也没堵车，付过钱之后，纪清焰重新撑起他的小粉伞。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甚至还愈来愈大，小粉伞实在太迷你，早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分辨不清方向的风直接将雨丝拍到胸前和袖口。
地上的尘土混合着雨水，在行走之间轻易地附着在鞋面和裤脚上，纪清焰下车没走几步路，脚上的白球鞋就已经湿透了。
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售票处的姐姐坐在小屋子里吃着茶点，甚至都没想到下这么大雨还有人买票进来。
苏州的园林多是小巧又精致，里面的回廊和假山交错复杂，硬是让纪清焰给走出了迷宫的既视感。下雨之后原本是有些冷的，可他现在急得满头是汗，直到第四次走到“琴室”的时候，纪清焰把伞合上，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
这么大的雨，他绕了好多圈也没见到其他游客。
纪清焰脑海里面浮现出来了一个很差劲的猜测：邱迟不会是根本没来吧。难道真的不声不响地不过来了？
他身上湿漉漉的，走到出口的时候，他还不信邪地又绕了回去，等到第七次绕回“琴室”的时候，纪清焰索性把伞扔进了垃圾桶，直接从出口走了。
邱迟确实是来了的。他怕纪清焰会来得早，怕他一个人会在门外等，所以早早就出了门。
时间充裕，邱迟也没打车，能出京一趟对他来说是来之不易的机会，看什么都觉得挺有意思，所以一路转了好几个线路的公交车，一路闲逛着，九点就到了网师园附近。
以前邱夜工作忙，小姨又常年生活在外地，寒暑假都是直接打包送到唐皓阳家，唐妈妈照顾不过来的时候就在邻居爷爷奶奶家待着，邱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远门。
南方的潮气重，连呼吸间都带着湿润又干净的水汽。花开得也早，到处都是水色的新绿。可能是因为换了个全新的环境，而且不是上学的日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相约，这样的情境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邱迟甚至产生了一种压抑不住的冲动，他想要不计后果地把自己心里的话一字一句地说给纪清焰听。虽然平时作天作地没脸没皮惯了，但是遇到纪清颜，铮铮铁骨能瞬间小鸟依人，邱迟甚至还有点发怵。
有些话确实让人很想但却羞于说出口。
结果没想到路上还下了雨，空气里弥漫着冷意。邱迟从路边的报停临时买了把伞，应该是来自某个出版社或者书商的赠品，撑开之后还能看见这个集团的地址和联系电话，邱迟就这样顶着一个广告行走在大街上。
他在门外等到了十点半，纪清焰也没来。可能只是起晚了，邱迟心里还在盘算着等会纪清焰来了之后，自己能说点什么，反正也不着急。
要怎么说呢？
他并不想把窗纱捅破，暗示的点到为止就行了。
比如说：同桌，我特别欣赏你！我觉得咱俩可以当一辈子的好兄弟。
嘶……不行，太魔鬼了，听起来好官方好客套，而且谁要跟他只当好兄弟啊。
焰哥，以后你对我做什么都行，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且以后还能帮你洗衣服做饭带孩子……诶，我们俩怎么可能有孩子？
这样好像也不太行，奇奇怪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有什么受虐倾向呢。
邱迟给自己模拟了几十套对话出来，然后又一一pass掉，等到雨越下越大的时候，纪清焰也还是没来。
他在门外待的有点无聊，就提前买了票去园子里等。
粉玉兰树下面有几块石头，坑坑洼洼地全是积水。他蹲在石头上，看着地上被雨滴拍开的圆形水花。粉色的花瓣也随着风和雨水稀稀拉拉地落在地上一大片。
花瓣沾上露水是清清淡淡的好看，但是沾了带泥的雨水就是另一番光景了。算不得好看，甚至让人觉得有点凄惨。
他其实有点想给纪清焰打个电话问问，但是又怕他是真的把自己给忘了。说不定只是路上堵车了，或者突然遇上什么事才耽误了，总不可能是真的不想来。
明明昨天都已经约好了的。
纪清焰是不可能不管他的。
有个老大爷穿着雨衣，过来收拾地上的残花，见他一个人蹲在石头上，膝盖和肩膀都被雨给淋湿了：“小伙子，你怎么一直在这待着啊？”大爷的声音带着吴语温柔绵长的调子，格外亲切，“衣服都湿了，小心感冒呦！”
“我等人。”他小声道，“等我朋友。”
“这雨这么大，路上不好走啊。”大爷把地上的花清理起来之后，道，“你问问你朋友还能来吗，别在这傻坐着了。我这准备要回去了，你跟我去值班室坐一会吧。”
大爷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咋舌道：“女朋友放你鸽子咯？”他叹了口气，“你给人家打个电话问问呀，又不丢人的呀。”
邱迟跟着大爷刚从这边离开，也就是半分钟的光景，有个身材高挑的男生穿着白色的卫衣，举着把12岁以下儿童专用的小粉伞匆匆跑过来，淌着水围着园子，像没头苍蝇似的跑了好多圈。
邱迟跟着大爷去值班室待了一会，大爷是个热心肠的，还给他拆了个干净的毛巾让他擦了擦身上的雨。
他心神不宁地坐了一会，又站起来：“我……我还是出去等吧，万一他来了，我怕他找不到我。”跟大爷道了谢之后，他举着伞，又重新回到了刚才那地方。
玉兰花让雨给打落了大半，大爷刚才收拾干净的那块地方，现在又重新被落花铺满。
纪清焰等出了园子之后，才肯给他发的消息。已经习惯了的骄傲让纪清焰习惯了抬着头，他自欺欺人地催眠自己，只要从那里离开了，就可以假装自己今天根本没来过。
他躲在一个小卖铺的房檐底下，刚买了杯热的咖啡，喝了一口又觉得太苦，只能拿在手里捂手用。
水火相济：
[邱迟，你去了吗？]
[我上午的时候一直在酒店做题，忘记出门了。]
邱迟看着满地残花，想起刚才大爷说，南方的玉兰二月底就开花，开到三月中旬就该谢了的，今年能坚持到三月下旬已经实属不易，若是想看花开正好的时候，就等明年早点过来看。
他看着纪清焰给他发的消息，感觉身上的气力像是顿时被全然抽空了一样。他指尖冷得有些发抖，打字的时候打错了好几遍。
等着月亮向我奔来的人间仙子：
[我也忘了]
[没事，反正以后还有机会来的]
纪清焰看着他发的消息，感觉每个字看上去都那么让人难受。
他最讨厌别人说以后，生活里的变数太多了，谁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你有什么胆量能保证这个承诺能在未来兑现。
时间倒转了两年，重来这一次，纪清焰心心念念只记挂着他一人，但邱迟总是把他丢在原地，每次都是让他自己一个人。
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是这样。
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这个时间也不好打车，app上显示接单的司机师傅要十多分钟之后才能到。纪清焰在附近漫无目的地转悠着，看到有一个老奶奶在卖冰糖葫芦。
他很喜欢吃糖葫芦，冬天住宿的时候，邱迟还从前门给他买过好几次。但糖葫芦属于应季的东西，没想到南方竟然到了春天还会有卖的。
不过上面串的东西倒是花哨，尽是五色晶莹的水果，中间零星带着一两个山里红。他以前没买过这种水果的，每次都是吃山药或者山里红的，偶尔嗜甜的时候就选夹了糯米馅的。
纪清焰不太擅长做出选择，他喜欢顺应习惯的墨守成规，所以在选的时候对老奶奶说：“您帮我拿一个山里红多一点的。”
其实这糖葫芦的卖相很一般，但他就是突然有点想吃，尽管这糖吃起来的口感格外黏腻，也没能甩出金黄透亮的糖风。但山楂倒是圆润又鲜红，他慢慢地咬了一口，味道很酸，而且里面没有去核，纪清焰不知道，吃到中间的时候还把牙齿硌的格外疼。
等坐上出租车之后，他给6班班长发消息。
水火相济：
[你们在哪吃饭]
班长老葛：
[就在酒店对面的]
[你来不来]
[刚点的菜，苏闻也来了，你要是过来的话估计正好能赶上上菜]
水火相济：
[好]
6班班长老葛闲的没事干，呼朋引伴地叫了好多人一起吃饭，其中还有几个7班的男同学。邱迟恰好有他们的微信。
年轻人总喜欢在聚餐的时候发个照片在朋友圈，然后迎来一片其乐融融的点赞。当然，他其实没想拍人，应该只是想发一张满桌硬菜的照片在朋友圈放毒。
但是苏闻和纪清焰恰好坐在他对面，就这样毫不知情地入了镜。邱迟废了好大力气才从石头上站起来，关了手机。
他真的很好，只是心里没我。
都说苏州春景至美，网师园里的玉兰是一绝，却没人说过苏州的春天这样冷，网师园里的石头这样凉，凉的他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邱迟从园区出门的时候，把那把上面印着公司广告的伞仍在了门口的垃圾桶里，旁边还有一把亮粉色的小伞，上面沾了雨水和新泥。
两把伞挨在一起。
他慢慢抬眼，觉得有点可笑。连这么丑的雨伞都有人陪着了，但他还是只有他自己。
-第三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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